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盧宋自從聽說是因為他去晁鳴家那次借給姜亮點電話發短訊,才有的後面這些連鎖後果,年三十向晁揮提出“辭職”時候的硬氣全沒了,慫得不行。
他們開車跑不遠,就留在上城附近的小縣城裏。兩人起先還不敢找正兒八經的酒店住,只能往犄角旮旯裏的黑旅館去,怕被晁揮逮到,可經歷幾晚後發現晁揮沒有任何動靜,就大着膽子找了家較好的店。
“晁鳴他哥真就那麽…”姜亮點涮了點豆皮,“還能當衆就幹違法犯罪的事情呀。”
盧宋擡眼看他,“他自己是不會,還不能找人弄嗎?我跟他太久了,他什麽我不知道。”
“哦…”
“本來我還走得挺潇灑,橫想豎想不欠他的。但要是給他查到海報那事還有我參與,”盧宋将塑料杯裏的啤酒一飲而盡,“操,前幾天我還想過不然把你給他算了。”
“別啊,我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姜亮點不太強硬地反駁。
“你那個朋友靠譜嗎?”
“誰?”
“就是幫你的那個。”
當初構思海報計劃的時候姜亮點是想要自己幹這最後一步,但最後趕不上變化。他也擔心過施奧會不會因為不想被牽連而選擇不去幫自己,卻沒想到他做的比自己做的周全多了。
“晁揮應該動不了他。”姜亮點将豆皮塞進嘴,聲音模模糊糊的。
盧宋把原來的電話扔了,扔在高速口加油站的廁所裏,那是晁揮送他的,他拿着就怵。新年頭幾天小縣城的商場都沒開門,初四的時候他買了座小靈通,姜亮點只吃了幾塊豆皮,放下筷子問盧宋借來用。
“幹嘛,”盧宋稀裏嘩啦地吞着面,“你又要耍壞心眼。”
“借我下啊。”
“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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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亮點聲音小,雙手放在腿上的緣故肩膀顯得特別塌,“我跟我朋友打個電話。”
盧宋看眼筷子裏夾着的肉片,又看了眼對面騰騰蒸汽後的姜亮點,問:“晁鳴經常欺負你嗎?”
姜亮點不明所以。
“奇怪,他怎麽下得去手。”盧宋把小靈通遞給他。
姜亮點指尖在鍵盤上撥了幾下,“等會兒吃完了找個安靜地方打給他。”
盧宋點點頭,說:“其實晁揮剛讓我管晁鳴那會兒,我還以為晁鳴是個好伺候的,相處久了才發現,他們兄弟倆一個樣。歸根結底就是自私。”到這裏他發覺好像說錯話,卻沒止住,“全世界能管住他們的好像只有太太,啊,就是他們倆的媽。”盧宋又叫了瓶啤酒,“你說誰不自私?可也不能不把別人當人啊。”
啤的白的混着喝,盧宋現在有點上頭,說的話也稍稍放肆。
“晁鳴還好,對我沒什麽影響。晁揮他媽的,他媽的,聽見他叫我名字我就他媽的害怕!你知道那種殺狗的嗎?主人打狗腦袋一棒,狗跑了,主人一喊名字狗又巴巴地回來,然後再挨一棒,直到被活活打死。”
姜亮點聽得難受,好像自己也是晁鳴的狗。但是他不想繼續深究自己是否和盧宋的處境類似,于是找了個別的話題:“我有沒有和你講過,其實我很久很久很久之前見過你。”
“什麽?”
姜亮點把熱茶水在兩個杯子裏倒來倒去,“高二,我爸那時候給晁鳴他哥打工,有次他們犯渾,你為了保護晁揮還把我後媽打了。”
盧宋記性不好,這些年幫晁揮教訓的人多了去,他沒能想起來姜亮點說的具體是哪件事。不知道怎麽接,于是把打姜亮點後媽的歉給道了:“對不起啊,我沒受傷之前跟他,見誰搞誰。”
“打的好着呢。”姜亮點講了些那天的細節:哭鬧的姜卓、潑婦般的許朵朵、咖啡廳和蛋糕…
涮的肉和菜都吃完了,只剩下點手工面的渣。盧宋使勁眨了下眼睛,“我好像有點印象,一對夫妻,是嗎?”
