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五回:…… (19)

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一分勝算。然而她身處困境,如平常女子無二,也只能試上一試了。

“小钰?”

“嗯?”她眼眸明亮,霁月不覺間竟是心生愧疚,不過想起鳳莫邪對她的保護,便也安下心來。

霁月托了下巴,抿一口熱茶,饒有興致般追問之前被小钰落下的問題。“你還沒告訴我院子裏的紅梅是不是你養得呢?”

“啊?”小钰不好意思的笑笑,手指不停地絞着衣裳,“我怎麽有那樣的本事啊?都是莫邪哥哥從各地運來,請了最好的師傅仔細打理的。”

“他對你倒是蠻好的!”霁月輕笑,不覺唇角泛起不易察覺的苦澀意味。

“可是我并不喜歡這紅梅呀!”小钰扁扁小嘴,低低嘆息一聲,顧自走下去摘下一朵紅梅,随性的放在掌心,一瓣一瓣剝落,未曾有一絲憐惜。霁月默默看着,倒有些替那紅梅覺得可憐,白白就被人褪去了衣裳,只剩下一副幹骨。“我喜歡的是并蒂蓮,可是莫邪哥哥一直找不到,還說世間根本就沒有那樣的蓮花。”

“并蒂蓮?”霁月下意識呢喃重複。她倒是見過一株并蒂蓮,可惜已是許多年前的事了。況且,這種許多年年方才長出一株的蓮花,又豈是尋常人得以見到的?而小钰身在漢蕭冰寒之地,怕是連蓮花都不曾見過。想想也只能寬慰道:“許是他一直在努力找呢,這并蒂蓮原本就不常見,須得到南國去尋。你看,他在漢蕭這麽冷的地方都能給你一個春天,并蒂蓮不過是遲早的事麽?”

“我……”小钰猛地揚頭意欲反駁,只話到嘴邊,便只是低聲咕哝了一句:“才不是為我準備的!”

霁月看她那般小孩子脾性,也只當沒聽見她的抱怨,只握了她的小手,淺笑着安慰:“小钰,你還小,等你長大了,該來的總會來的不是?”

小钰聞言,倏地抽回手,驀地後退一步,黑亮的瞳孔定定的盯着霁月,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經長大了!”

霁月微微上前一步,低低地喚她一聲。小钰卻是恍然未覺一般,只顧自吼道:“莫邪哥哥幾個月之前突然回來,就開始準備這個房子了,沒有雪的時候,這是整個太子府最漂亮的房子了。他暗暗請來了許多人,想盡了辦法,他要在這冰天雪地裏造一個春天出來,他瞞不了我……”

“小钰……”霁月低聲喚她,她如此大的嗓音,只怕要将門外的婢子招來了。

小钰依是不管不顧,清澈的眸子盈出淚水,如泣如訴。

“他愛上了那個女人,他甚至把她從離錦皇帝的後宮裏給偷了出來,現在知道她怕冷,還費盡心思要弄一個春天給她,他還有什麽事是做不出來的?”

霁月有片刻的失神,随即明了,她此番出門,當真是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小钰一聲一個姐姐的喚她,怕是還不知道她便是她口中的那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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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钰不知抱住她哭訴的多久,後來便漸漸睡去了。霁月僵直了身子坐着,直待手臂酸麻沒了知覺,懷中的人兒都沒有醒來的跡象。霁月凝着她睡夢中依舊撅起的小嘴,不禁暗暗嘆息,若有似無的呢喃道:“他還是極寵你的,這房子不到底是給了你麽?”

“莫邪哥哥豈是給了我,是我自己硬是要搬來住,他實在沒辦法,才由了我去。”

霁月一驚,懷中的人兒眸光清明,并無倦怠模樣,也不知醒來多久。小钰直起身坐在旁邊的位置上,顧自絮叨:“不過是前些天,我一直鬧,他又下不去手打罵我,只能随我任性。”結果明明是她贏了,可那模樣分明是怨怼的很。

許久,霁月都不知再說些什麽好,天色漸漸暗下來,想起未辦好的事,心裏壓抑的厲害。話到嘴邊,卻只是對上小钰的視線,頗有感傷道:“小钰可以幫我一個忙麽?”

