第2章 我撿到龍了

晚楓山上楓葉似火,山中藏有一座萬楓書院。此時,令狐蘇正在書院門口向先生辭別,“麻煩先生了,過幾日我便帶她前來。”

話畢,忽然山間樹木搖風,天上烏雲翻湧,毫無征兆的一場大雨傾盆而下,學生們躲不及,從頭到腳被暴雨澆了個透。

先生見這雨來勢洶洶,正想請令狐蘇進去避一避,卻見他周身流轉着青色光芒,形成一個光罩将他護在裏面。

令狐蘇看着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見這先生忽如癡愣一般,目光渙散不顧風雨地往書院裏走去,留下令狐蘇一人在山門前。

令狐蘇仰頭,望着如注雨水順着籠罩在她頭頂的光流往下淌,落在腳側不沾濕一點衣襟——這個場景她在過去的三個月裏見過不下七次。

三個月前,她随好友林羿上山,在山中遇上一個光腳奔走的小姑娘,令狐蘇秉着作父母官的仁慈厚德,将小姑娘帶回了家中,本打算尋到她的家人便将她送回去。

誰料,正巧有一日令狐蘇不在家,府裏不知何人沖撞了她,這小祖宗竟化出青龍真身,召來風雨,讓整個京城連着遭了幾天罪,直到令狐蘇回家才得以平息。

從那以後,令狐府上上下下見着她都避開走,二夫人還暗地裏派人去請道士來家裏做法,本以為可以收服這妖孽。

誰知青龍在看到那群道士揮舞木劍噴灑狗血時,竟還上前提醒他們,“你們沒有神仙根骨,這輩子是修不成仙的。”

最出乎令狐蘇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的是這小青龍從見到自己第一眼時便瘋狂癡戀自己,片刻離不得,每次離開時間稍長一點必要生事。

這是令狐蘇第一次深切體會到何為美貌所累,她自二十一世紀穿回容朝,上天待她不薄,穿來時這身體的原主人已十六歲,剛過秋闱中了舉人,模樣生得也好,在京中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唯一不足之處便是這女扮男裝的身份,須得時時注意遮掩。

須臾,一道青光自雨中落下,光芒散去,一個身着淡綠煙紗的少女走出,膚色白膩,容色絕俗,正是那小青龍無疑——名為龍依。

她笑吟吟地走過來,拉住令狐蘇,言語中盡顯活潑:“令狐哥哥,我來接你回家了。”

令狐蘇沒有忘記今日是這小祖宗的生辰,出門前曾答應她要回家陪她過生辰,只是沒想到她如此心急,竟找來了書院。令狐蘇無奈道:“我這便打算回去了,你先把雨停了。”

令狐蘇又讓她解了頭頂光罩,從書院裏取了把傘下山。

下山路上,雨漸漸停了,樹葉上的雨珠不再往下墜,令狐蘇便收了傘。龍依見此,雙腳輕輕一點,跳到令狐蘇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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虧得令狐蘇這副身體從小習武,否則按照她穿越之前的身板,根本經不住這麽大個姑娘折騰。

“話說你今年是多少歲生辰啊?”令狐蘇這才想起自己從未問過她的年紀。

龍依随手從路旁的樹枝上摘了一朵花,插在令狐蘇頭上,“好像是七十吧。”

令狐蘇的腳步不受控制地頓了頓,忽覺背上承受得太重,“所以你要過的是……七十大壽?”

龍依點頭,下巴磕在令狐蘇頭上哐當一響,“龜爺爺說按照我在人世的時間算,差不多是七十。”

令狐蘇腦袋一震,因挽着龍依雙腿沒法伸手去揉,只好暗中叫疼,心道:還按人世算,難道還有鬼世嗎!

“那敢問你家龜爺爺多大了?”令狐蘇大膽地發問。作為從小到大的學霸,令狐蘇無論穿越之前還是穿越之後都致力于探索世間未知的奧秘,對這些聞所未聞之事頗感興趣。

當年她延續這具身體的身份,并憑借自己的勤奮成為了容朝建朝以來的第一位十九歲進士及第的探花郎,後一路高升至戶部侍郎。

百姓驚嘆,稱贊她是神靈造人的奇跡。直到她遇到龍依之前,她曾一度也這麽以為。然而,直到她遇上龍依,才發現造物者的神奇是她的想象所無法企及的。

她以為的穿越,會像從前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到了另一個朝代,憑借自己超前的學識,在古人的世界裏大有作為。豈料,竟直接請回一座活神仙,還是一條神龍,稍有不滿都會攪得風雲變色暴雨如注的那種。

