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夢中的神
一覺醒來，發現自己已經躺在溫暖舒服的被窩裏了，昨日的感冒病痛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去了，我不禁為自己強健的身體得意不已。
“身體好了就別裝死，今天給我好好去上課。”死老頭子不嫌煩地在耳邊提醒。
“是你抱我回來的？”我喝了一口湯，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僵硬不悅。
“你倒在門口太礙眼了，我怕天庭怪我虐待動物，又一腳把你踢回來。”執明冷淡地說道。
“呼……”我強壓火氣，狠狠地啃了手裏的龍肉包子一口，氣歸氣，老頭子做菜的手藝的确一流，他當初果然沒有騙我。
“怎麽不罵我了？”他擡眼，冰冷的眸子瞥向我。
“師父神勇無雙，昨日創下臨門一腳的遠射記錄，直把我從宮殿踹出大門外，準确度之高，射程之遠，徒兒佩服還來不及，怎麽敢罵您？”我說着反語譏諷道。
“若說距離和準确度，你不是最遠和最準的。”執明托着下巴，十指彎曲，用指節在桌上輕輕叩擊：“最遠的是玉帝的十八公主，我把她踢到了南海那邊，你應該有所耳聞。最準的是靈虛道人，我把他從瑤池踢到了東方青龍天的大殿裏，正好落在青龍大神的寶座上。”
他雲淡風輕的口氣和自己的所作所為完全不一樣，這些斑斑劣跡在他口中就仿佛是昨天去後院摘了個青玉番茄一般尋常，這老家夥到底是什麽做的？
他瞟了我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不信麽？你要不要也試一試？”
“你個老不死的烏龜王八蛋……”我摔下碗筷，怒目而視。
他眼裏又一陣陰霾，腳風再起。
“哇啊——”老家夥再次精準地把我送到玄武天大門口，我這次聰明多了，運起仙力，看到大門上的牌匾飛了上去，緊緊地抱住玉石門框，還好沒有滾下臺階。
騰雲駕霧我不行，近距離飛還是可以的。
“你騙人！你昨天明明說罵你說出來會踢近些的——”我抱着門框抱怨，身體死死地擋在“玄武天”三個大字上。
“小畜生，我好心送你去通道，你這樣抱着門框不放，一會就遲到了。”耳邊是他令人牙癢癢的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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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你有好心才怪！
百無聊賴的我聽着枯燥無趣的藥理課，昏昏欲睡。
身邊的同窗狠狠掐了我一把，我一個驚醒，瞪她一眼，隔不多時，眼皮又開始打架了……
前面威嚴無限的太上老君李先生重重地咳了一聲。我一陣慌張，忙用手狠狠地掐住大腿內側（好疼），一時間淚水差點從眼眶裏掉出來。
不能睡……我反複地給自己催眠。
不能睡，不能睡，不能睡……
結果我終于被自己反複的叨念給弄睡着了。
“星——藍——”李耳老師的聲音似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一頭重重磕在桌上，發出沉悶的“咚”一聲，我驚醒起來，一臉茫然和驚恐的神色：“星藍在！”
整個學堂裏的同窗們哄堂大笑。
“星藍……這所學堂為了保密，特地設置了神力無法達到的防計算結界，但是別以為這樣，你師父就無從知道……”德高望重的先生在輕輕地點撥暗示着我。
在這仙界之中，只有寥寥幾人知道我是真武大帝的……貓，李耳不幸是其中之一。似乎是執明對他說過什麽，李老師對我一直十分留意，經常叫我回答各種問題，課下還給我開些小竈免費授課，一時讓我受寵若驚。不過我有自知之明，他之所以對我如此照顧還不是看在我家老頭子的面子上，若是僅憑着我這個費盡力氣考上下仙的碌碌之輩，三清之中的李耳平日是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的。
“今日是最後一次藥理課，還有幾月就考試了，同學們就各自回去準備吧。”李耳看我一眼：“星藍，你随我來一下。”
李老師不愧是德高望重的元老級三清人物，他把整本藥理學理出了一個框架，又幫助我把最不擅長的煉丹術重新溫習了一遍，這兩門學科之間的緊密聯系之處他也細細地述說了一回。
我終于明白了什麽叫如沐春風，今日才有了一點茅塞頓開的感覺，我簡直就要對面前的這位老先生五體投地的時候，李耳最後的總結陳詞将我推進了地獄深淵：
“有件事情，本來是不該說的，可是我還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
“這個學堂被結界籠罩以防洩密，不過你知道這結界是誰操控的麽？”