小钰發洩完精神已經好很多,聞言忙重重點頭道:“姐姐你說。”大事她或許辦不好,但若是這太子府中的小事,她身為堂堂太子妃總是能夠辦妥當。

“我最近身子不大好,又常常沒有精神,想要抓些藥材調養,可又不想麻煩莫邪。如此,只能跟你說說。”霁月眉眼低垂,看來倒真有幾分為難景象。

“姐姐只管說需要什麽藥,我派人買來便好。”小钰應得極是爽快。

“只找個大夫開些開竅醒神的藥變好了,若是制成個香囊佩挂在身上,想來效果更好些。”霁月勾了一邊唇角淡淡微笑。

“如此倒是簡單。”小钰輕輕舒一口氣,她誇下海口若是辦不妥,豈不是丢了她的身份?她尚且是不介意這挂名的太子妃,可若是傳揚出去,與莫邪哥哥總歸是不好的。想着,便對霁月愈發随意笑道:“太子府原本就有宮中派來的禦醫時刻守着,此刻喚他們來開兩劑,研磨成粉,配上花瓣裝入香囊不就好了。”

“可是……”霁月臉上明顯有了為難之色,微頓,仍是眉眼低垂小心翼翼補充道:“我還是不想太麻煩太子殿下,如果為了我這身子動了宮廷禦醫,霁月怎麽擔當得起呢?”

她的臉上明明白白的放着誠惶誠恐的模樣,小钰不疑有他,只微微懊惱道:“卻是我忽略了,沒關系的姐姐,我囑咐下人出去一趟就行,太子妃辦事還敢有人盤問不成?”說着,還特意做出得意模樣。

霁月自然附和着做出顯然是被她逗笑的樣子,只見她站起身就要出門使喚婢子時慌忙又扯住她的衣襟,低低道:“小钰可否命人囑咐那大夫在香囊裏多加一味藥進去?”

“呃?”小钰微怔,仍是回過神來凝向她。

“麝香。”霁月淡淡道,似是不過添了一味當歸亦或連翹一般簡單。

“姐姐你怎麽要用麝香?”小钰大驚,雙手緊緊地抓住她的手臂,瞪着一雙滴溜溜的大眼睛仔細審視着她的腰腹。

霁月的手臂被抓得生疼,仍是做出忍俊不禁的模樣,一指一指的掰開她的束縛,輕笑道:“我只是喜愛那香氣而已,小钰莫不是以為我有了身孕,所以不該添麝香?”說着,便拉了她的手放在腹部。

的确平坦。

如此,竟是堂堂太子妃讪讪的收回手,尴尬羞澀不已。不過十二歲的小女孩而已,霁月凝着她平靜安然的微笑,看不出虛假,仿佛這便是她本來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他年相許聽弦斷

直待小钰應下,她獨自一人按着來時的路走回住處,夢玲不知去了哪裏。霁月不知怎麽就突地想起方才那一刻牽扯來的的笑容,看來仿佛安靜祥和,沒有太多波折,可是,不過面對的人是一個小女孩,倘或換成了南宮蒼罹,只怕她不自覺便露了本來面目,哪還有力氣佯裝出笑容,欺人欺己而已。

南宮蒼罹?

霁月勾起唇角苦笑,眼睑微垂,星眸無力。她怎的又想起他來了?如此,竟是一夜無眠。天色大亮之時,她仍是前一夜呆坐在床邊的模樣,火爐燃的依舊旺盛,大約是夢玲來過,她出神有些過分,便沒有發覺。

霁月拖了虛軟的身子走到桌邊,随意拾撿些擺放用的點心充饑,又喝了杯涼透的茶水,尚不及将手中的杯盞放下,便見一道身影風一般略過厚重的門簾,襲至她身前來。

“你來了。”霁月微微垂首,輕聲喚他:“太子殿下。”

他來得如此快,倒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鳳莫邪卻是絲毫鎮定不得,一眼望見她手中的茶盞,不由分說一掌便擊落在地,殘餘的茶漬飛濺一地。霁月倒是懶怠地看一眼,只忽的擡起頭來,凝着眼前的男子。

堂堂漢霄王朝的太子殿下想來并不覺得他此刻憤怒的模樣,落進旁人眼裏不過一個可笑而已。至多,他的反應有些超乎了霁月的預料。她知道他會急會介意,卻不想來得這樣迅速,反應如此強烈。若非她做好了心理準備,怕是這一驚一乍就難得抱住腹中胎兒了。

深沉的瞳孔冷冽分明,鳳莫邪周身皆散發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寒氣,即便是緊跟着他的腳步追來的夢玲仍是不自覺打了個冷戰,立在原地,不曉得該是前進一步,還是靠後些安全。

“你還是不肯要這個孩子?”鳳莫邪冷冷的凝視着她,冰寒的視線幾乎穿透她的骨骼,霁月手上沾了些茶水,濡濕冰涼,只聽得他的怒吼:“你到底要怎樣才肯要這個孩子?他是我的骨血,難道我連決定的權利都沒有?”說到最後,鳳莫邪幾乎是哀求,可是憤怒掩蓋了一切。

他倏地轉過身,對身後待命的女子冷聲吩咐:“還不快去請大夫!”

