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要下地府了
“你到底對龍依做了什麽?她人呢?”
令狐蘇有苦說不出,她也想知道龍依去哪兒了。
哪有這種事嘛,睡完就跑。
“我女兒呢?”龍王又厲聲問了一遍。
“我……”
龍王根本不等令狐蘇說話,便瞋目命令:“随我上天宮!”
這次令狐蘇死活都不願意去,畢竟她這再去一天,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活着回來。
龍王懶得跟他廢話,手掌靈流湧動,金光繞過令狐蘇,欲将她捆上天宮。
然而,在金光将要碰到她時,她胸前的龍骨爆發出更強勢的青光将靈流擋了回去。
“她連龍骨都給了你?”龍王對女兒無奈,“罷了,既然她如此護着你,你便留在這裏吧。”
說罷,化作金龍騰雲消失在天際。
令狐蘇暗喜,‘龍依真厲害!’
林羿還在沙灘上呆坐着,目睹了剛剛發生的一切,嘴裏嘟哝着:“蛇……騰蛇?”
令狐蘇無語走過去,“林兄,你還瞧不出來嗎,人家那是龍,龍王!”
“……龍王?”林羿似乎不相信,“那龍依難道是……龍女?”
令狐蘇冷冷看他一眼,“不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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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管她叫了那麽久的青蛇,她……我完了……”
令狐蘇拍拍他肩膀,“沒事啊,兄弟在,會保護你。”
·
自龍依走後,令狐蘇常常一人獨坐在房間裏,伴着漆黑将後土抛到上空,讓小青龍曾走過的山河湖海照映在眼中。
她原本也想翻山越嶺蹚水過河,将這些風景都走一遍,無奈卻被人間俗事纏住。她不忍在最後的歲月裏讓母親們感到孤獨,便一直留在家中,偶爾會去萬楓書院給學生們授課。
按照人間的日子,她今年已三十一歲,若是正常男子,早該成家立業,而她來這一遭,至今孑然一身,她總覺得有些對不住母親們,殊不知她的母親們更覺對不住她,她本可以像普通女子平凡活過一生的,卻要因為她們的私願而孤單夜行。
直到這時,她才理解龍依當時為何說‘想看卻去不了’。
牽挂太多,自然哪裏都去不了。
這日,令狐蘇又要上山給學生們上課,出門前,大夫人叮囑許久,讓她一定要早點回來,令狐蘇匆匆應下。
傍晚,下山路上,令狐蘇邊走邊翻着手中這摞發黃發舊的紙,這是剛剛院長交給他的,說是學生打掃書庫時在書架角落裏發現的。
令狐蘇記得當時龍依念書快,先生便讓她去書庫呆了一陣,想來是那時候留下的。
令狐蘇看着這陳舊的畫紙,每一張上畫的都是她,都是閉着眼睛睡覺的她,有平躺着的,有蜷縮着的,還有張着嘴好像在打呼嚕的。
令狐蘇嘴角不經意揚起,“這家夥,晚上不睡覺淨盯着我看。”
忽然,狂風大作,樹葉紛飛,原本晴朗的天氣瞬間為風雷侵占。
令狐蘇驚訝,不由得想:‘難道是龍依回來了?’
眼前的山林如玻璃般破碎落下,取而代之的是雲霧缭繞,漸漸地,她看到了高坐雲端的天帝,還有正怒目而視的……龍王,以及一堆她聽說過沒見過的神仙。
令狐蘇下意識要逃出去,“我不要上天!”
一排光柱擋在她面前,只聽龍王嗔道:“沒讓你上天!滾回來,別在這丢人。”
“……”
威嚴的聲音自高處傳來,“龍依呢?”
令狐蘇注視着天帝,和平日裏上朝的感覺有點像,“我也不知。”
“莫不是你把她藏起來了罷?”天帝冷笑。
令狐蘇暗想:‘我要是有本事藏起她,也不會被你們拖到這裏了。’
一個持拂塵的白發仙人自隊列中飛出,落在令狐蘇身側。看着仙氣飄飄,一張口卻不堪入耳:“既尋不到龍依,蓬萊山上的罪孽便由你受過。”
“為……為何?”
神仙都這麽不講道理嗎?
“你與她簽了血契。”
血契?那是什麽東西?
“不就是喝了點她的血嗎?”
白發仙人搖頭,微笑着看她,“你們做過什麽你應當清楚。”
“……”
龍依太不仗義了,睡完就跑,還給自己留下這麽個爛攤子。
令狐蘇估計自己時日無多,便也懶得掙紮,有氣無力問道:“蓬萊山上有什麽罪孽?”
仙人手中幻出一卷金光冊子,落至天幕變成一個個閃着光芒的字,令狐蘇看到上面寫着:“龍女不顧神龍契約,上至蓬萊,斬太初上神,毀仙族靈山,散仙山之靈,損蓬萊修為達數萬年。”
雖然這些事确實是龍依幹的,但被他們這麽一說,倒顯得過錯都是龍依一人的,于是令狐蘇不客氣道:“她做的是不是孽,為什麽不問問蓬萊山上的那些仙人呢?”
天帝冷冽一笑,“你以為我們沒有問過嗎?”
