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只考贏我三分!三分!少在那邊說得有多了不起,我告訴你,這次我一定贏你,笨蛋如風!」
「是嗎?嘿嘿,恐怕你又要失望啰!我告訴你,這次我會繼續贏你,方以惠小妹妹!」
「明天就知道了啦!了不起啊?」
「就是了不起。」
方以恩趕緊上前制止,「好了,以惠,你把人家東西弄掉了。」
低頭這才發現有張像是紙的東西掉在地上,她不好意思的吐吐舌頭,正想去撿,汪如鐘卻快了一步,彎腰将東西撿起來。
摸着那張紙,感受紙質,這才發現那是一張照片。在這個年代,看見照片還滿令人訝異的,畢竟現在誰還會将照片沖洗出來。
然而将照片翻過來,想确認一下影中人是誰,這才讓汪如鐘更是驚訝,他眯着眼睛看着照片上的人物。
照片中有兩個人,一個就是大哥,而且是年輕時候的大哥,長得眉清目秀,堪稱英俊;另外一人……
「誰的照片啊?」方以惠與汪如風也想看,卻不敢搶。
方以恩則是湊上去看,不看還好,一看立刻皺起眉頭,不敢相信自己會在一張從汪家找出來的照片裏發現這個熟悉的人物。
照片中的兩個人并肩坐在椅子上,環境像是公園,像是戶外場所,兩人臉上表情充滿害羞,卻又充滿甜蜜。
坦白說,任何人只要自己心裏有喜歡的人,懂得暗戀的滋味,就會知道照片中的主角究竟是在什麽心情下拍攝這張照片。
他們絕對是情侶……
汪如鐘與方以恩又互望一眼,眼神裏竟是複雜情緒。眼前兩個弟妹又急着想要看,但他們還真不知道該不該給這兩個個性有點急躁
的弟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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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們會有什麽反應……
這一瞬間,汪如鐘與方以恩都弄清楚了,将這張照片與前些日子大哥、大姊說過他們過去的感情經驗連結在一起,就可以清楚的知
道兄姊不願意透露的部分。
他們不斷追問,那個選擇在彼此最痛苦的時候離開大哥和大姊的人究竟是誰……當時他們不願意說,現在都弄清楚了。
「二哥,給我看啦!」
汪如鐘原來想要松開手讓弟弟看,下一秒鐘卻又将照片收回,搖搖頭,不願意讓弟弟發現這個事實。
「為什麽不給我看?我要看啦!」
方以惠也跳出來,「我也要看。」
以恩出聲,「以惠,這是人家家裏的東西,我們沒有資格看。」
一愣,「哦……」對着汪如風說:「你看完以後告訴我是什麽喔!」說得很小聲,但如鐘與以恩還是聽見了。
「沒問題。」看向二哥,「哥,給我看啦!」
将照片握在手裏,汪如鐘很掙紮,明明知道弟弟看到一定會胡思亂想、一定會激動,甚至會跑去鬧,但是難道弟弟不應該知道嗎?
繼續讓弟弟和以惠蒙在鼓裏,然後心無芥蒂的彼此相處?
伸出手,将照片交給汪如風;弟弟開心接過。
方以恩還出聲問他,「如鐘,這樣好嗎?」卻只得到嘆息。
汪如鐘和方以恩是同樣的人,他們不會太過情緒化,可以很冷靜的看待一切,雖然他們發現的這個秘密确實讓他們很震驚,也确實
有點氣憤,但更多的是擔心,擔心弟弟與妹妹個性沖動會亂事。
汪如風接過照片,翻開來;一旁的方以惠早已等不及,也立刻湊上前來一起看,兩個人各自在照片裏看到熟悉的人。
「是老大耶!」
「是姊姊耶!」
話才說完,兩人立刻訝異到互望一眼,眼神又再度回到照片,原來那是汪如松與方以慈的合照,從照片泛黃程度來看,顯見已經有
很久遠的歷史。
「這個……」
方以惠喃喃自語,「他們早就認識了?」
更甚,從照片中兩人彼此肩靠肩坐在一起,笑容甜蜜,可以推測得知,他們絕對是一對。
兩個人真的傻了,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原來他們一直想湊合的如松大哥與以慈姊,早在很多年、很多年前就已經在一起過,後來
不知道什麽原因而分開……原來……原來!
