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這座河岸的穆特女神廟小巧玲珑,是屬于法老直轄管理的産業,裏邊除了幾位德高望重的女祭司,還有數位守寡的後妃,建築師巧妙地讓尼羅河穿過其間,灌溉了神廟內草木蔥郁的庭院。

神廟後方還有一個大果園,果園附近住着一群來修習紡織技術的年輕女工。

因此蘭特高地來的一群人聲勢壯大地進入女神廟的時候,其實是給裏頭的固有住客帶來很多不便。女祭司吩咐年輕的紡織女工們不要亂跑,自己則和幾位皇室寡婦一起去參見尊貴的法老。

法老受傷并不嚴重,因此由禦醫長帶領各科醫生圍着查看很有些小題大做,不過穆特女神是醫生們的守護神,這些醫生還是學徒的時候就學會在這間神廟開會了,阿肯娜媚将所有人召集此地的舉動并不會惹來無關人等的懷疑。

哈圖謝禦醫長給法老的每處擦傷都做了細致的護理,止血藥膏是用珍貴的磨碎的黃色赭石加上無花果汁、藥西瓜和蜂蜜調制的。法老的燒傷也重新上了藥裹繃帶,哈圖謝親自取了尼羅河的黑泥并一些小家畜的糞便加熱煮熟,磨碎後加入發酵過的啤酒,然後塗抹在受傷的肌膚上。

阿肯娜媚在一邊幫手,把炒過的大麥和藥西瓜磨成粉,混合幹的金合歡樹脂後,一起浸在油中,最後再将制成的油性敷料敷在燒傷程度較嚴重的部位。金合歡樹脂有種甜酸的味道,能夠很好地掩蓋某些不雅的氣味。哈圖謝常年照顧法老的病情,阿肯娜媚已經成了他很有默契的助手。

漫長的治療過程之後,法老總算籲出了口氣,靠在木制鍍金的睡榻上閉目養神,忍受着那種不算輕微的痛苦。

阿肯娜媚輕聲問哈圖謝:“換藥的事情怎麽說?”

禦醫長從懷裏拿出一卷紙莎草紙,上面詳細寫了藥方:“一天兩次,擦傷的藥膏我會留給皇妃,燒傷的藥膏則要換成蠟、熟牛油、紙莎草和角豆樹果實的混合油膏,不過皇妃親自操作,總是令人放心的。”

阿肯娜媚仔細地收好,看着似乎已經熟睡的法老,朝禦醫長點了點頭,二人正準備帶着其他醫生退出去,法老突然閉目問道:“西臺皇子那處如何了?”

哈圖謝連忙止住腳步,又跑了回來,恭敬答道:“因為法老的骨頭經過檢查沒有任何問題,臣已經将專科的醫生派去為西臺皇子查看,這位醫生并沒有吩咐侍女來要求任何援助,想必沒有大礙。”

法老先前被一群人圍着,只覺得耳邊轟隆隆嘈雜不堪,如今閉眼歇了歇,知道身體沒有大礙不能怠慢神殿原來的主人,就吩咐阿肯娜媚:“祭司和妃子們還在等着,讓她們進來吧。”

這些守寡的妃子都是他們父皇阿蒙霍特普四世的遺孀,人數大約在七八人。四世雖然身體欠佳,但作為法老在延續後代方面他很盡職,且能力極強,後宮妃子并不算少。而生了多于一個孩子的只有皇太後,姑且不論後來發生了什麽,阿蒙霍特普四世對納菲爾提提确有真心一片。

老妃們是第一次觐見法老夫婦,話題只好轉到了先王身上,并且言語中也不時奉承了皇太後和法老的生母琪雅。

法老聽得有些無聊,但是母親琪雅依然觸動了他那顆敏感的心,他讓人拿來七弦豎琴以及響板鈴鼓,對阿肯娜媚道:“唱那首歌給我聽。”

