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昆侖
地府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此時,龍依殿中坐着閻王和龍王,一邊還站着穿着男裝的令狐蘇和許久不見的……龜丞相。
龍王開門見山,“我今日來是為了九尾狐大神。”
閻王冷冷道:“她已回了昆侖。”
龍王溫柔地問向龍依:“是真的嗎?”
龍依點頭。
令狐蘇暗道:‘這小丫頭什麽時候學會騙人了?’
龍王轉向令狐蘇,目光冰冷,看得她一身寒意,“聽聞九尾狐親上天宮保你,還說你靈根深厚,要帶你上昆侖?”
“慚愧……慚愧。”令狐蘇尴尬地回笑。
“九尾狐既已回了昆侖,緣何你還在此?”
“這……”
令狐蘇真的不想同這岳父講話。
閻王在一旁說:“她還欠我地府三十萬陰幣,待她還清,才準她離去。”
龍王‘哼’一聲:“你不是戶部尚書嗎?來地府混成這樣。”
“慚愧……慚愧。”
除了‘慚愧’她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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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看不下去令狐蘇這樣子,遂重起了話頭,“近日龍筋時不時會有些動靜,不知龍王可知為何?”
龍王眸中忽閃過一絲冷冽,“或許是太初死了,我兒終釋懷了。”
“龍吾是不是太初殺的您還不清楚嗎?”
龍王眼中流動着危險的光澤,“閻王為何舊事重提?”
“我只想問龍王一句,龍吾的魂魄現在何處?”
“自然是在東海底的萬年寒窟中。”
閻王嘴角輕揚,“那便好。”遂喚無常送客。
臨走時,龜丞相才第一次開口,問龍依:“小公主,要不要随我們回東海呀?”
龍依看着他,茫然地搖搖頭,“我不認識你。”
龜丞相表情凝固在了臉上,一時口齒僵住。
龍王對着女兒總是脾氣很好,耐心說道:“龍依啊,蓬萊那次是龜丞相欺負你了,你別理他,你也好久沒回東海了,要不要回家看看?”
龍依跑到令狐蘇身邊,一把抱住她的脖子,“我不要去海裏,我要在這裏陪靈狐姐姐賺錢。”
令狐蘇苦笑,“我……我還欠孟婆一點錢。”
龍王面無表情道:“陰幣龍宮幫不了你,其他的若有需要,你盡管張口。”
天吶,這是令狐蘇第一次感受到岳父的慈愛,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暖意和……不自在。
送走龍王,令狐蘇大松一口氣,“閻王哥哥,你們今天又在打什麽暗語呢?”
閻王白了她一眼,“不準這麽叫!”
令狐蘇偷笑:“孟婆和龍依都這麽叫,怎麽我就不行了?閻王哥哥……”
還故意把最後一句拖得長長的。
“閻王哥哥!”
後面傳來一聲極其柔媚的呼喊。
令狐蘇立刻蹲到一旁,扭過頭假裝沒看到她,生怕她是來要債的。
果然,孟婆搖曳着腰肢緩緩走來,沒有注意到令狐蘇。
“閻王哥哥,聽說九尾狐大神來了地府,我能不能見見?”
“她有什麽好見的?”
“上古的神獸诶,讓我這沒上過昆侖山的開開眼嘛!”
閻王下巴一揚,瞥向令狐蘇說:“那你看吧,神獸就蹲你旁邊呢。”
令狐蘇撩亂幾縷發絲,轉身朝孟婆抛了個媚眼,故作嬌羞道:“姐姐……”
孟婆頓時鐵青了臉,“令狐蘇,你最好安分點。姐姐我只喜歡男人,對你沒興趣。”
令狐蘇佯作委屈,“你剛剛還說想見我……”
“姐姐,我想見你。”龍依不知道什麽時候蹲到了她對面,撲閃着大眼睛對她說。
令狐蘇透過她的明亮的眼珠,看到了自己的面龐。
突然,她盯着龍依眼中的自己問道:“你想見的是令狐蘇還是九尾狐?”
龍依骨朵着嘴,眼珠子轉了一圈,“都要!”
好吧,看在她沒說九尾狐的份上,暫時還可以繼續生活下去。
實際上,令狐蘇在看到眼前這只可愛的小龍時,她的回答是誰也都不那麽重要了。
她腦海中又浮現出在九尾狐記憶裏看到的幼年時的龍依,肉肉的臉蛋兒,稚嫩的笑聲,叫人忍不住想抱在懷裏輕聲哄着。
令狐蘇悄聲問,“想不想去看看小時候的你?”
“想下黃泉可以直說。”閻王森森道。
他們怎麽還在!!
令狐蘇竟然忘了這倆電燈泡還駐在一邊。
“我就是覺得有些地方很蹊跷,想下去看看。”
“走吧。”
一入黃泉,眼前再次漆黑,熟悉的窒息感向令狐蘇襲來,幸好這次有龍依牽着自己,才沒有上次那種全無着落的不知所措。
落到熟悉的泥濘地面,令狐蘇清了清嗓子,才問:“不是說我喝過龍血就不怕水嗎?怎麽兩次過黃泉都覺得要溺死了。”
“黃泉往北通向弱水,自然不似人間凡水。”
“弱水?”