「大姊說的那個可惡的家夥,就是你哥!」
聽她說得沒頭沒腦,但汪如風還是很清楚的聽見「可惡的家夥」五個字,他很不滿,立刻回嘴。「什麽可惡的家夥啊?你少亂說。」
「本來就是,我姊說過,她高中的時候交過一個男朋友,那家夥看我家窮,就跟我姊分手,原來就是你哥!」
汪如鐘皺眉,汪如風更是氣急敗壞,直接回嘴,「少來,我哥也說過,他高中時交過一個女朋友,那女的看我家窮,而且欠了很多
錢,我哥還要照顧我們兩個弟弟,所以就跟我哥分手,原來就是你姊!」
「你少胡說,我姊才不會那樣!我姊不怕辛苦,把我們養大,我姊才不是那種人,你不要亂說!」
「那我哥也是啊!我哥也是很辛苦把我們養大,把家裏的欠債還到現在只剩下一點,他也不是你說的那種人,胡說的是你!」
「明明就是你哥!」
「是妳姊!」
「你哥,你哥是壞蛋。」
「妳姊啦!你姊才是壞蛋。」
汪如鐘一直沉默,卻發現這樣不是辦法,難道就任由兩個口無遮攔的弟妹繼續重傷兩個家庭最尊敬的兄姊嗎?
「夠了!你們瘋了啊?」
被汪如鐘狂怒的聲音吓了一跳,汪如風與方以惠都閉了嘴,畢竟這是他們第一次聽到汪如鐘用這麽嚴肅的語氣罵人。
「二哥……」
「你們現在罵的,是養大我們的人!你們搞不清楚狀況啊?」
方以恩雖然也是滿腦子混亂,确實也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如松大哥與姊姊,但是如鐘說的這句話沒錯,不應該任由兩個弟妹繼續中傷
彼此的兄姊。
「以惠,別再說了,姊知道……」
方以惠突然眼眶一紅,「我不相信……姊,我不相信……大姊不是這樣的人對不對?是如松大哥不要大姊的對不對?」邊說邊哭。
以恩很心疼,上前将妹妹抱進懷裏,「傻瓜……那時候我們都太小了,我們怎麽知道呢?」
汪如風第一次這麽安靜,一言不發,只能從他泛紅的眼眶發現他的情緒;而汪如鐘也收斂了怒氣,站在一旁不再說話。
就在此時,方以惠有了動作,她推開姊姊,邁開步伐就往門口跑去;方以恩先是一楞,也趕緊追上。
「以惠,你要去哪裏?以惠--」
方以惠腳程快,三兩下就跑得不見人影;方以恩才想回過頭去找救兵,一回頭就看見汪如風從她身邊跑過去,往以惠離去的方向追
去。
「如鐘,怎麽辦?」
汪如鐘收斂心慌,逼自己冷靜下來,他可以想見以惠接下來的動作,「去以慈姊的店裏,快點!」
「你是說,以惠會跑去找姊?」
「你妹的個性你不是不知道,她一定要把事情弄清楚,說不定還會大鬧一番。」嘆息,責怪自己,「我剛剛太兇了,他們一定很難
過。」
「不怪你,我們都太震驚了,沒想到……唉!」說不出的話都藏在心裏。
沒想到當年如松大哥跟姊還是一對,更沒想到當年兩個家庭遭逢苦難,兩人就這樣離開了彼此。
撇開誰提分手這種問題,對當時兩個還只有十八歲的孩子來說,這應該是很痛苦的決定吧?
汪如鐘無語,只能搖頭嘆息;方以恩想着,眼眶也紅了,想起那日如松大哥與姊的見面,那是多年後的重逢,當時兩人心裏怎麽想?
十多年的光陰,人事全非,四個當時還小的弟妹,也就是他們,都已經長大了,當時分手的苦澀滋味,重逢的那一瞬間是否還能嘗
到?