夢玲一怔,慌忙垂首應下,躬身迅疾道了聲“是”便掀簾而去。

霁月卻只覺得可笑,胸腔蔓延開來的荒誕氣息濃烈不可一世。只幸好,足夠清醒。如此,未擡頭便低低重複他的話,似疑問似呢喃,“你的骨血?”

“是!”鳳莫邪凝見她不以為意的姿态,愈發不可控制的咬牙狠狠道:“自然是我鳳莫邪的骨血。”

霁月自懷中掏出一只手絹來,食指一圈圈繞過,恍若想起什麽一般,只悠閑自得問道:“哦?倘或霁月沒有記錯,殿下曾經可是許諾要與我比肩而立共享盛世繁華,那麽……”她忽的頓下,複又凝向明亮的燭光,柔柔笑道:“殿下可曾打算好給予我怎樣的名分?如此躲藏偷生,可不是我霁月山莊莊主的喜好。你可知道,我要走,還未有人能攔得住。”

“你……”鳳莫邪大吼,寬厚的手掌揮在半空,硬生生停住。

漆黑深邃的眸子遮掩住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未有糾葛不清的情愫,□□在空中。他要怎樣開口,才能告訴她,她除了生下這個孩子已經是別無他法。這孩子生來便是索命來的,倘或霁兒固執定要拿掉他,只怕性命丢喪不過須臾。只有先保住這個孩子,多些時光,才會活下來的可能。至少,十月懷胎,霁月還可陪在他身邊七月。

霁月擡頭看向他掌心清澈的紋路,依是安靜不為所動的姿态。只顧自走出他落下的陰影,纖瘦的身姿落入一片光明之下,方才幽幽道:“鳳莫邪,我落你一個孩子,還你一曲驚鴻舞可好?”

鳳莫邪陡的轉過身來,眉峰高聳,眼眸冷厲,只是不及開口,便見霁月一件件脫掉身上厚重的衣衫,一邊清淺道:“只可惜現如今再不能和當初相比,恍惚也不過是十三四歲光影,自有妙人兒彈一曲琵琶,我踮腳起舞,滿山的雪景都只餘了我們二人。縱是師父,也贊一句‘舉世無雙’。”

霁月身上的衣衫褪到最後,不過餘了一件貼身的錦衣,纖薄寬敞,只燭光暧昧,仍能看清內裏姣好的身形,鳳莫邪不覺間已是心頭一緊,眼眸深處只剩下她唇邊勾起的淺笑淡然,“只可惜,此時沒有半分內力,不然……”微頓,她忽然眨了下眼睛,略帶些俏皮意味,“不過殿下不曾見過真跡,這贗品初次賞來也不致令人失望。”

纖長的手臂微揚,一大截藕白的肌膚□□,骨骼凸凹分明,要人一眼就忘穿了這女子的瘦弱蒼白。只是那樣暖的景,那般暧昧燭光,鳳莫邪渾身緊繃,只定定的看着她足尖移動,身姿曼妙,即便是許久之後想起,他不再記得那晚那情景,不再記得心尖上的女子身子飛揚,不記得她舞姿如何動人,卻依舊忘不了那晚那心潮澎湃。

她只穿了見輕紗,足以看見玲珑曲線,或可因了柔弱病态,三個月的身子掩在寬敞的白衣下并不見絲毫。

一曲舞罷,霁月額上出了細密的汗珠,只還好并未浪費太多力氣。夢玲不知何時已經回轉,身後站的依是前些日的大夫。

“殿下,奴婢已将大夫請來。”夢玲沉靜開口,心知此般情景她不過是礙眼物什,可霁月那般臉頰微紅嬌俏動人的妖姬模樣實在讓人惱火。

她的話如一陣冷風頃刻刮盡鳳莫邪所有的幻想,收回鎖住霁月的視線,冷聲吩咐:“為夫人診脈!”說罷,便負手離去。

夢玲前進幾步,取來巾帕遞與霁月,複又拿來暖身的狐裘為她細心披好,這才轉過身令那大夫上前來。不妨霁月倒是難得好心情的打量着她,險些笑出聲來。

“有話就說!”夢玲冷冷道,毫不客氣的揭穿她刻意隐忍的笑意。

霁月稍稍正襟危坐,端正了些姿态,這才莞爾開口,“我只是覺得鳳莫邪能得你這樣的女子深愛,便也是夠了。”