……
臨城醫學院門口。
“從高中我就在想,姜亮點是不是沒了我就活不了。”
晁鳴幾天沒刮胡子,唇上有些小黑茬,惹得施奧頻頻打量,他印象裏沒見過晁鳴這樣。
“蠻爽的,有時候就是想看他哭,看他受傷,垂頭喪氣。其實我們倆當同學那會兒我不這樣。現在,在外面裝了一天,”晁鳴把煙頭摁滅,“我就想對他。”這句話後面幾個字他沒說完。
“他活得挺好的,身邊的人都喜歡他。”施奧回答的是晁鳴有關姜亮點活不活的下去的言論,他倒是驚訝直到現在晁鳴還講的出這種話,“他很少和我提起他的苦日子,甚至也不經常提起你。”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但你,應該從沒提起過他吧。”
晁鳴沒有否認,這是事實。
現在放假,臨城醫學院裏面一個學生都沒有,他問施奧:“姜亮點在這兒上的大學?”
“嗯,畢業後在讀研和工作中間選擇了後者,和同學倒騰了個診所。”
車窗被打開,外面的冷風灌進來,晁鳴把左肘支在窗框上。施奧見他還在看醫學院的校門,問道:“見到那些照片,你怎麽想的?”他還是很好奇晁鳴的反應,畢竟這是他一手操辦的,替姜亮點。
晁鳴腦海裏又浮現姜亮點站在樓梯欄杆內得意洋洋的模樣。
“想弄死他,”他轉頭看着施奧,眼神惡狠狠,“又他媽的想親他。”
晁揮找人打晁鳴的時候專門囑咐不要傷害到弟弟的頭和臉,可晁鳴的右嘴角不清楚怎麽被弄個了裂口。胡茬、傷痕、暗沉雙眼,再也不像“好學生”,像姜亮點口中的“黑車司機”和“混混”。
施奧張了張嘴沒能吐出一句話來,他想起姜亮點出租屋裏的監控室,想起姜亮點說要和晁鳴“同歸于盡”時候閃閃發光的表情,忽然覺得這輩子只有晁鳴才能和姜亮點在一起,也只有姜亮點才能和晁鳴在一起。
“然後…你…”他找了個過渡詞。
“上一秒還在笑,下一秒就躺在浴缸裏把手腕割破。我能怎麽辦?”晁鳴又把頭轉回去。
姜亮點怎麽會是尋死的人。施奧收斂下巴,沒把心裏話說出來。他認識的姜亮點好像和晁鳴認識的不是同一人,姜亮點是原上的野草燒不盡,會永遠存着根再生長,會一直燃燒,直到燒上放火人的褲角。
晁鳴合上車窗,把外面的噪聲都隔斷了。
“現在我找不到他了。”這是句很可憐的話,晁鳴卻說得夠理直氣壯。
“我真不知道,他沒和我聯系。”施奧嘆了口氣,指尖在車門把手處輕敲,“還有就是你們倆,我幫亮點那是最後一次。”他打開車門,“晚上我還有事,先走了。”
施奧裹緊大衣站在街邊等着攔出租,他要回家和爸媽講好以後不要總是那麽熱情地把晁鳴迎進家。但凡早點講,他就不會正在家待的好好的就被晁鳴拉出來,說着說着就從上城開到臨城。
座椅靠背向後塌,晁鳴下巴微仰,神色放散,他覺得現在的自己好輕松。晁揮、從文玲…姜亮點。負擔。
晁揮說過他已經把姜亮點放了,可幾天了還找不到,是躲着嗎。晁鳴覺得煩,躁,有點想他。
他正神游着,車窗突然被人敲響,一擡眼,竟還是施奧。晁鳴拉下車窗,施奧彎着腰,嘴裏蹦出連串的話來:“你想想當年自己做的混蛋事,是,姜亮點回來找你了,不然呢?直到現在你也沒對他好,你找不到他,該的!也就是姜亮點太喜歡你,要換做別人…”
“還有,”施奧有點不自然地補充,“你哪兒接的我就把我再送回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