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兒跑去。剛跑到那兒就見一樓電梯口圍滿了人,壯壯背對着她坐在那裏,正因為恐懼和疼痛放聲大哭。
商場負責人已經來了,正在那裏聯系警察和醫院。方針趕緊沖下樓去,撥開人群擠了進去。壯壯一見她就哭得什麽似的,另一只沒被卡住的手不住地抹眼淚。他沖她喊:“方阿姨,我手疼。”
方針不敢動他,只是蹲在他身邊摸他的頭安慰他:“壯壯別怕,警察叔叔一會兒就來,馬上就不痛了。”
她說話的時候還仔細觀察了壯壯的情況。孩子的右手包括小半截手臂都被卡在了扶手裏,目前情況不明。壯壯有嘗試想把手抽出來,可每次一動就疼得哇哇大哭。方針趕緊安撫他:“先別動,別傷着自己,等警察叔叔來再想辦法。”
孩子的手臂目前靠蠻力肯定是抽不出來的,再亂動的話可能會造成二次傷害,甚至會傷到骨頭,所以方針不許壯壯亂動,甚至自己也不随便亂碰他。這種時候抱着孩子随意晃動他的身體都不是明智之舉,維持現狀才是上策。
消防官兵很快就來了,同時還帶了救援用的各種器械,一看就對這種事情相當有經驗。他們一上來先把電梯扶手能拆卸的部分比如防滑膠條都拆掉,然後仔細研究起扶手的構造來。
方針就一直站在不遠處陪着壯壯,每當孩子因疼痛哭鬧時,她就會及時出身安慰他。消防員在研究了扶手的構造之後,聚在一起開了個臨時的小會,研究教援方案。方針側耳仔細聽着,一聽他們要用切割機割開一部分扶手內的鋼板,她不由緊張起來。孩子還小不懂得配合,萬一再遇上疼痛胡亂扭動身體,很容易會傷到他。
方針心有顧慮,便問他們:“一定要用切割機嗎?”
一位年輕的消防員看着方針:“你是孩子母親吧。目前的情況必須得用切割機,孩子手臂長時間受擠壓會造成更嚴重的傷害,必須盡快取出來。”
“我明白。我只是擔心孩子太小會怕疼,萬一配合不好切割機傷到他怎麽辦?”
“這就需要家長的配合了。您過來一下我們同您說說怎麽配合,必須聽我們的指示一起行動才行。您力氣大嗎,必要時候能控制得住孩子嗎?”
方針不敢盲目拍胸脯保證。壯壯這孩子她接觸還不久,卻知道他是個挺有一把子蠻力的小男孩。平時都不見得控制得住他,要是待會兒他鬧起脾氣來……
“老實說,我不确定。”
消防員看看方針細胳膊細腿的,心裏也沒底。
“請問,交給我可以嗎?”
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那聲音聽上去清亮又幹淨,透着股沉穩和堅毅,竟讓人一下子生出安全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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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針立馬擡頭去看對方,猛然間一張熟悉的臉撞進了她的眼睛。
居然是嚴肅。
☆、疏離
嚴肅像是沒看見方針,直接就同負責此事的消防員談了起來。
一開始消防員以為他只是個熱心群衆,後來得知他是深藍的董事長後立馬神情一凜,點頭道:“那就麻煩嚴先生了。盡量安撫孩子的情緒,不要讓他激動。”
嚴肅認真聽了消防員的指示後,繞過方針走到壯壯身邊,蹲下身道:“小朋友,叫什麽名字?”
“壯壯。”壯壯一邊抹眼淚一邊含糊着回答。
“好,壯壯小朋友,你手臂現在疼嗎?”
“疼。”
“等警察叔叔把兩邊的鋼板除掉,你就可以把手抽出來了。”
“真的嗎?”
“是,到時候就不疼了。”
壯壯對這位陌生的叔叔頗有些了感。嚴肅長着一張讨人喜歡的臉,五官立體分明,一雙眼睛深邃果敢,讓人一見之下就會心生信賴。壯壯一眼就喜歡上了這位帥哥叔叔。
可他還是不敢确定:“真的會不疼?”
“嗯。叔叔小時候也讓電梯夾着過手,我保證,等手抽出來就不疼了。不過一會兒警察叔叔割鋼板的時候壯壯要聽話,不能亂動知道嗎?”
“那,那割的時候會疼嗎?”