中午時分的面店依舊是熱鬧景象,客人絡繹不絕、進進出出。方以慈身為老板娘,依舊忙得不可開交,但是她的臉上始終不曾因為
忙碌而露出任何不悅的表情,從迎接客人到點餐,都帶着笑容。
除了因為方以慈本來就是個個性很好的人之外,另外還有一個讓她威到很開心的原因,那就是……
「以慈,三號桌的面煮好了嗎?我幫你送過去。」
「……哦!好了!」
汪如松将面碗放在托盤上,動作迅速而俐落的往用餐區送去,盡管他身上穿着襯衫,一副上班族的打扮,與這樣的工作實在不搭,
但他也能面帶微笑,發自真心的感到開心。
方以慈看到了,臉上的笑容更深,她真的好喜歡這種感覺,一回頭就可以看見他,雖然這讓他很累,連帶讓她很不舍,但能在自己
覺得很累的時候随時看見自己最想看見的人,反而能讓她精神百倍,忘掉所有身體上的痛楚。
只是,苦了他了……
汪如松送面回來,正好有個空檔,兩個人暫時都沒事做,一向忙慣了的兩人突然沒事做确實讓他們有點不知所措,只能你看我、我
看你,然後噗哧一聲笑出來,不好意思的笑着。
「你笑什麽?」
「沒有啊……只是覺得自己很好笑,好像閑不下來一樣。」方以慈拿着毛巾擦拭自己額頭上的汗。
汪如松臉上的笑容轉為憂心,「以慈,我希望你不要太累,抓到時間要多休息。你知道嗎?這幾天我觀察你,發現你的臉色很蒼白。
」
很自然的接受他的關心,同時也回報她對他的關切,「如松,你也是,你這幾天中午幾乎都跑來幫忙,然後又趕回去上班,有時候
連面都來不及吃,這樣對胃不好……」
「沒關系,我就是想……多陪陪你,不然我好像也找不到時間來看看你。」語氣裏有着感觸,感嘆自己工作的忙碌。
方以慈看着他,突然就是一笑,「如松,你真的變了……」
「我?哪裏變了?」
「你變得好會說這種話喔……」這種話算是甜言蜜語吧?當年她幾乎無法想象從如松的嘴裏聽到這種話。
苦笑,「我以為你聽到我這樣說,會很開心。」
「是很開心啊!只是也很訝異……」
「以慈,這是我的真心話,我就是想多陪陪你……」話鋒一轉,「畢竟當年,我們都太忙了,沒有時間多陪陪彼此。」
「是啊……」
汪如松走上前,牽着方以慈的手,帶着她坐在椅子上讓她多休息,自己則繼續站着。「這些年來,我心裏一直有個遺憾……」
「遺憾什麽?」
他很努力的養大兩個弟弟,撐起整個家,甚至幾乎将債務還清,為什麽還要遺憾?
「因為你讓我覺得很遺憾。」
「我?」他的話打到她的心裏,隐約也觸動了她內心世界一個一直存在的傷痛,或許這個傷痛也可以稱為遺憾。
汪如松聲音低沉而有磁性,表情卻顯得低落,仿佛記起了許多曾經的場景,連帶也讓那些場景所夾帶的情緒一并回到心中。「我很
遺憾不能陪着你,幫你度過難關。」
那個時候他放開了她的手,讓她去掙紮,去感受生命的殘忍、命運的折磨;他其實很痛苦,卻無能為力,因為說一句自私一點的話
,他連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又怎麽有能力去拯救另一個人?
他知道,在放手的一瞬間其實已經畫出界線,界線內的是他必須誓死保護、照顧的人,也就是他的兩個弟弟;界線外的,他無能為
力,只能放手。
但是她曾經對他的哭訴,那一字一句發自內心的痛苦吶喊,他永遠都記得,甚至在這十多年來,他時常想起那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的她,然後暗自心痛。
方以慈很訝異,她費力站起身,有話想要對他說,不希望他抱持着這樣的歉疚,因為他沒有錯,他應該去完成他的責任。
事實上,如果他有錯,那她呢?那個時候她也放開他的手,讓他去解決他生命中的難題,松開手的并不是只有他!