夢玲方才擡起她的手腕預備放個軟墊子,如此不必挨着桌子着了涼,聞言一滞,險些生生的将霁月的手丢下去。然而不過一瞬便又恢複如常,音色深沉道:“管好你自己吧!”性命垂危之人,竟還有心思管顧旁人□□?

“我說的都是真的。”霁月言辭懇切,未有一絲摻假。“若非我看出你待他深情,怎敢如此穿着舞蹈?”

“你……”夢玲大驚,她素來鎮定冷厲,思維缜密,卻是從未料到,霁月竟是連她那份細密的心思都算計其中。看來,倒是她小看了她。想到最後,不禁冷笑,睨她一眼,“你倒是算得清楚,倘或我不來呢?”

霁月自然不急,只緩緩開口解釋道:“你自然會來。其一,要你請大夫是他的命令,而你,素來聽從。其二,你可是未曾料到我會有此舉。其三,自然也是最重要的,沒有哪個女人能夠親眼看着深愛之人目光灼灼的盯着旁人看吧!我們都是俗人的吧!”她說罷,方才溫婉笑起。

夢玲聞言猛地擡頭,緊緊地盯住眼前的女子,她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所知的秘密。

那你這樣做又是為的什麽?

心頭思緒自然而然便冒出這樣的疑問,只是不經開口,夢玲便輕巧知曉了答案。她并非天人,卻也是聰穎的女子。想來霁月此番,看來費了周折,算計了她的心思,其實從頭到尾不過是在告訴殿下一句話。那便是,她不會要那個孩子。她只不過是在表她的決心。

抑或,另類的道別。

她如此做就仿佛是在說,她寧可死,也不會要那個孩子。

可是,她不會死。

夢玲凝着她的眸子,瞳眸含笑質疑道:“那可未必!我自然是俗人,想來殿下也是。只是夫人你定然不是,夫人美貌絕倫,卻是偏偏入不得錦王之眼,倒是可惜的緊,我倒是有些好奇夫人當初是如何忍下來的?”

霁月是否入得南宮蒼罹的眼,她自是不甚清楚,但那份好奇卻是當真有的。依照當初霁月那份內力修為,又是玲珑剔透的女子,微微動些手段,讓那些沒用的女人死盡或是消失想來也不是難事。只可惜,最後成為事實的只有鞭笞和備受冷落,及至如今已成事實的拱手送人。她真是搞不懂這些事霁月是如何忍下來的?

到底有多久沒有被人提起了?

霁月恍恍惚惚的,都有些記不起他的樣貌來。

“讓大夫診脈吧!”依是清淡無謂的聲音。可到底有些許失神,夢玲看得透徹,不覺間竟是有些心虛的意味。想來此處,她們竟是同命相連的女子了。深愛又如何,不過是被那人拿來利用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 鮮少在這裏啰嗦些什麽啊,不過看着去年就開的坑,實在是抱歉的緊啊!

不過,姑娘我最近一直忙着換工作的事,存稿用盡了,麽麽噠,親們,我會盡量爬上來更新的。

☆、夢似長歌凡煙落

只是,她盯着那張蒼白沒有一絲血色的面頰,胸中不知如何竟是泛起一股難耐的沖動來,以致不及多想便已冷冷開口,漠然諷刺道:“你若是當真不想要這個孩子,倒不如自個死了算了,如此,也算是幹淨的一了百了。不過……”她正說着,忽又幽幽的長嘆一口氣,勾起一邊嘴角,冷笑道:“你竟然愚蠢到去找太子妃,那丫頭稚嫩的很,又是萬分依賴殿下,豈能如你所願?”

霁月卻是不發一言。夢玲所說,她自然想過,但是身處困境,她又不能在此刻死去,縱然不惜性命,卻也是要看到天下一統,使命尚未完成,豈容她恣意而為呢?