“會有一點。”
“我,我怕疼。”壯壯邊說邊看方針,“方阿姨,我害怕。”
方針剛想張嘴安慰他,嚴肅回頭一記淩厲的眼神就射了過來。方針心中一凜,立馬領會他的意思,閉嘴不言。嚴肅正在執行安撫者的角色,這時候任何人都最好不要插嘴,打亂他的計劃。
嚴肅“警告”完方針後又去看壯壯:“只疼一會兒,忍忍就好。”
“叔叔,真的是一會兒?”
“叔叔說過,小時候手也被夾過,叔叔保證。”
“叔叔,你真勇敢。”
“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要勇敢。長大了才能保護小女生是不是?”
這話一下子戳中了壯壯的英雄情節。五歲的孩子正是幼兒園裏“呼風喚雨”的年紀,同年級的甚至是低年級的小女生都會令他們産生一種保護欲。他們還不懂情情愛愛,卻本能地想要展現男子氣概,令那些女生深深折服。所以一提小女生壯壯立馬來了精神,像換了個人似的馬上收了眼淚點頭道:“嗯,我一定勇敢。”
嚴肅眼前一亮,知道自己找到突破口了。
有了壯壯的配合,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許多。來的消防員都是很有經驗又配合良好的一批人,切割扶手梯對他們來說并不困難。嚴肅半蹲在地上,單膝下跪,把壯壯整個人抱進自己懷裏,又拿手遮住孩子的眼睛,盡量不讓他看切割現場。
切割機聲音響起的時候,壯壯還是害怕得直抖,嚴肅就湊近到他耳邊道:“壯壯,在幼兒園有沒有喜歡的小妹妹?”
壯壯猶豫了一下,不好意思道:“有。”
“哦,長得好看嗎?”
“好看。”
“怎麽個好看法?”
“眼睛大大的,皮膚好白啊。她媽媽總給她買漂亮的裙子,頭上還有五顏六色的發卡。”
“嗯,那确實很好看。”
“叔叔你有喜歡的女生嗎?”
方針在一旁聽得大汗,這兩人還真是男人本“色”啊。看來這世上的男人們不管年紀差多少,只要湊到一起談起女人,那興奮度和表情都是一樣的。
兩人就這麽你一言我一語地談論着“女人”的話題。方針也沒細聽,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切割器上。終于卡着壯壯手臂的一面鋼板被切斷了一部分,消防員小心翼翼地把鋼板往外拉,好讓手臂有更多的空間。當确定有足夠的空間後,一位消防員把手伸進來,又讓嚴肅配合着往外抽壯壯的人,兩人合力終于把卡住的手臂完好地抽了出來。
看到手臂出來的一剎那,方針一顆提着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嚴肅把壯壯整個抱起來,交到方針手裏。他沉靜的面孔像是有話要說,但最終卻只是沖她微微一點頭,就放開了手。
壯壯被方針抱在懷裏卻還扭頭去叫嚴肅:“叔叔,謝謝你。”
“不客氣。”
嚴肅沖壯壯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轉身又去吩咐手下人處理現場的事情,同時又讓人陪方針一道送壯壯上救護車,去醫護處理賠償事宜。
不管是不是孩子家長監管不力或是小朋友自己頑皮,在他的商場出了事情,他就要負責到底。只不過他從頭到尾都沒和方針說一句話。如果今天是別的孩子家長的話,作為商場負責人他一定會安撫對方幾句。可對方是方針,他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平時自認不是一個小氣的人,對待競争對手他尚且可以放人一馬,但唯獨對方針這個女人他心軟不起來。他想他大概真的是從骨子裏讨厭這個女人到極致了吧。