這對一個當代唯物主義三好女青年來說,無疑是世界觀的颠覆。

“也不大,兩千來歲吧。”龍依答得輕松,令狐蘇聽得沉重,腳步落在被雨沖刷過的泥土裏也深了幾分。

京城的秋季本沒有多少雨水,卻因龍依的脾氣而意外添了幾場,湖裏的水也漲了起來,令狐蘇便帶龍依去湖畔劃船。

神仙就是神仙,即使令狐蘇不會劃槳,即便船上并沒有漿,但只要有青龍在,小船也能在水中推開波浪,甚至湖面若起波瀾,她們還能乘風破浪。

興盡後回家,令狐蘇正打算送龍依回房,卻被她拽住衣角,撒嬌道:“我今天要和令狐哥哥一起睡。”

二夫人從大堂走出來,恰巧聽聞此言,以她的禮教自然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剛想阻攔,卻見一旁水缸的水無故開始翻騰,令狐蘇忙擡手作退後狀示意她不要,二夫人才按着脾氣離開。

令狐蘇因為身份隐秘的緣故,所以自小房裏就沒留人伺候。

她剛鋪好床,龍依便一下翻上來,把剛鋪好的被褥又弄亂了。令狐蘇并不與她計較,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小姑娘,你知不知道這樣和男子共處一室很危險的。”

“可你不是女子嗎?”龍依天真地問。

令狐蘇趕緊捂住她的嘴:“……不可再提。”

這事也怪令狐蘇自己,或許是由于身份的原因,令狐蘇身邊來來回回的多是男子,除卻家中的三位母親,她不常與姑娘來往,唯穿越前身邊曾有些女同學,但那時人的思想觀念與這個時代的完全不同,也沒法進一步交流。

因此令狐蘇起初并不習慣龍依剛來時每日拉着自己說‘喜歡喜歡’,去哪裏都像個小尾巴似的跟着。一時之間受不住龍依的糾纏,無奈向她透露自己其實是女人,誰料這丫頭竟然毫無性別概念,只說她不懂男男女女,就是喜歡。

對于令狐蘇這種二十一世紀進步女青年來說,她完全能接受蕾絲,但是她自己并不是彎的,退萬步講,即便她是彎的,她與這青龍甚至不是一個物種,她可沒有許仙或是纣王的膽量。

況且,在遇到龍依之前,她身邊同出同入的有另一位異性知己,名為林羿,最近在關外。

她無數次想過有朝一日在某個浪漫場景下向他揭示自己的真實身份,然後兩人攜手相對,共結連理,譜寫一段花木蘭式的傳奇絕戀。

想到這裏,令狐蘇覺得自己有點想念林羿了。

然而,比林羿更早回來的是京城的流言。第二日,令狐大人昨夜與姑娘共度春宵的消息很快傳至街頭巷尾,一時之間,京中女子尋死覓活者甚衆。

令狐蘇的父親生前是戶部侍郎,多年無子,臨死前才得了令狐蘇。之後的十多年令狐家門楣日漸衰落,直到令狐蘇進士及第,才得以再次振興。

她中探花那日,禦賜游街,那場景——想當年令狐蘇考上濁華大學的時候,也不及今日風光的萬分之一。

那時,她方滿十九,正值意氣風發,騎高頭大馬游走鬧市時,只見道路兩旁人頭攢動熙熙攘攘,行過之處,人群一擁而上争睹其風采。

春風得意馬蹄疾,大概形容的就是當時的令狐蘇了。

前途無量加之玉樹臨風,這讓令狐蘇的親事就像京中名門望族眼中的肥肉,誰都想咬一口,因此聽說令狐蘇房中有人,不少閨閣少女心碎如銀瓶乍破。

大夫人将令狐蘇叫至房中。

大夫人是令狐蘇生母,二夫人和三夫人是她父親的小妾,父親過世後,家中便只剩母女四人。

“你同青龍同床共枕之事現在人盡皆知,你若不娶人家,只怕以後你和那姑娘都沒法做人了。”大夫人心慈,即便知道龍依是青龍也并不排斥,當然,她更多的是有自己的考慮,“那龍依不懂人間俗事,你若娶她,一來斷了外面那些人的念頭,二來,你女扮男裝的身份也不會暴露,豈不很好?”

令狐蘇并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她從來凡事只靠自己,如今讓她倚仗他人,她心中膈應,“青龍本就不是人,日後做不做人又有何妨?”