但是方以慈才試着站起身,動作一拉扯,腰部就傳來疼痛,疼得她冷汗直冒,她知道自己可能拉傷了腰部肌肉,只是她沒時間停下
來休息,總想着就跟過去一樣,每次受傷都會自然痊愈,別去管它就好。
這些年她就像是陀螺一樣,根本沒想過停下來,不停轉啊轉,但只在同一個地方打轉,她沒有離開過這裏,也沒想過将來自己能去
哪裏,只要能将兩個妹妹照顧好,一切就值得了。
「以慈,你怎麽了?」汪如松發現了方以慈的異樣,關心的問着。
方以慈搖搖頭,想要說聲自己沒事,卻發現這波痛楚太驚人,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就在此時,門口突然傳來喧擾聲,這聲音很熟悉,至少方以慈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以惠,你到底要做什麽?」方以恩喊着,追在妹妹後面。
還來不及探出頭看看是什麽狀況,方以惠已經沖進店裏,看着眼前的哥哥、姊姊;下一秒鐘,汪如風也跑了進來。
方以惠本來還想說這可能是誤會,如松大哥跟姊姊可能只是多年未見的朋友,他們以前可能一點關系都沒有……如松大哥絕對不是
那種在知道方家有困難之後就立刻提分手的人。
可是一來到店裏,看見如松大哥跟大姊站在一起的畫面,方以惠突然覺得那不是誤會,而是真的,在很多、很多年前,哥哥和姊姊
曾經交往過,後來因為方家陷入困境,哥哥因此和姊姊分手……
汪如鐘與方以恩也趕了進來,訝異的看着眼前的景象,他們确實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在面店裏看到大哥。
「大哥,你怎麽會在這裏?」汪如鐘很是訝異,開口問着。
汪如松看着幾個弟妹,知道自己再也無法采拖延戰術,他必須清楚解釋自己與以慈的事,只是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麽說明當年兩人分
手的決定。
他還記得上次兩個弟弟光聽到他為了家裏的問題而與以慈分手,就都有所誤會,如風氣到跳腳,如鐘也皺緊眉頭。
他還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解釋當年的分手決定。
方以惠跑到以慈面前,「姊,他就是你以前的男朋友對不對?」
「以惠……」
「姊,對不對嘛?」
「……對。」
深呼吸,瞪了汪如松一眼,方以惠繼續開口,「所以當初他就是知道我們家的狀況,才跟你分手的啰?」
方以慈很訝異,立刻搖頭,還想再說,但身上的痛楚傳來,讓她的臉色轉為慘白,甚至冒出冷汗。
就在此時,汪如風氣得接話,「方以惠,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家老大才不會這樣:而且明明是你姊因為看我家窮,才跟我哥分手的!
」
「你亂講,我姊才不會這樣。」
「明明就是。」
「亂講……」方以惠直接看向汪如松,一點都沒有畏懼,沖動的個性全部表現出來,「那你說,當初是不是你跟我姊提分手的?」
汪如松深呼吸,閉了閉眼睛,随即睜開,他點點頭,沒有任何反駁,更不試着為自己辭驿。
「是我提的分手……」如果要說是誰先開口,那确實是他。
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開口,以慈舍不得開口,然後兩個人會繼續困在家庭與感情的拉扯中,直到感情消磨殆盡,所以讓他來做壞
人,由他來開口。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方以慈。事實上,連她都不太記得當初究竟是誰開口說分手,也有可能是她啊!