方針陪着壯壯坐在救護車上的時候,心裏想的也是同樣的問題。從頭到尾嚴肅就看了她兩眼。第一眼是“警告”她不要開口打亂他的安撫計劃。第二眼則是把孩子遞過來的時候。他面對自己的時候表情是嚴肅而疏離的,比看一個陌生人還不如。
自己差點要了他的命,會有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吧。其實對方針來說,她看嚴肅的時候何嘗不是帶有嫌惡和憎恨呢,只不過今天場合特殊,她不能輕易發作而已。
他們兩人在彼此心目中,都是排在厭惡人員排行榜第一位的吧。只是誰都沒有料到,事隔五年再見,會是這樣的場景。
方針在醫院給安太太打了電話,又陪着壯壯去做了手臂的X光。安太太匆匆趕來時結果已經出來了,孩子除了手臂擦傷有點紅腫外,沒有傷着骨頭,連藥都不用擦,回家養幾天就好了。
接下來的半天時間裏,安家爆發了兩場大的争執。
第一場當然是安太太針對方針的。方針十分理解她的心情,換了誰自己孩子被保姆帶出去結果傷了手臂回來,肯定都要發脾氣。所以方針在她罵人的時候沒有回嘴,只是安靜地聽着。這是她在牢裏養成的習慣,臉皮已經練出來了,再難聽的話在她聽來也不過如此。
安太太氣得上蹿下跳,立馬就要開除她讓她走人。她不僅氣方針害壯壯受傷,還氣她把一車的東西都落在商場沒有拿回來。她要方針買的碗碟價格都很貴,方針是拿平時她給的生活費買的,這下子損失就得讓安家來背了。
雖然安德森掙得挺多,安太太平時花錢也向來大手大腳,但在對待傭人這一點上,安太太和全中國所有的摳門太太們一樣,多花一分都覺得是冤枉。
如今一下子多花了一兩千,她怎麽能不跳腳。盡管嚴肅讓人給的一筆賠償金足夠她再去買幾套碗碟回來,但在安太太的心裏,一碼歸一碼。那是壯壯用手臂換回來的錢,并不能拿來抵消方針落下東西造成的損失。
于是方針面臨即将失業的危險。
就在這個時候,在公司加班的安德森接到電話及時趕了回來。他已經知道了大致情況,到家後先察看了壯壯的手臂,又問了他幾句話,教育他以後不能再胡亂跑離大人的視線,随後又讓壯壯和方針各自回房。
從頭到尾他都沒提開除方針的事情。
等到客廳裏只剩下夫妻兩人時,安德森和安太太又再次爆發了第二輪争執。
方針的房間在一樓,隐約聽到了争執的全部內容。
他們兩人吵架的時候用的是英語,方針先聽安太太在那裏埋怨丈夫不該偏袒傭人,并且重申要開除方針這一決定。她好不容易逮着方針個錯處,還是這麽大的,怎麽可能不借題發揮。
安德森面對太太的要求卻是冷冷一笑,語速極快道:“我請她回來本來就是讓她做家務不是帶孩子的。當初我們說過,回國後我負責賺錢你負責照顧孩子。我的責任我已經一分一差全盡到了,你的責任呢,你看看你做到沒有?”
安太太一愣,理虧得說不出話來。
安德森就繼續在那裏數落她:“本來孩子是你的責任,你卻全推給了阿姨。阿姨一個人又要買菜做飯打掃衛生,又要帶着孩子,她怎麽顧得過來?今天這個事情責任在你,如果你好好照顧孩子,或者陪着一起去商場,事情就不會發生。我同你說過,不要太過分,你喜歡玩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孩子你必須顧好。如果你這都做不好,那你就不配當他的母親。”
“安德森!”安太太氣得大叫起來,“你這話什麽意思,拿錢壓我是不是?你掙錢養家了不起,看不起家庭主婦?你別忘了你媽在美國,也是從來不工作的。”