“其實是最擅長防禦結界的北方玄武天真武大帝……”
“這學堂裏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這裏發生的每件事情，真武大人他都了如指掌。”
“以前沒告訴你，是他不讓我說，今天是最後一堂課了，于情于禮，我還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的好。”
我的一張小臉已經綠了。
那樣的話……
我曾經穿過隧道，被路上的仙蛐蛐吸引，為了捉住那只狡猾的蟲子，我遲到了一節課；為了買到十二生肖神的限量版簽名紀念章，我曾經翹課半天去排隊登記，接着連着曠課三天才排到一套；曾經午飯時間和同學去喝酒談天，結果下午課沒上就直接回家……
數不勝數的血淋淋的故事，驚得我一身冷汗。
看見我臉上的驚懼表情，李耳大神十分滿意地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土：“本來我以為你這樣的過錯犯過一次就會被他貶下界去，可是這家夥對你卻好像出奇地有耐心，實在讓我好奇……不過我真的不明白，叱詫風雲的真武大帝怎麽對你如此開恩？”
“呃……”我無語。
“任何一個仙人的履歷和道行我都一眼可以看出，唯獨你，我看不透。”李耳離去的時候，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不知是憐憫還是輕視：“星藍，你是誰？”
我是誰？
這個問題，執明從來沒問過我，卻也從來沒有告訴過我。
我第一次來到學堂，來自各大門派的修仙同學得意地自報家門，輪到我時，我張口結舌，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老師以為我緊張，鼓勵我再說一次。
我茫然地看着所有人期待的目光：
我叫……星藍。散仙。無門無派。
許多人臉上馬上一副鄙夷的神情。
我确實也沒讓他們失望，這些年的求學生涯，我一直是千年吊車尾，穩穩地坐在倒數第一的寶座上，誰也争不過我。
為了一個下仙的名號，我考了九十九次才勉強通過。
那是別人在入學之前就已經輕易得到的職稱。
好幾次，我回家之前都要在大門口抱着膝蓋痛哭一場，然後擦幹眼淚，用興高采烈的表情去見執明。
好幾次我都想放棄，我這個人根本不适合修仙，相比較來說，我覺得打獵似乎更靠譜一些。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堅持着，一直努力着，一直跟在距離遙遠的同學後面追跑着……
直到今天，雖然沒有什麽大的成就和起色，但是我終于堅持下來了。
我絕對絕對絕對是個沒有慧根的人，怎麽能得到道成仙的？強扭的瓜不會甜，無緣之人難成仙，可是為什麽像我這樣的人，還能勉強得到本不屬于我的東西？
“星藍！”星悅在後面叫我，她美貌無比，頭腦伶俐非常，是班上成績最優的仙子，也是這次考試衆望最高的實力人選。
“哦？”我擦去眼角的淚痕，換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什麽事兒啊？”
“晚上我們大家一起去吃頓飯，慶祝五千年的苦學生涯徹底結束！”她笑着提議。
“如此熱鬧的場面，怎能缺了我？”我大笑着，挽起她的胳膊走回去。
這次飯局，屬我最活躍，我舉着瓊漿把每個同學都敬了個遍，幾輪下來，我早已經醉得醺然，卻手抓着酒壺不放，時不時地灌幾口入腹。
“星藍，你醉了，不要再喝了……”不知道是那位好心同學在勸我。
“不管！我要喝！誰也不許攔着我！我要喝要喝……誰攔我撓誰……”我亮出自己長長的指甲，醉貓的野蠻本性暴露無遺。
“星藍不行了！誰來送她回家？”
“誰認識她家啊……”
“不知道呢……”
“她不是和她師父住在一起嗎？”
“她師父是誰？”
“不知道……”
“怎麽辦呢……”
“不然先把她送到我那裏吧……”
“好主意！就這麽定了！星移，她就交給你了……”
“好的……你們放心吧……”
“……”
然後就失去了意識。
朦胧之中，我好像聽見一陣什麽聲音，再後來我好像終于忍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吐了個幹淨，再後來……
我做了一個夢。
夢中的我在一片蔥郁的雨林中發現了一個人，陽光照射在那人臉上，無比聖潔耀眼，我一生，也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的人。
你……是神嗎？我捧着那人的臉夢呓，緊緊抱住他，淚水卻潸然落下。
我為何而哭？
忽而大笑起來，直到失去了最後的知覺，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