令狐蘇記得龍依在看到洪水時曾問小狐貍,那像不像弱水逃了天堤。
閻王說:“它在昆侖之北,鴻毛不浮,飛鳥不過。若有一日能尋得昆侖山,你便會在山腳下看到那三萬裏弱水。”
令狐蘇讓龍依到自己背上,三人順着之前的路繼續向前走着,熟悉的大樹再次出現,只是這次樹下多了一個冷若冰霜的無常——雪花。
“主人啊,您可終于回來了。”屏山道人如見救世主。
“……”
令狐蘇完全忘記屏山道人和雪花被留在了黃泉之下,還是強撐着臉面,“這是你對我不忠的懲罰。”
屏山道人雖然被打下了奴隸符,然而這種符咒只能讓奴隸無法違抗主人發出的特定命令,卻阻止不了屏山的那些小動作。
令狐蘇有時候想一腳踹死他,但是一想到他曾經好心提醒自己,還送了未央給自己,便聖母心泛濫覺得暫時不至于趕緊殺絕。
當然,只要他不觸碰到自己的底線。
樹幹的傷口已經完全愈合,沒有光芒外洩,令狐蘇有些失落,她看不到過去的龍依了。
閻王說:“龍依,你再感知一下,龍吾的魂魄真的在昆侖嗎?”
龍依還在令狐蘇背上,确定地點頭,“真的,不會錯的。”
閻王問:“大神木枝還在嗎?”
龍依垂下眼簾,把頭埋進令狐蘇脖頸間,嘟着嘴道:“我把它弄丢了……”
令狐蘇想到什麽,一只手勾住龍依,另一只手從懷裏掏出一棵樹枝,“是這個嗎?”
龍依眼睛倏然發亮,“是我送給姐姐的嗎?”
“……”
令狐蘇已經習慣了龍依這破碎的記憶,懶懶道:“對啊,可不是你送我的嗎?”
大神木枝像是感應到了什麽,忽然從令狐蘇手中掙脫,飛到泥濘中的樹幹裏,然後融了進去。
從樹幹中發出吭吭哧哧的聲音,漸漸的,這種聲音越來越大,直至黃泉轟鳴,令狐蘇聽着覺得馬上要七竅流血,卻被人從後面捂住了雙耳。
“……”
柔軟的手掌輕覆在耳朵上,龍依的臉就貼在自己臉邊,溫熱的呼吸落在頸畔,不禁讓令狐蘇心旌蕩漾。
她抿了抿嘴唇,盡力讓自己別想些有的沒的,然而越是克制,心裏邪火越盛。
正在這時,耳邊的聲音似乎靜了下去,龍依從背上跳下來,打斷了令狐蘇的想入非非。
龍依跑到剛剛木枝融入的位置,把耳朵貼上去,閉着眼睛,好像在聽什麽東西。
令狐蘇低聲問:“神木枝有什麽用?”
“那是九尾狐生祭大神木的時候留給龍依的,上通昆侖下達黃泉,說不定可以聽到昆侖的聲音。”
令狐蘇疑惑,“可龍依給我的時候說這是從無盡海裏折的。”
閻王更加疑惑,“無盡海?無盡海在哪裏?”
“我哪知道,龍依說大神木自昆侖山倒着往下長,過黃泉,下至無盡海。”
“無盡海……”閻王思忖片刻,才皺着眉頭說:“……你面前這棵樹就是大神木,可是你看它有哪一根樹枝是往下伸到了無盡海呢?”
“什……什麽?”
這棵樹便是大神木?!
之所以能在大神木的傷口裏看到九尾狐的記憶,是因為靈狐當年祭的正是這棵神樹?
只聽閻王又嘆息,“再者,大神木枝豈是說折便能折的,天地間所有的靈皆來源于此,且不說難以折斷,便是真要折斷,也得顧慮地上有多少生靈會遭殃。”
“那這枝是?”
“這一段樹枝曾承載衆狐之靈,你可以認為是九尾狐神靈隕落的殘骸。”
大神木裏嗚嗚發出聲音,好像人在說話,卻是一種聽不懂的語言。
龍依驀然睜開眼睛,驚喜道:“白澤姐姐!!”
“白澤是什麽?”令狐蘇細聲問。
閻王:“上古神獸,我離開昆侖的時候,山上就剩一只白澤和九尾狐陪着龍依。”
那邊又傳出幾句聲音,不知說了什麽,只見龍依眸色暗淡了一些,“我想回昆侖……”
聽着竟有幾分可憐伶仃。
“你們之前沒有嘗試過用神木枝聯系昆侖山嗎?”
“沒有,我也不知龍依從何時開始才把回昆侖挂在嘴邊的,以前她從不提這事。”
龍依還在和大神木斷斷續續的對話,令狐蘇莫名覺得那種語言很熟悉,但偏偏就是聽不懂。
令狐蘇好奇,“她倆一個說人話,一個說不知道是什麽的話,怎麽交流下來的?”
閻王瞥了他一眼,“誰跟你說龍依說的是人話的?”
“不是嗎?”
“只是你自己聽着是人話而已。”
屏山道人湊過來,“我早跟你講過青龍的話并非凡語,你聽的是人話,其他生靈聽着便是他們的語言了。”
“要你教!”令狐蘇惡狠狠瞪了他一眼。
閻王擡高聲音,“龍依,問問白澤,昆侖山現在何處?”
龍依點頭,向大神木複述了問題,隔了一會,神木中才響起回答。
良久,見龍依沒吭聲,令狐蘇走到她身邊,看着她低垂的睫簾,問道:“白澤說了什麽?”
龍依擡起眼眸,雙眉間浮起茫然、疑惑,甚至是憂傷,緩緩道:
“她說……是我封了昆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