“沒錯,我媽确實不工作,但她辛辛苦苦養大了我和哥哥。你呢?你對孩子照顧過什麽。你每天不是打麻将就是做指甲,錢花得流水一樣我不介意,但連基本的責任都不盡,你以為我是什麽人?用你們中國人的話來說,我是人傻錢多的凱子嗎?我最後警告你一句,如果你再不用心照顧孩子,我就只能找別人來照顧他了。”
這話的意思非常明顯,隐隐地透出了離婚的意味。安太太立馬吓得不敢說話了。她已經過慣了安逸又富足的生活,讓她重新過回靠自己打拼的日子,她已經做不到了。
安德森看太太被他的話震住了,于是也不再多說什麽,只提醒她一句:“後天嚴肅要來我家吃飯,你不要亂跑,幫着阿姨一道準備飯菜。嚴肅如今身份不一般,你心裏應該比我更清楚。”
☆、後悔
嚴肅來的那一天,方針早上六點就起床了。
安太太這一天也沒再到處亂跑,一直在家裏幫她看着壯壯。而她要做的就是采買各種高級食材,做一桌像樣的飯菜來招待“貴客”。
安太太并不知道方針和嚴肅認識,一整天都在跟她安利嚴肅這個人。從嚴家的發家史說起,談到嚴肅的爺爺輩和父輩。嚴家從一開始就是在百貨業起家的,改革開放之後生意做得如火如荼。在那個萬元戶還相當打眼的年代,嚴家的家産已經以百萬計了。
後來這産業傳到嚴肅的父親手裏後,嚴家的家産更是以滾雪球的速度累積着。嚴肅是家中獨子,目前還沒掌控整個嚴氏企業,但光是他個人獨立運作的深藍廣場系列項目就已讓他超越了許多商界前輩,在富豪排行榜上占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
安太太一說起嚴肅就滿臉自豪樣:“當年我們一幫留學生總在一起玩,安德森這人熱愛中國文化,也老跟我們湊在一起。嚴肅這個人沒什麽少爺架子,随和得很。不過他一會兒來了你要注意分寸,不要因為人家好說話就巴巴地湊上去。小方你是挺年輕也挺漂亮,但像他們這樣的男人是不會注意一個保姆的。別說嚴肅不會注意,就是我們家安德森也不可能看上你這樣的人。”
這話說得太難聽,放別人身上大概早翻臉了,方針卻像沒聽見似的,沖她笑笑繼續忙手裏的活。
晚餐以中式菜品為主。最主要的幾道菜全從外面五星級酒店訂,方針做的都是一些擺設類的家常菜。她估計以安太太的說法,嚴肅到時候根本都不會碰她的菜。畢竟他這樣的“大人物”,念着留學時候的情分來家裏坐一坐,但也別指望人家降低規格才是。
安太太顯然把今天的晚餐當作是重中之重,從頭到尾都仔細察看方針的每一道工序,話雖說得尖刻但總算也幫了她點小忙。安太太的婚姻已然出現危機,她把這次的家庭聚會看成了扳回一局的好機會。
嚴肅不僅是安德森的好友,如今更是他的上司,只要她今天把嚴肅“侍候”好,安德森就不會再給她臉色看。
只是這個方針……
安太太看着方針在廚房裏忙碌的身影,心裏七上八下。這女人看起來安份守己不像會勾引人的那種,可越是這樣她越是不安。如果方針一來就大張旗鼓“勾引”安德森,她随時都有借口炒了她。可現在她這麽老實,每天除了幹家務就是圍着壯壯轉,跟安德森一天也說不上兩句話。
安太太找不到發作的借口,就拿方針沒辦法。可她總在眼皮子底下晃,又像根針一樣,深深地紮在她的心上。
安太太心想,她總要找到機會把方針趕走的。
只是今天不太合适,所以她只能耐着性子先把家顧好才是。安德森白天要上班,據他說下了班會和嚴肅一起來。安太太私底下問過丈夫,嚴肅為什麽要來家裏。安德森說是因為前幾天壯壯在深藍廣場夾傷手臂的事情,嚴肅作為廣場的所有者,又跟他們家有交情,所以上門來吃頓便飯,順便看看壯壯的傷勢。
想到這裏安太太坐在客廳裏摸着壯壯的頭,小聲叮囑他:“壯壯,一會兒嚴叔叔來了你要好好表現,要聽話知道嗎?”
“媽媽,我不認識嚴叔叔。”
“怎麽不認識,前幾天你夾傷手臂的時候,不就是他陪着你的?”