這時,一群仙人自雲霧中飛出,為首的正是屏山道人。
屏山道人躲避着令狐蘇逼問的眼光,不敢與她直視。
令狐蘇暗忖,看屏山這賊眉鼠眼的樣子,這群牆頭草估計是要把責任都推到龍依身上了。
果然,屏山道人說:“小道在山上只見到了令狐蘇,原不知青龍上山,當時也只是托令狐蘇轉告出去太初放赤鱬一事,不知為何龍女竟然下狠手殺了太初,還毀了蓬萊山,蓬萊數千年的靈毀于一旦,受蓬萊庇佑的百姓也将無辜遭劫。”
令狐蘇打心眼裏瞧不起這個屏山道人,當時他還說靈散去是會回來的,又說太初死了蓬萊會更好。
天帝面無表情,“太初有罪,然他已身死,再無輪回可能,今龍依有罪,該當如何?”
白發仙人再次站出來,還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該上誅仙臺,魂飛魄散。”
令狐蘇很想把這個白發老頭按進棺材。
她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如果連屏山道人都能覺察出龍依的來歷不一般,太初見龍依時也曾說‘有幸再見到’,為何在天帝似乎完全沒有對龍依的半點忌憚,反而迫切地想要致龍依于死地?
令狐蘇不禁握緊了胸前的龍骨。
倘若龍依的龍骨真的能誅殺人鬼神佛,那很有可能她的來歷甚至比天帝更大,為何他還敢如此……
正這麽想着,只聽天帝說:“現在天上地下我們都找不到龍依,她的罪自然要由你受過。”
龍王對此沒有任何異議,反正他從來都不關心令狐蘇。
令狐蘇也沒有反抗,實際是因為她不知道怎麽反抗,而且長久以來她一直在等待死亡,即使今日身死,對她來說,好像也并不意外。
天将押着令狐蘇向誅仙臺走去,經過屏山道人身邊時,令狐蘇輕蔑地看了他一眼,卻聽到他低聲說:“是我對不住你們,我自會以死謝罪。”
呵!要死快死,別廢話。
雲彩從令狐蘇眼前飄過,她淩風而立,衣袂被吹得翻飛,腦海中不禁浮現了許多畫面,21世紀的卓蘇,容朝的令狐蘇,仿如前世今生,今日都将終結。
原來早上出門時大夫人的眼神是這個意思,她一定數着日子,也一定知道今日是最後一天。
她閉上眼睛。
不知道魂飛魄散是什麽感覺,應該沒有感覺吧,魂魄都沒了,怎麽會有感覺呢?
耳邊風雷轟鳴,令狐蘇聽到了行刑的命令,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光流籠罩自己,眼前一片白茫茫,她感覺到靈魂在被剝離身體,像千萬只螞蟻在身上爬過,又像無數刀片在血肉中翻絞。
好痛!
這種疼痛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朦胧中,她依稀看到一個十五六歲少女的身影,在前方光亮中朝她招手。
适時一道光柱劈下!轟!
想起來了!
之所以她會覺得龍依在石林中朝她招手有些熟悉,是因為她真的見過。
也是在蓬萊山上,不過是在她穿越前,有個女孩站在大石頭上朝她招手,但是那個女孩喊的是‘令狐姐姐’,她那會叫卓蘇,她不知道是在叫她,然後她就穿越了。
那是誰?是龍依嗎?為何我瀕死之際,腦子裏卻會有這樣一個身影?
她好像聽到龍依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卻又聽不大清:“姐姐,看我!”
龍依的影像卻越來越淡,在一切光亮将逝之前,她若隐若現地聽到一句:“你最想見的人竟然不是我。”
令狐蘇忽覺一陣絞痛,像被人緊攥着心髒狠狠撕扯,她忍受不住,爆發了撕心裂肺的吼聲,剎那,光亮褪去,她自夢中驚醒。
原來是夢!
令狐蘇後背發涼,可是感覺卻那麽真實,她伸手想擦掉冷汗,發現頭上并沒有汗。
怎麽回事?
清冷的月光落在床上,襯得她面色蒼白。
她起身想點一支蠟燭,卻怎麽也打不着火,那種心驚肉跳的感覺依舊真實,卻……
卻沒有心跳!!!
令狐蘇驚恐地往床上看去,那具身體還躺在床上,而自己漂浮在外面。
我死了?
所以剛剛的不是夢?我還是死了?為什麽沒有魂飛魄散?現在到底是什麽情形?
忽然,未央發出一聲尖銳的響動,似要撕裂夜空,聲音越來越大,猶如萬鬼同哭。
原來‘未央’的聲音這麽難聽。
長夜漫漫未央,我真的再見不到天光了……
令狐蘇飄至大夫人房中,一路上看到了很多以前看不到的東西。
此時,大夫人、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在這裏,圍在一個銅盆前燒紙,嘴裏還在祈求上天保佑自己安然無恙。
令狐蘇輕嘆口氣:‘難為她們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令狐蘇很想叫她們,同她們道別,但是無論她喊得多大聲,陰陽兩隔,她們看不見也聽不見。
令狐蘇失神地穿過房門,在院子裏遇上了林羿。
她也想叫住林羿,同他把酒言歡,但是林羿徑直穿過了她的身體,匆匆朝自己房中奔去。
沒多久,林羿跑出來,手中拿着還在嘶吼的未央,在府裏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令狐府中所有的燈火被點亮了,所有人都從睡夢中起身了,府裏忽如白晝,大家出出入入,哭聲一片。
令狐蘇在無窮的光亮中孤寂地走着,她該往哪裏去呢?
正在這時,一個身着淺色藍袍的年輕人出現在她面前。
雖然覺得不像,但令狐蘇還是問道:“你是無常嗎?”
那人冷冰冰地說:“我是閻王,受人之托,專程來接你下地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