阿肯娜媚才拿起豎琴起了調子,就已經有老妃聽出了端倪,主動為其伴奏了。舊日宮廷裏年資夠長的老人們都知道,這是法老生母琪雅時時為先王獻唱的一曲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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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呼吸你唇間吹來的甜美氣息,

我将每天注視着你的美麗,

我祈禱是為了能夠聽到你的聲音,

清甜一如北方的清風,

你的肢體将因我的愛而年輕,

而你也将給我你那承載靈魂的雙臂,

我将接受它,

并倚靠它生活,

你會為了我的永生呼喚我的名字,

并綿綿不息,

我的君主圖坦卡蒙,

你會永遠永遠在世間停留,

像諸神般活着,

淩駕真理的上下埃及的王,

兩地之主,

上天降臨在時間的美麗神子,

您将永生不朽。”

阿肯娜媚真切贊頌着法老此番能夠大難不死,且殿內都是女眷和熟人,因此一向內向羞澀的她此番的情真意切令這些守寡多年的老妃也不由眼熱起來,回憶起多年前的情懷。

她此時卻并不知隔牆有耳,歌聲全被有心人聽了去。

賽那沙原本以為自己是骨折,正待在偏殿裏等待醫生的檢視,但醫生照例是必須先為法老服務的,賽那沙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得等着。

只不過伊爾邦尼調侃的眼神告訴賽那沙,醫生再不來的話,這位聰明絕頂的書記官就會無聊到拿着皇子的斷臂甩着玩了。難為伊爾邦尼,一直為賽那沙托着斷臂,真是大材小用。

伊爾邦尼拿空閑的一只手摸摸自己梳得分毫不亂的光潔發絲,嘆了口氣道:“我的皇子,莫非法老真的傷重不成?要是這樣的話,你這就只能算是輕傷了。”

“能讓埃及的禦醫看診,就算多等一刻又有什麽關系。”賽那沙是有私心的,他沒有告訴伊爾邦尼這次胳膊折了,也許和自己的陳年舊傷有關系。

如果說冶鐵是西臺的不傳之秘,那麽醫術對埃及也有相同的意義,埃及的醫生是整個大綠海周邊最得重視的人才,若是埃及對外的使團裏有醫生的存在,對方國家會不惜代價好酒好肉好女人地供上,只求使團能多留些時日。

對于全民皆兵的高原之國西臺來說,埃及在戰場上傷兵存活率之高,足以抵消埃及無鐵器的不利因素。至少在相同的受傷條件下,西臺士兵那是鐵定沒救的,賽那沙就是為了讓埃及禦醫給自己診治以絕後患,才冒險拿自己有舊傷的手臂持槍擋了那半只車輪。

話音剛落,一個年輕的醫生背着藥箱匆匆而入,也不多話,入內就是直奔那條斷胳膊而去,他這樣年輕,賽那沙眼中不掩驚訝,至少他在西臺國內接觸到的醫生都是白發蒼蒼的老頭子。

那醫生或許是察覺了,他正需要一個話題轉移病患的注意力:“頂尖的醫生會在年老之後接受神職,為神廟服務,也方便普及傳授醫術。雖然在職的醫生年輕,卻都是經過穆特女神廟最嚴苛的考驗的。”

賽那沙正一本正經地理解他話中關于埃及醫術傳授的流程,忽然聽到自己骨頭傳來一聲清脆的“咯嗒”聲,已經被重新接了上去,伊爾邦尼在邊上看得毛骨悚然。

年輕醫師打開箱子取藥膏,不經意地問道:“不是骨折,只是肘部脫臼加扭傷,不過據我的判斷,殿下不是第一次受傷吧?”

