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稱職的哥哥
“小卉,如果爸爸和媽媽不在一起的話,你會跟媽媽麽?”抱着玩具熊的小女孩還沒有回答,一旁半頭白發的老人就語重心長地開口了:“惠芳,你可不能要小孩啊?本來年紀就不小了,二婚都不好找了……”
“哎呀,媽,你真是的!”一身套裝的女人捋了捋她酒紅色的燙發,拉過老人走向一旁的房間,留下那個抱着玩具熊的小女孩咬着唇,本能讓她感覺到惶恐,她卻連哭都不敢,怕遭到更大的嫌棄,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麽,她只是下意識地小心翼翼。
其實她有很多疑問,她想問,爸爸去哪了?她想問,爸爸和媽媽為什麽會不在一起?她想問,外婆說的不要小孩那個小孩是不是指的就是她?她最後只是更加緊緊地抱住了她手中的玩具熊,一言不發地低着頭,那是去年兒童節爸爸媽媽帶着她去游樂園時買的,是她最好的朋友。
後來,她既沒有跟爸爸,也沒有跟媽媽,她和鄉下的爺爺奶奶住一起,一年只能見爸爸一次,而媽媽一年也不一定能見到一次,爺爺奶奶有着根深蒂固的重男輕女思想,不過好在對她不算特別苛刻,只不過讓她比尋常小孩更早懂事,更拼命而已。
她曾經不止一次地羨慕那些家庭美好擁有親情的孩子,不,不僅僅是羨慕,她有些嫉妒,嫉妒到她有時候會想自己從來沒有玩具熊的記憶就好了,長大後,蘇惜卉就一個人在大城市裏打拼着,一個人,其實習慣了也沒有那麽可怕,她就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就在蘇惜卉覺得自己已經放棄擁有親情的奢望的時候,她穿越了,她遇到了蘇經綸,讓她産生了依賴,讓她擁有了夢寐以求的親情,兩年多時間的相處,她從一開始心底深處的排斥到後來全心全意地接受,她擁有了一個呵護她,關照她,偶爾和她拌嘴的哥哥,她願意拼上一切不讓哥哥成為原著中的那個炮灰,包括她的性命!
……
“她最信任的就是你啊!”蘇惜卉迷迷糊糊中被這樣一句話驚醒,她是已經死了麽?老哥呢?老哥有沒有事?
迷迷糊糊中又聽到一聲轟響,然後是有些刺耳的聲音,有人在割綁着她的鐵鏈,是老哥麽?
……
“刺啦!乒砰!”這鐵鏈還真特。麽堅固!安清用力劈着鐵鏈,卻也只留下淡淡的刀痕,是欺負他攻擊力低麽?安清往鐵鏈上貼上烈焰符,那燒斷也是可以的……靠,這是什麽材料?刀劍不入,水火不摧啊!
“咳咳……”咳嗽聲讓安清警覺起來,恢複得真快,安清指間夾着好幾張符箓,陣旗也随時做好了準備,往角落一瞟,卻發現蘇經綸仍略顯狼狽地趴在地上,讓安清松了口氣,專心對付起了那神奇的鐵鏈,當然發現鐵鏈難斷後安清還是順手給蘇惜卉做了個簡單的治療,喂了回春丹和止血丹。
……
“吾兒,怎麽可以偷懶,今日的工可都練習過了?”手拿折扇的男子一臉威嚴地對着紅眼眶的小男孩呵斥道,絲毫不問小男孩因為什麽哭泣。
小男孩紅着眼,擡起了頭,稚嫩的小臉上滿是倔強:“明明有六藝,為什麽我一定要練工,他們都說我們水清城的人大戰的時候只能是累贅,只有送死的份!”
“啪!——”男子的扇子狠狠地打向小男孩的臉,小男孩的臉一下子就有了一道紅印還腫了起來,小男孩扭過頭,執拗地說道:“他們說我們水清城的人都是廢物!我不是!爹爹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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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稽之談,怎可信之?吾兒你太讓為父失望了。”男子語氣冷淡,不顧小男孩受傷的眼神,繼續嚴厲說道:“六藝之道皆有其法,既然工可與別的合稱六藝,又會差到哪裏去呢?你忘了曦之道祖,青蓮道祖德傳奇了麽?執子之息運籌帷幄,揮墨之間掃千軍萬馬。工強大起來完全可以超越其他五藝,你是我們族中最有天賦的孩子,勿再讓為父失望了。”
小男孩凝望着那個轉身離去的背影,高大如山,壓得他喘不過氣,卻莫名讓年幼的他想落淚。
五十年後,當年厲聲訓斥小男孩的男子一畫成名,《山河》一出,何人再敢小觑水清城?
熱鬧散去,蓄着黑色長胡子的男子仍舊溫和卻冷淡地對激動不已的青年威嚴地說:“吾兒,今日的工可有忘了練習?”
散發着溫潤氣質青年點了點頭,眼睛亮晶晶的:“嗯,都練習過了爹爹!”