大夫人聽出令狐蘇言辭中的拒絕,也不好逼迫,“那你不如去問問龍依,看看她日後要不要做人。”

令狐蘇接受了這個提議,答案顯而易見,龍依與大夫人想法一樣。于是沒過多久,京中四處傳揚着令狐大人将要定親的消息。

定親這日,令狐府彩綢高懸,鞭炮聲震耳欲聾,大紅繡花毯從府門向外鋪出數裏,沿途禮炮喧天,敲鑼打鼓,生怕外人不知令狐蘇定親。

京中許多好事者從清早便候在令狐府門口,急欲看看他們家的聘禮将送往何處,由此探知是哪家姑娘竟有如此福氣能嫁入令狐府。

可是,一整日下來,令狐府并未向外擡出任何箱盒,倒是傍晚時分,伴随着隆隆腳步,一行人浩浩蕩蕩自街道盡頭走出,行至令狐府門口停下。

沒有人看清這麽大陣仗的人是從何處冒出來的,只見他們從車上不斷卸下珊瑚奇石,還有裝着無數金銀珠寶的雕花木箱,單看那托乘器物的用具便知價值不菲,東西一件一件延綿不絕地往令狐府裏運。

衆人瞠目結舌,心中猜疑更甚,有人說令狐府這是娶了個番邦公主。

在圍觀者的驚異中,一個長身玉立的年輕人自轎子裏走出,輕抖衣袍,翩翩進了令狐府。

令狐蘇坐在大堂裏,皺眉注視着眼前五光十色的珊瑚,心裏打鼓,根本沒注意到後面還進來一人。

龍依本來正坐在房梁上數下面的珊瑚數目,見有人來,便從梁上跳下來,正巧掉進來人的懷裏,一臉粲然,“龜爺爺,你來啦!”

龜爺爺?

令狐蘇繞過珊瑚,才于滿堂光輝中得見傳說中的龜爺爺,兩千多歲的老龜竟長得如同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果然還是當神仙好,令狐蘇心道。

‘龜爺爺’含笑看着龍依,“龍王讓我問你這些日借的水何時還回去?”

龍依從他懷裏掙脫,骨朵着嘴道:“龜丞相也太小氣了,我把無盡海的水都給你,你要不要?”

龜丞相淺淺一笑,搖了搖頭,向衆人躬身,“這是龍王送來的聘禮,不成敬意。”

每個人都注意到他說的聘禮。

三夫人走出來,她是府中性子最烈的人,一聽‘聘禮’二字便覺不妥,于是不矜不伐地說道:“這位龜……管家,龍姑娘既是嫁入令狐家,便應是作為嫁妝。”

“無妨,權當是龍宮為公主聘了個驸馬吧。”龜丞相說,“至于你們,不必往龍宮送任何東西。”

令狐蘇暗道本來也沒打算送,卻聽‘龜爺爺’又加一句,“反正你們也來不了。”

龜丞相臨走前,把令狐蘇請到一邊,“令狐公子不必擔憂,公主的身份您府上的人無法對外言說。至于真身,出了府,外人也是瞧不見的。”

令狐蘇颔首以示明了。

難怪龍依不知多少次在府中化作青龍,有關的傳聞卻從未流出去過。不過令狐蘇發現只有關于她是神龍這件事沒有傳出去,而其他的八卦該傳的不該傳的一樣不少全落入了坊間。

定親的日子最終成了清點禮物的日子,直到晚上,龍宮送來的‘聘禮’仍未清點完,但是全府上下看龍依的眼神都不一樣了,簡直像請進來一位財神爺。

此時,龍依又翻上了房梁,看着地上的人忙進忙出,頗有睥睨衆生之感。

忽然有人從外面跑進來,神色匆忙,手裏還拿着一封白色封皮的折子。令狐蘇一見便知緣由,卻還是讓那人将折子裏的內容念出來與衆人聽。

只聽那人喘着粗氣的聲音夾雜幾分沙啞,“皇上駕崩,舉國上下守孝三年,不可興管樂辦喜事。”

衆人面面相觑。

“什麽意思?”龍依問。

令狐蘇擡頭望向她,佯作遺憾神情,“就是咱們三年之內不能成親了。”

龍依不樂意,撇着嘴道:“不就是死了個皇上嗎?為什麽其他人不能辦喜事?”

大夫人向來重視禮教,忙止住她,生怕被人聽見,“皇上可是真龍天子,你怎可亵渎?”

龍依不以為意,“真龍天子算什麽,又不是真的龍,死了還不是要去地府。”

衆人聽聞如此大逆不道之言,皆不敢發聲。

龍依飄然自房梁落下,作勢便要往外走。

令狐蘇拉住她,“你要幹什麽?”

“我去把他的魂魄從地府拿回來,他不死了,咱們不就可以成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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