賽那沙微微颔首,心中卻是由衷欽佩,但是礙于伊爾邦尼在場,他不好說得太詳細,只好隐晦道:“我希望往後不要造成不便才好。”

禦醫當即表示理解:“如果皇子殿下不急着回國,我可以為您安排一個手術。”

賽那沙簡直求之不得,畢竟在西臺接受手術,那他有大部分概率必須去和自己早逝的母親團聚,他不能冒這樣的風險。

不過雖然對于手術非常向往,卻不急在這時,賽那沙要趁時機火熱,以感謝法老為借口,将法老身邊有奸細的事情和盤托出。

禦醫并不建議賽那沙此時到處亂跑,他需要的是卧床靜養,他的舊傷反複發作已經證明了靜養的重要性,而且他以後最好少做劇烈運動。

但是賽那沙非常堅持,伶牙俐齒的伊爾邦尼也在一邊幫腔,禦醫沒有辦法,只好囑咐再三,才帶着賽那沙前去大殿。而伊爾邦尼躊躇了一下,在耳光與美色之間迅速做出判斷,發現自己愛美之心占了上風,自然是跟着賽那沙一同去了。

路過神廟的庭院時,一群年輕的紡織女工隔着河渠,吃吃笑着偷看風神俊朗的西臺皇子,賽那沙看過去,她們又臉紅着散開了。

這些都落在正為法老夫婦張羅點心飲料的安普蘇眼裏,此刻她正指揮着低階祭司們忙碌着,看到可惡的西臺人招蜂引蝶,不由從鼻腔裏發出冷冷的“哼” 聲,上前攔住了來人去路。

“這兩個人不能去大殿,” 安普蘇惡狠狠地對那個年輕的禦醫道:“皇妃說過不想再看見西臺人。”

“我是去探望法老的。” 賽那沙面對安普蘇的惡聲惡氣表現得非常有禮貌,甚至過于禮貌了,氣得安普蘇直發抖:“這位女官大人,你應當知道我是和法老一起受傷的。”

這樣一來安普蘇不好再攔,只好眼睜睜地看着那三人走遠,徒留她在原地生悶氣。

離大殿近了,三人聽到風裏傳來豎琴清越的“叮咚” 聲,既然娛樂起來了,說明法老狀況良好且心情不錯,賽那沙重又鎮定心神,整理着思緒,突的有歌聲傳來。

是一名年輕女子在歌唱,還是歌頌法老的情歌,有資格這麽做的恐怕只有那位皇妃。她聲音清甜,堪比河中蓮花隐隐香氣,但聽得嗓音出略帶羞澀,高音處甚至帶着些可愛的顫顫,游離于各種宴會的賽那沙一聽就知道這樣的女子是養在深閨,鮮少在人前獻藝。

這位皇妃似乎與上次那位兇悍地将他們趕出皇宮的樣子并不相符,賽那沙和伊爾邦尼對望一眼,均起了無限好奇。

因為禦醫入內通報西臺皇子求見,歌聲乍停,賽那沙等待通傳的時候,心內竟然莫名遺憾。

法老并不沒有急着宣召,而是先譴退了無幹女眷們,才低聲問道:“西臺皇子的傷情如何?”

禦醫全無隐瞞,一五一十道:“殿下并非原本預料的骨折,而是肘部的脫臼和扭傷,據臣的診斷,這脫臼是舊傷。”

法老來了興趣:“這舊傷是怎麽回事?” 他因為愛玩戰車,也知道人的關節處若是受傷且沒有好好保養,會演變為經常性的脫臼,他又追問道:“幾次?”

“肘突的骨頭都磨去了一塊,次數不少,但臣下不敢确定,皇子殿下也沒有說。”禦醫其實并不喜歡這種不聽話的病人,但還是盡職盡責:“不過他願意進行手術治療。”

法老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手,除了缰繩隐約的勒痕,這雙手幹淨得和女人一樣,他記得賽那沙拉住他的時候,那雙布滿練劍之繭的有力的大掌,阿肯娜媚知道他在想什麽,突然扔了豎琴握住法老的雙手,法老的眼中充滿了感激,他清了清喉嚨道:“讓他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吐槽伊爾邦尼實在太有趣了,忍不住……

明天就是大家喜聞樂見的面基了,會不會見光死咧?請待下文分解~~~

相愛的人要手拉手在一起喲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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