男子眼神閃過滿意還有青年不明的眼神,語氣裏有着青年難以理解的惆悵:“甚好,吾兒,切不可讓為父失望。”
青年的眼神平靜了下來,恭敬地說:“是,爹爹。”
青年站在長廊上,遠遠能看到離去的男子溫柔地抱起一個小女孩,爽朗的笑聲是他從未聽過的,青年眼神一片冷凝,折扇輕開,卻是一派溫潤溫柔。
青年正是蘇經綸,不知何時精練于工的修士越來越少,琴棋書畫漸漸式微,竟隐隐成為了別的修士閑暇時玩樂的一時興致罷了,越來越多的道昌盛興旺起來,曾經創造一時輝煌的琴棋書畫就慢慢被人擱淺,而水清城和天音宮是個例外,他們一個始終沒有放棄書畫,一個始終沒有放棄琴音,卻也不複輝煌,日漸敗落,直至水清城出了以《山河》聞名的蘇益康,工之道才又一次在修士們眼中大放光彩。
蘇經綸自小最崇拜甚至有些畏懼的便是從來都波瀾不驚的蘇益康,哪怕蘇益康從來只是讓他練習練習再練習,哪怕從來都只是讓他不要讓人失望,蘇益康始終是他最敬愛的父親,他以為與父親的相處合該是這樣的,恭敬有餘,親切不足,直到他擁有了一個妹妹,他才知道原來父親也會爽朗大笑,他才知道原來父親也會主動抱起小孩,他才知道父親說話的語氣可以那麽柔和。
他讨厭甚至厭惡他生理上的妹妹,蘇惜卉,因為蘇惜卉擁有一個他沒有的父親,可蘇惜卉卻愛粘着他,明明尚在襁褓之中就是被父親抱大的,卻剛會爬就要粘到他身邊。
蘇經綸起初是漠然地逗弄着什麽都不懂的小女孩,最後卻不由自主地放下心防當起了一個好哥哥,蘇惜卉的天賦比起他來可以說是很差的,三靈根和他的天靈根怎樣都不能比,小女孩卻會一臉仰慕又信任地望着他,一如當年一直看着父親背影的他,他終究是心軟接受了這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妹妹。
“卉兒乖,你不用和你哥哥一般努力,你只需要快快樂樂的就好了,哥哥每天還有很多功課要做。”父親溫柔的聲音傳來,蘇經綸走向妹妹房間的腳步一頓。
“可是我想一直陪着哥哥。”小女孩的聲音奶聲奶氣的,還有着點執拗。
“你這樣只會害了你哥哥的,到時候哥哥只會覺得你煩,我可愛的卉兒。”蘇經綸聞言眼睛睜大,他想沖進去說不會的,卻仍是一動未動,他知道父親這話與其說是說給妹妹聽,倒不如說是給他聽的。
“真的麽?……可是我舍不得……我也不想哥哥覺得我煩……”小女孩的聲音裏帶着令人心疼的哭腔,蘇經綸默默轉身離開。
這以後蘇惜卉來找蘇經綸時,蘇經綸總是冷漠以對,一臉漠然地看着小女孩哭着跑去找父親尋求安慰,蘇經綸捏着書卷的手指節泛白,只是站得筆直。
再後來,小女孩長大了,看到蘇經綸時也只會微微擡起下巴,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蘇經綸只是淡淡地笑着,仿佛渾然不在意一般。
直到他聽道少女小心翼翼地說:“你是哥哥麽”
直到他聽到父親和他交代一切,對他委以重任,末尾仍是那讓他熟悉無比的:“莫要讓為父失望。”
早會掩藏情緒的蘇經綸,已經明白在父親眼中最重要的永遠都是水清城,不是他,不是妹妹,只是水清城的未來,而他也是引導水清城未來的人,所以他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蘇經綸自然無比地關心着破綻百出的少女,呵護地一滴不漏,他看着少女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後來的活潑開朗,看着少女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後來的随意張揚,對着他的依賴和信任顯而易見,仿佛與當年那個一直粘着他拉着他褲腳的小女孩重合了起來,讓蘇經綸夜深人靜之時,會有些心頭一窒,連握筆都有些不穩,墨水滴在紙上,暈開了一片,晃得紮眼。
“小卉,如果有一天哥哥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會原諒我麽?”那是在結丹大典的夜晚,蘇經綸看着讓他覺得無比沉重的《森羅萬象》站在河畔,低聲說道,只是呢喃,更像自語。
不料,卻被恰好來尋他的蘇惜卉聽了個正着,蘇惜卉踮着腳尖,伸手拍拍蘇經綸的腦袋,笑得開心:“笨蛋老哥,你怎麽會問這麽傻的問題啊,我們是兄妹啊,我當然會原諒你了。”
“再說如果真的是老哥的選擇的話,我也相信肯定會有原因的,無論怎樣,我都支持你。”堅定的語氣讓蘇經綸一震,他一直暗示自己蘇惜卉不是他親妹妹,不過是一個異世來人,而在那一晚,他卻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們是親兄妹,血脈相連的親兄妹。
……
蘇經綸咳出了好幾口血,可是他都對自己的妹妹做了什麽?當聽到安清那句大吼,他只覺得自己無比可笑,聽到不遠處少年大聲的抱怨:“靠!這鐵鏈到底什麽做的啊?累死了。”
蘇經綸将懷中的一幅圖紙拿了出來,這是祭祀的封印圖紙,蘇經綸指尖一燃,圖紙化成灰燼,鐵鏈清脆落地,蘇經綸拖着重傷的身體,對着一臉呆愣的少年說道:“謝謝,你帶走小卉吧,這是我給小卉的,就說是哥哥對不起她,帶她離開後,就讓她永遠別回來!”
說完就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最後一個念頭就是他真是一個不稱職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