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W^

6.

終于甩掉了歐爾卡,竟已是入夜時分。

月亮駕着它的珍珠馬車帶着高傲的笑容巡視大地。路邊的野草貪得無厭地吸吮着它施舍的光華。

“啊——”一聲慘叫劃破天空,很快沒入時候深深的夜色中,仿佛從沒出現過。

這是小鎮裏的人見怪不怪的事情。

每一個與安洛有親密舉動的人,都會被善妒的伯爵處理掉。

上一個人似乎是被折斷了手腳扔進豬圈裏,每天像蟲子一樣蠕動着身子和豬搶吃的。

奧菲利亞從來不會殺了他們,那樣根本滿足不了她施虐的欲望。

而安洛也從不會施以援手,因為那些被逼瘋的可憐人的“欲望”早就變成亂七八糟的味道,已經不能吃了。

想得到惡魔的惡魔想得到的女伯爵。

聽上去完全不知道說的是什麽呢……

無視掉又一個犧牲者的哀嚎,沒賣成菜心情不爽的提米利亞回到了與惡食惡魔共同居住的地方。

“食盡”的花瓣漫天飛舞着,好像把天空都染紅了一樣。

被紅色晃得眼暈的處刑人皺着眉用餐刀在空中劃出一片清明。

在那空隙間看到的,是比周圍的花的殘肢更為鮮紅的惡魔的眼睛。

“提米,肚子餓……”撲過來咬住提米利亞脖子的惡魔這麽說着,開始了瘋狂的進食。

就像是提米利亞曾經看到過的惡魔撕咬着活着或者死了的獵物的肉(兔子洞)塊時那樣,真正的進食。

不知從那傳來的故事中說道,下地獄的人會被四萬只惡魔還是小鬼什麽的啃食到整個人碎成渣渣還死不了,自家惡魔一只就做到這種地步真是厲害。

提米利亞難得“幽默”地想着。

因為被自己養的惡魔一口口吃掉,是遲早會發生的。

所以都無所謂。

他這麽覺得。

然後惡魔奇跡般地停止了進食。

提米利亞幹會有什麽冰涼的液體到到自己眼眶裏,卻不像是血。

視線已經模糊不清,他無法辨認那液體來自何處。

“下雨了嗎,貝希?”他問。

惡魔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開始了一系列急救措施。

他忽然想起自己總是在房子周圍的角落裏發現裝着急救裝備的箱子。而基本對人類生活沒什麽概念的惡魔,卻總是捧着本醫書亂翻。

就像是拼命為這一天做準備一樣。

“貝希?”提米利亞想要确認什麽一般,向惡魔伸出手。

惡魔拉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或許是由于失血過多的原因,提米利亞竟從冷血的惡魔那得到了一絲溫暖。

“不想吃掉提米。”愚蠢的惡魔說道,他眼中的濕潤流進青年手心。

【惡魔有着與人類完全不同的價值觀,它們永遠是沉溺于殺戮本能的怪物,永遠不會承認自己的罪行并為之忏悔,因為它們不認為那是錯誤。】

提米利亞的父親曾這麽和他說過。雖然那是個教皇腦殘粉,但在對惡魔的認知上是絕對正确的。

而如今有只白癡惡食惡魔正哭哭啼啼地說不想吃自己的“食物”。

“……”對于眼前的笨蛋,提米利亞連拿刀插他都懶得插了。

“那就別吃。”這明明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耳畔烏鴉撕心裂肺地叫着,眼前“食盡”賣弄風騷地在空中扭動着自己的屍(兔子洞)體,再加上難以抑制的眩暈感,都讓提米利亞覺得格外煩躁。

于是他幹脆利落地把惡魔按到懷裏,側身睡了。

月亮被團體犯罪的雜亂樹枝打劫,頂着被切碎的臉看着他們。

————————————分界兔子想罷工——————————————————

提米利亞在惡魔還在睡覺的時候離開城鎮,回了教會。

“你聽過一個故事嗎?”來接人的歐爾卡倚在車窗邊,問靠在另一邊的提米利亞。

“沒。”被馬的嘶鳴聲吵的心煩意亂的青年單手支着頭,看也不看旁邊人一眼。他現在狀态極差,身上的傷愈合得很快,但是傷口太多太密,并不是那麽容易好的。他恍惚覺得自己變成自家惡魔磨爪子用的那條毯子,被那只熊惡魔給分屍了。

“有一對兄弟,弟弟是哥哥的父母撿回家養大的。後來父母去世,哥哥一直照顧年幼的弟弟。随着弟弟一天天長大,哥哥發現,自己弟弟竟然是一只惡魔。”毫不在乎對方的敷衍,歐爾卡自顧自的講了起來,“哥哥并沒有因此抛棄弟弟,相反,他們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每次別的孩子欺負弟弟的時候,個個都會勇敢地與壞人搏鬥,保護弟弟。在那只單純的小惡魔眼裏,哥哥是他的英雄。”