壯壯一聽是就是這位嚴叔叔,興奮地立馬在客廳裏跑來跑去。結果一時鬧過頭撞了方針一下,害得她摔了一個盛醬料的碗。只能在安太太的尖叫聲中拿抹布趴在那兒把地擦幹淨。
晚上六點左右,酒店訂的各種菜品都送來了。方針接過來後一部分拿到桌上擺盤,另有一鍋五色老鴨煲則是被拿進了廚房放在小火上繼續煨。聽安太太說這鴨子挺難做,鴨子裏面套雞,雞裏面又套鴿子,鴿子裏面還得套鹌鹑,一層又一層的,滋味全都得靠細火慢炖給煨出來。
老鴨煲在廚房煨了有一個小時,大概七點剛過安德森就領着嚴肅到家了。這是嚴肅頭一回上安家來,一進門安太太就領着壯壯過來招呼他,方針則還在廚房裏忙着煨那鍋老鴨湯。
嚴肅進屋後先跟壯壯聊了幾句,詢問了他的傷勢。壯壯為表現自己的勇敢,撸起袖子給他看手臂:“已經不疼啦,嚴叔叔,你說得真對,手一抽出來就不疼了。”
“那是因為你很勇敢。”嚴肅摸摸壯壯的頭,又再次代表深藍廣場向安德森夫妻表示歉意。
安德森笑得一臉歡:“你跟我客氣什麽啊。中國不是有句老話嘛,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在場其他人除了壯壯外都露出一臉寬容的表情。作為一個外國人,安德森雖然和人交流沒問題,但說錯俗語的概率還是非常高的。
安太太一臉尴尬把嚴肅請到客廳坐,正好方針也端着菜出來了,安太太就招呼她給嚴肅倒茶。
方針和嚴肅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流了片刻,又同時轉開頭去看別的地方。嚴肅假裝和壯壯說話,方針去了廚房倒茶。安德森則回房去換衣服,安太太陪在一邊照顧兒子。
結果方針倒完茶出來時,就見壯壯打翻了牛奶搞得滿身都是,地板上也沾了不少,安太太手忙腳亂給壯壯擦牛奶,眼看方針來了就跟見了救星似的,自己帶壯壯進屋去換衣服,地下那灘牛奶則留給方針收拾去了。
方針把茶往嚴肅面前一放,回廚房拿了抹布蹲下來擦地。嚴肅就坐在離她兩米遠的沙發上,看着她從頭到尾把地擦幹淨。
嚴肅本以為自己見到方針一定會閃得遠遠的,連話都不會同她說一句。可看到方針跪那裏擦地的時候,他心裏竟升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明白這女人是因為傷了他才會落到今天這樣的境地。否則以她的學歷長相,不可能來給人當保姆。
方針知道嚴肅在看自己,但她不在乎,她眼睛裏全是面前地板上白色的牛奶漬。她趴在那裏認真地擦着,因為牛奶漬太多,她不得不幾次起身去廚房搓抹布。
最後一次回來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沖嚴肅道:“能不能麻煩你起來一下?”
嚴肅低頭一看,自己腳邊有幾滴白色的污漬。如果換作其他人,估計只會讓他挪一下屁股。但方針不會,她不可能靠自己那麽近。更何況他也不會讓她靠自己那麽近。盡管抹布殺不了人。
嚴肅不置可否,只是立馬起身站到了兩米開外的地方。方針也不多話,蹲下來仔細擦拭地面,确保地上沒有一處牛奶漬。
嚴肅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沉默不語地看着方針擦完了最後一滴牛奶站起身來,終于忍不住問:“你後悔嗎?”
方針累得腰酸腿疼,聽到這話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他指的是什麽。她沖嚴肅扯扯嘴角:“不後悔。”
“真的不後悔?”
“你覺得我有必要後悔嗎?”
嚴肅微微皺眉:“現在這樣的生活是你喜歡的,你很享受嗎?”
當然談不上享受,但也沒什麽不喜歡的。方針直直地望着嚴肅的眼睛:“我在牢裏過的日子比這裏辛苦很多,這些不算什麽。”
“你為什麽會坐牢,不就是因為想殺我。所以我想問你,你後悔因為殺我而坐牢嗎?”
“不後悔。”
“就這麽恨我?”
“難道你還認為我不應該恨你?”
嚴肅自打五年前在法庭上見過方針後,就再也沒見過她。這些年來他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再遇見方針,他是不是應該問個清楚,這個女人這麽恨自己究竟為什麽?他自認從沒做過對不起她的事情。
“我不認為你有什麽可恨我的。事實上五年前你殺我這件事情就很荒唐。你毀了自己的一生,不覺得遺憾嗎?”