方以惠擋在姊姊面前,「你出去,你不要再來找我姊!當初既然甩了我姊,幹嘛又回來欺負她?」
汪如風幾乎要氣瘋了,「方以惠,你這個瘋子,欺負人的明明就是你姊,分明就是你姊看我家窮,所以……」
「如風!」汪如松制止弟弟,語氣帶着嚴肅,果然成功讓弟弟不敢再說話,只能悶着一肚子氣,轉過頭。
看着以慈臉色蒼白,知道她身體絕對不舒服,所以他決定吞下所有指控,不再多說,不讓以慈繼續感到難過。
「以惠,當初的事,我很抱歉,我确實在你姊最需要我的時候離開了她……真的很抱歉。我先離開了。」汪如松看了方以慈一眼,
往門口走去。
汪如鐘回頭望了一眼,眼裏盡是失望,以為兩家人可以體會彼此的辛苦,現在反而彼此傷害。
汪如風回望,眼裏盡是憤怒。
送走三兄弟,方以慈全身痛到天旋地轉,她一點力氣也沒有,甚至跟當年一樣無力為自己争取些什麽、留下些什麽。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她喃喃自語,眼眶裏蓄積淚水。
三兄弟一同離開,汪如松走在前頭,如鐘與如風不敢說話,走在後頭,不知道此刻哥哥怎麽想,他們只能乖乖跟着。
這也是他們第一次看到哥哥這樣嚴肅的一面,以前哥哥就像是慈祥的爸爸一樣,總是陪着他們兩個弟弟玩,他們說什麽,哥哥都會
答應,從來不曾讓他們失望,更不曾罵過他們。哥哥說,他想彌補他們沒有爸爸陪在身邊的遺憾。
他們從未見過哥哥有任何負面情緒,不曾看過哥哥失望的表情、難過的表情、落寞無助的表情……在他們心中,哥哥就像是萬能的
超人一般,不會失敗、不會寂寞、不會落寞……凡是負面的情緒,好像都跟哥哥扯不上關系。
直到現在,他們才發現哥哥其實好孤獨、好寂寞,一個人走在前頭,身邊沒有人陪伴,背脊盡管努力打直,努力将肩上重擔用力扛
起,仿佛也扛起了重重的落寞與思念。
如鐘與如風走在後頭,他們明明想說些什麽安慰一下哥哥,卻不敢上前跟哥哥說話;如風則是在二哥身邊碎碎念,訴說着內心的不
滿。
「方以惠那娘們也太過分了,竟然把老大趕出來,有什麽了不起啊?以後我也不要去了,誰希罕啊……」
「唉……」
「老大才不是那種人呢!老大把我們養這麽大,怎麽可能會是那種人?如果老大是那種人,當年他把我們丢到孤兒院就好了,才不會
為了我們,連大學都晚了好幾年才念……」汪如風怎樣都不相信,他最敬愛的大哥會在以慈姊最需要幫忙時跟她分手。
汪如風以為,那時候的汪如松一定有能力在家庭與感情之間兩全,他畢竟還是個孩子,不知道當初家裏真正的狀況;如鐘則是略微
感覺到其中的無奈,卻也未必能充分體會哥哥和姊姊面臨的抉擇。
「……」汪如鐘無語。
「我看分明是她們作賊心虛,明明就是以慈姊自己跟老大分手,然後統統推到老大頭上……」
「汪如風,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如果你覺得以惠那種火上加油的做法很糟糕,你可不可以不要跟她一樣?說了這麽多,讓大哥和以
慈姊難過,這算什麽?有任何幫助嗎?」想起方才的混亂狀況,以慈姊大概也亂了手腳,不知該說什麽。
「我……我替老大難過啊……」
「我知道……所以大家都冷靜一點吧!」
汪如松走到公車站牌站定,準備回到公司繼續工作,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眼裏的落寞卻洩漏了情緒。
汪如鐘與汪如風一人一邊陪着哥哥,汪如風從口袋裏拿出那張照片交給哥哥;汪如松接過看着,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原來這張照片還在……」他找了好幾個星期,翻遍了家裏各個角落,一度還以為最近一次搬家時弄丢了,不禁失望不已。
「老大,方以惠那娘們亂說話,你不要理她。我相信你,你不是那種人!」汪如風全心全意相信自己的哥哥。
孰料汪如松只是嘆了一口氣,看向兩個弟弟,「不要怪以惠,她說得沒有錯,是我跟以慈分手的。」他還是怪到自己身上。