他頓了頓,仿佛看到什麽有趣的事般笑了。

“然後有一天,他們被壞心眼又無聊的魔女抓起來關進小黑屋裏,只給他們留了一點點食物就離開了。弟弟很餓很餓,但他把東西都省給了哥哥,因為人類的身體很脆弱,而惡魔可以不吃不喝地撐一段時間。後來他們徹底沒糧食了,弟弟很想把哥哥當成食物吃掉,他的本能不斷叫喚着,然而他還是忍住了。他把自己的肉給了哥哥,那個哥哥絕對是唯一嘗過惡魔肉的人類。”

“最後哥哥活了下來——他把弟弟全都吃了。”

歐爾卡掏出法杖,給從剛才開始就拼命撞向馬車的烏鴉群随便來了個大招。

“惡魔是一種非常可悲的生物。”他用幾近憐憫的口吻說着,“它們太過單純。”

“……只是傻而已。”提米利亞閉上眼,不去看那些使魔的屍體。

“或許。”歐爾卡玩着自己淡金色的頭發,輕笑着看向唯一幸存的烏鴉紅得像血一樣的眼。

這之後過去了許多年,提米利亞再沒有回去過貝希所在的城鎮,貝希也一次沒來找過他,他們都認真地遵守“不吃”與“不被吃”的游戲規則,井水不犯河水地生活着。

“提米!”

歐爾卡來到已經成為新教皇左膀右臂的因為各種類似欲求不滿原因而黑化的處刑人“惡魔的廚師”的審訊室。

“嗯?”如同妖精的翅膀拂過豎琴琴弦發出的聲音般美好的音色,卻帶着結了霜般的冷意。

“……”

望着屋裏被拼成兩頭怪物的兩個“教會叛徒”——其實不過是新教皇當年對手手下的兩個小卒,歐爾卡無奈地聳肩,“好歹把左邊那顆頭的頭發剪短嘛,一長一短不對稱好別扭。”

提米利亞把手裏的刀扔給歐爾卡:“交給你了。”

“……”

歐爾卡開始在懶得動和看着難受之間糾結。他比劃了半天,還是沒想好要不要下手。

“什麽事?”

提米利亞大發慈悲地解救了他。

“嗯,那個叫安洛的惡魔叫你回家參加葬禮。”

與貝希相比,安洛和提米利亞的聯系倒是一直未斷,奧菲利亞則是對提米利亞的選擇感到憤慨,把他扔進了拒絕往來的名單中。

“誰的?”提米利亞微愣,随即恢複正常。

“奧菲利亞。”

“……哦。”

早猜到會發生這種事的提米利亞毫不驚愕。

“沒告訴貝垂爾吧?”

“我口風很緊的。”

可憐的新教皇如果知道自己的一個親信被一只惡魔一句話調走而另一個親信幫着他們傳信,一定會被氣得半死。

三天後,他回到了那個居住着兩只惡魔的城鎮。

在奧菲利亞的葬禮上,他看到了被“食盡”包圍的風中怒放的薔薇般美麗的伯爵的屍體。以及一襲紅服,笑得像個死人的惡欲惡魔。

“如果奧菲還能說話,”見提米利亞向他走來,安洛驀地開口,“她一定會嘲笑我居然在這種時候還穿得像個火雞似的。”

“她一直都說,參加葬禮應該穿得五顏六色的,就像教堂的彩色玻璃窗一樣。無論是作為‘表演者’還是‘觀看者’。”

紅發紅衣的惡魔溫柔地撫摸着死(兔子洞)者的臉,就如同對待情人一般。

提米利亞看着在鮮紅的殘肢映襯下越發蒼白的奧菲利亞:“她更适合白色。”

那是種純粹到傻的顏色。

“是啊,因為我把她的‘顏色’都吃掉了啊。”

教堂頂部長着不知從哪擠進來的大片常春藤,它們不合時宜地伸展着翠綠色的手臂,遮擋住本應進來吊唁的陽光,又竊竊私語着仰望那片不會幹涸的血液。而“食盡”則睜着血紅的眼睛,高傲地俯視着它們。

真是個颠倒錯亂的荒誕故事。

想要守護女王的騎士把女王殺死了;想要陪伴戀人的傻子讓戀人永遠離開了自己;想要滿足“女兒”一切渴望的“傻爸爸”奪走了“女兒”的一切。

唯一符合常理的是,想要食用欲望的惡魔吃光了自己認為最美味的食物。

“為什麽一定要‘吃’了她?”提米利亞莫名問了這麽一句,然後自嘲地輕笑起來。

因為肚子餓啊。

他想。

“因為肚子餓啊。”可悲的惡魔帶着難看而廉價的笑容說道。

教堂外,靠着牆撐着傘曬太陽的女孩沖一旁漂亮的人偶嫣然一笑。

“去吧,把他帶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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