“在你看來我做的一切當然是荒唐的。你收購巨華逼死羅世,在你心裏都不過是小事一樁。但對我來說卻是天大的事情。我的一生不是自己毀的,是你毀的。當然了,你這樣的人肯定不止做過一回這樣的事情。多少人因為你而家破人亡,你卻不會明白也意識不到這一點。所以現在我真的有點後悔殺你,因為那一刀紮得再深也不能讓你明白別人的痛苦。”
“生意場上并購企業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果是合法手段我無話可說,但如果是非法手段……”
“我這人從不幹這種下作的事情。”
方針擡起眼皮掃了他一眼,眼裏盡是蔑視的神情。她咬牙從嘴裏慢慢吐出一句話:“我不信。”
說完她轉身就要回廚房,結果就看見安太太領着換好衣服的壯壯站在樓梯口。
她臉色青白不定,難看到了極點,微微顫抖的嘴唇掩飾不住她此刻內心憤怒的情緒。方針知道,她一定聽到了剛才她和嚴肅的談話。自己坐過牢的事情,就這麽一下子全暴露了。
☆、出軌
嚴肅就像什麽都沒發生,自然地沖壯壯招招手。
安太太的笑容有些尴尬,她正想說點什麽緩解一下氣氛,樓上安德森換好衣服下來了。安太太立馬找到話題,沖丈夫道:“怎麽換個衣服這麽久?又打電話了。”
“是公事。”安德森回了她一句,随即就直接沖嚴肅走去。壯壯一見爸爸來了更是興奮,拉着他和嚴肅往餐廳走:“爸爸,嚴叔叔,我們去吃飯吧。今天方阿姨做了好多好吃的。”
安德森輕輕拍了拍兒子的頭:“應該說都是你喜歡吃的吧。”
方針已經把菜都擺上了桌,除了那鍋湯。她又拿了碗筷在那兒仔細布置,旁邊安太太則熱情地招呼嚴肅入座,非要把他往主位上讓。嚴肅笑着擺手拒絕,嘴裏說道:“大家老朋友吃頓飯,你們不要這麽客氣。我随便坐哪裏都行。這樣,我和壯壯一道坐。”
于是安德森坐了主位,嚴肅坐在他右手邊的第一個,壯壯就緊挨着嚴肅坐。安太太則坐在了嚴肅對面安德森左手邊,至于方針是不可能入座的。這要在古代她就得在旁邊侍候主人和客人用飯。安德森對她挺客氣,當然也不會支使她去侍候嚴肅。方針眼見他們都入了座就回廚房去了,借口說有碗要洗。
她走進廚房的時候特意看了看水池,然後笑自己借口找得爛。這會兒剛開吃哪來的碗要洗,但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想在外間面對嚴肅,尤其還有安太太這麽個難纏的人物在。
廚房離餐廳不遠,方針站在離門略近的地方,就能聽到外面幾人說話的聲音。一開始似乎是大家一起碰杯慶祝,杯子碰完沒多久似乎就有手機響。這手機鈴聲是安德森的,方針一聽就聽出來了。
她來這裏時間雖然不長,對安德森的手機鈴聲卻很熟悉。因為只要安德森在家,他的手機就總響。一開始她覺得安德森是工作忙,下了班還要聯系客戶或是同事。但慢慢的她覺察出問題來了。
從安德森對安太太的态度以及安太太平時的表現來看,方針敏銳地感覺到安德森在這段婚姻中做了不該做的事情。有時候女人的第六感就是這麽敏銳,哪怕她跟安德森根本不怎麽熟,卻也能嗅到他身上出軌的氣息。
所以說男人最怕女人的第六感,不是因為女人的第六感不準,恰恰是因為太準。
連她都嗅出來了,同床共枕的安太太能感覺不到嗎?
只是今天這手機鈴聲有點怪。平時安德森在家手機都是不離身的,今天這聲音一聽就是從樓上傳下來的。方針也沒多想,剛想要走開去找事情做,就聽外面安太太在跟丈夫說,讓他上樓去接電話。
結果出乎意料,安德森拒絕了太太的提議,只說要陪好友吃飯,電話的事情不要去管。
這情況實在少見。一向電話不離手的安德森頭一回把手機留在了樓上,向來一聽到鈴聲就會立馬去接的他又主動說不管電話。到底是因為嚴肅這個朋友太重要,還是當着朋友的面他不想做得太明顯?