怪自己身為男人卻沒有能力兩全,既能照顧家庭,養大兩個弟弟,又能幫助以慈度過難關。選擇何其痛苦,但當時他确實必須做出
選擇。
「哥……」
「老大,我不相信!明明就是她看我們家窮,才會跟你分手的對不對?」汪如風氣呼呼說着,眼眶卻紅了。
「如風,」語氣乎穩卻嚴肅,「我再跟你說一次,不管如何,我不希望你說以慈的壞話,她很辛苦、很努力才……」
汪如風搶話,「你也是啊!養大我們,你就不辛苦嗎?」
汪如松看着弟弟,聲音也揚了起來,語氣強硬,更充滿堅定,「那是我應該做的,因為你們是我弟,我不可能拖着以慈跟我一起辛
苦。養大你們不是她的責任、不是她的義務,而是我的。」
汪如鐘終于說話了,「所以以惠不應該只怪你,因為以慈姊也為了她自己的責任,跟你分手了。」
如鐘一語中的,讓如松無法反駁,「……」
汪如松無語,內心激動不已,這十二年的種種記憶、思念與痛苦仿佛在一瞬間傾倒而出,攔也攔不着。
「……可是這麽多年來,大哥心裏還是很遺憾,甚至充滿歉疚……」
聽着汪如松近乎喃喃的語氣,汪如鐘與汪如風都不敢再說話,只能乖乖聽着哥哥的呢喃自語,聽着他從話語裏透露出的種種情緒,
有哀傷、有痛苦、有遺憾、有失望,這些對他們而言,都是如此陌生。
「當年以慈确實很辛苦,常常我們一碰面,聊着聊着她就哭了,她的壓力好大,又要照顧成為植物人的爸爸,又要照顧兩個妹妹;
她長得那麽瘦弱,我好怕她會撐不住。」想起過往,汪如松語氣裏透露着顫抖。
這樣的大哥讓如鐘與如風感到陌生,只能乖乖聽着,不敢回嘴.
「我很想幫她,很想陪在她身邊,幫她度過難關,可是……我沒有辦法,我自己就背了兩千萬的債務,還有你們,我必須照顧你們
……所以我沒辦法陪她、幫她,你們知道嗎?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承認自己沒有能力……」
手緊緊握着那張照片,汪如松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還是希望別在兩個弟弟面前展露出太過脆弱的一面。這些年,他一直保持樂觀
上進,就是希望給弟弟一個榜樣,讓弟弟可以學習、效法。
「哥……」想出言安慰卻開不了口,這才明白,大哥的犧牲都是為了他們。
「因為我自己無能為力,我只能在家庭與感情之間選擇一個……然後我選擇了你們,放棄了以慈……」說着,眼眶的淚水就這樣滑
落。
這十多年來,他常常想起以慈,想起她近乎求救似的哀鳴,想起自己當時聽着她不斷哭泣,身體發抖卻不知如何是好。
汪如鐘含着淚,「大哥,對不起……是我們害了你……」
汪如松擦掉淚水,拍了拍兩個弟弟的肩膀,「就算再重來一次,大哥還是會選擇你們,因為你們是我的弟弟……跟你們說這些,不
是要讓你們難過、自責,而是要告訴你們,以慈有她的痛苦,你們不要怪她。同樣的,以惠和以恩要責怪我也沒關系,因為身為男朋友
,我确實沒有陪着以慈。」
嘆息,這時公車來了,汪如松上了公車,臨走前對着兩個弟弟說:「趕快回家吧!記得去吃飯,哥回去上班了。」
「哥……」
「回去吧……哥沒事的。」上了車,汪如松找了個位置坐下,跟窗外還站在站牌旁的兩個弟弟揮手,要他們趕緊回去。
車子向前行駛,揮別了弟弟,汪如松坐在位置上開始發呆,他拿着那張失而複得的照片,似乎在回憶過往曾經的情感,想着這段經
過十二年的分離才重新回到彼此手中的感情。
眼眶裏的淚水再度蓄積,記憶總是連貫的,不可能只想到甜蜜的部分,抛棄痛苦的回憶,如同一杯拿鐵咖啡,入口的滋味有甜蜜,
也總帶着些許苦澀。
汪如松彎腰,用雙手蒙住臉,任由淚水落出,就在此時,他感受到腹部一陣痛楚,痛到讓他迅速用手壓住胃部的位置。
那股時有時無的痛楚已經持續了好幾個月,直到最近才越來越強烈,汪如松深呼吸,努力想要壓抑。
突然,他想起以慈……
這些年他們都傷痕累累,這才戰勝命運的捉弄;這段日子彼此都不在對方身旁,卻始終沒有放棄,因為他們知道彼此的祝福始終都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