方針也懶得去猜這其中的緣由。她走到竈臺邊掀開蓋子看了看湯,覺得差不多了,就關火把湯端了出去。安太太一見她過來,順嘴就說了句:“小方,你給我們一人盛一碗吧。”
方針沒有異意,立馬就去拿湯碗給人倒湯。她從安德森這裏開始,接下來是安太太,最後才是嚴肅。結果壯壯又開始抗議,說他也要喝。
方針還沒拒絕,安太太就出聲阻止兒子:“湯太燙你一會兒再喝。這會兒放你面前回頭又該打翻了,忘了剛才那杯牛奶了。”
說到這裏她突然起身:“我得上樓去一趟,剛才壯壯打翻了牛奶我給他換衣服,換下來的衣服随手扔地板上了。這牛奶肯定沾地上了,我去收拾一下,你們先吃啊。”
安德森卻拉着太太:“讓方阿姨去弄就行。”
“不用,方針你看着壯壯吃飯,別讓他弄得客人一身,我去去就來。”
安太太撥開丈夫的手,匆匆上了樓。
看到她這樣,方針腦子裏一下子就蹦出“手機”兩個字。結果她還沒往下細想,那邊安德森居然也站了起來,抱歉地沖嚴肅笑道:“我去看看,她笨手笨腳的搞不定,回頭連被單上都得沾上了。”
他說完這話也匆匆跑上樓去,那身影竟給人一種匆忙的感覺。這下子不僅方針覺察出不對來,連第六感沒那麽敏銳的嚴肅都品出味兒來了。
剛才的手機鈴聲他也聽到了,本來沒覺得有什麽。結果安太太起來的時候他就隐隐覺得哪裏不太對,等到安德森也一并跟上去他,再遲鈍的人也該看出問題來了。
那個電話一定有問題,安太太根本不是去處理孩子的髒衣服,她是去看來電顯示的。而安德森追上去就是為了不讓她看。
想到這裏,嚴肅下意識地去看方針,那眼神明顯帶了詢問的意味。方針這會兒也顧不得跟他計較個人恩怨,只回了他一個“我不也清楚”的眼神。兩人隔着壯壯隔空用眼神交流,小朋友一開始沒發現,後來意識到後就奇怪地問:“嚴叔叔方阿姨,你們幹什麽?眉目傳情嗎?”
五歲的小孩子嘴裏說出“眉目傳情”四個字來,這比假設安德森有外遇更令人震驚。方針立馬瞪了壯壯一眼,小聲道:“別亂說。”
結果她話音剛落樓上就傳來了争吵聲,仔細一聽還是英文的。方針知道,安德森一跟老婆吵架就飙英文,他畢竟是個老外,說英文還是比說中文來得順溜。
但安太太英文也不差,這會兒大概是真的氣着了,叽哩呱啦也罵了起來。方針和嚴肅在樓下聽不清楚他們吵什麽,只覺得聽口氣應該相當激烈。
方針怕吓着壯壯,也怕兩夫妻從樓上吵到樓下,就哄着壯壯道:“要不要看卡通片,阿姨給你放片子好不好?”
安德森家一樓有一間專門的影音播放室,方針想把壯壯哄進去,好讓孩子避開父母的争吵。
嚴肅明白方針的意思,也在旁邊幫腔道:“叔叔也挺想看的,你陪叔叔一起看好不好?”
壯壯心裏多少明白一點父母吵架的事情,但他畢竟小孩子心性,一聽說有卡通片看又高興了起來,直接跳下椅子就要去影音室挑片子。
方針在後面追着他跑,還沒追出幾步安太太就直接從樓上跑了下來,一見到方針立馬攔住了她,伸手就想要打她。
方針吓了一跳,本能地往旁邊一躲,安太太的一巴掌就打了個空。她不甘心,伸手又想打第二下,安德森及時沖下來拉住了她的手,怒吼道:“你幹什麽,瘋了嗎?”
“我瘋了?我看你瘋才是吧。那麽不要臉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你還有臉說我。你說你外面養了多少狐貍精,這一個兩個跟你親愛的叫個不停,虧你也有臉回。我都替你害臊。還有這個不要臉的,你又是從哪裏弄來的,是不是也是你的相好?騙我說她是大學生素質高,能幫着教育壯壯,我呸!一個坐過牢的女人,不就是長得年輕漂亮一點,你就連魂都沒了,這種人也敢往家裏領。安德森,我看你是真瘋了!”
方針知道,安太太這是把對別的女人的怒氣遷怒到自己身上了。她沒想着辯解,甚至準備立馬收拾東西就走人。剛剛事情被捅出來後她就知道自己在這個家是待不長了,就算今天不走明天後天遲早也是要走的。
安太太對着丈夫一頓痛罵,轉頭又來罵方針:“你滾,你馬上給我滾。坐過牢的女人也想在我們家騙吃騙喝。你安的什麽心,是不是還想着勾引我老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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