許久,方才淡淡道:“但是你可以,你可以讓我如願。”

夢玲聞言渾身一僵,拼命克制方才極快的恢複正常,卻是不及反駁,就聽她繼續道:“不論生,或是,死。”

她說來輕巧動聽,只是入了旁人的耳,便是料定了的挑釁。尤其,夢玲這般心思高傲不受拘束的女子。

打發了尋來的大夫,夢玲方才回轉過身,定定的凝着眼前的女子。她就那般懶懶的倚在榻上,瞳眸微眯,顯然一副倦怠無謂的模樣。可是,她仍是瞧出了她的疲憊和身心力竭。

如此,便又音色尖銳撫掌笑道:“想不到堂堂霁月山莊的莊主竟是要依靠一個奴婢來達成心願,倒真是可笑極了。”

霁月擡眸,四目相對之際,眸中洶湧暗潮,頃刻了然于胸。她不提黎錦皇朝,不提錦王,不提昔日種種,只清澈道出她最初的身份。霁月山莊的主人。

“人在屋檐下。”房門一直敞開,一陣冷風吹過臉頰,如刀鋒般,銳利襲人。霁月不知覺縮了縮肩膀,她這副身子骨,竟是柔弱至此。念及腹中嬰孩,竟是幽幽笑起。

夢玲不屑的睨她一眼,仍是走過去将門關好,一邊又嗤笑道:“你可不像是會低頭之人。”

霁月知她心中忌諱,如此,也不過多解釋。只見夢玲緩緩踱步走回,毫無顧忌的在她身旁坐下,微微垂首湊近她的耳朵,低低道:“說吧,你想知道些什麽?”至于堕胎所用之物,可是萬萬不用多想。她不是容易憐憫之人,更何況,她占據着殿下的愛,還有什麽是不能承受的?

耳邊溫熱的氣息襲來,霁月不自覺退後一些,夢玲卻是更快一步離去,微頓,仍是抿抿幹澀的嘴唇謹慎問道:“黎錦,最近如何?”

夢玲睨她一眼,心中說不出是覺得好笑多一些,還是悲憫更勝過一切。到頭來,霁月最關心的仍不是她腹中胎兒,而是遠在天際的那人。南宮蒼罹,莫不是你喂她吃了迷藥了?她竟是為你思慮至此。

不過一瞬,心中卻是萬千個念頭盤桓而過,目光掠過緊掩的窗,話到嘴邊,不過是清淺的答案。“無內憂,無外患。”

足夠簡潔明了。霁月卻是當下便清楚,不過都是表象而已。風雨前的平靜,向來如此。末了,仍是擡起臉,嗓音不知為何竟是有些沙啞,她說,“他呢?”

“錦王?”夢玲別過眼,忍不住戲谑嗤笑。

“嗯。”霁月若有似無的呢喃一聲,算是應下。

良久,夢玲方才由着腦海中的許多信息歸結好簡單明了的答案。“很好。”她說的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如此,霁月倒是真的安心了,微微阖下眼休憩。

夢玲自然見不得她這般安逸,當初如果不是因為她這幅死人的身子骨,殿下又何必為了她一人安危就繞河走了遠路,以致現在多日來仍不能安下心來。

不知過了多久,夢玲坐在另一端,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個女子絕美的容顏,甚至不知道霁月是不是已經睡了過去。只是看得久了,心中仍是驚嘆,這樣舉世無雙的美人,鼻頭微挺,睫羽細長微顫,小巧的下巴因了過分纖瘦難得看出一份額外尖刻的味道,然而,正是因為這份多餘的味道,讓她看起來更加冰冷,不入凡塵。

嘴唇連同臉頰幾乎蒼白成同一個透明的顏色,然而,白玉無瑕,仍是精致纖巧。

幾乎進入夢靥的女子忽的就聽到耳邊傳來的疑問嘆息,“霁月姑娘,你有沒有想過殺了她?”

他?還是她?

“誰?”霁月懶怠的睜開雙眼,只朦胧反問着。是鳳莫邪,還是南宮蒼罹?還是其他什麽人。

她的毫無防備實在表現的明顯,夢玲知曉她的清醒,并不多說什麽,只直言道:“自是他的王妃。”那個女人當是她最大的障礙。

“青韶王妃麽?”

“不然?”夢玲不自覺冷笑,那個兵部尚書的義女,本自身份就詭異的很。一個小小的義女,竟然就可以做了當朝唯一冊封王爺的正妃。

她是當真不知情麽?

霁月微抿略有幹澀的雙唇,勾了一邊唇角淡淡道:“想過。”

夢玲方才轉過去的身形頃刻回轉過來,漆黑的眸子緊緊地盯着她的眼眸,那抹質疑洩漏的明顯。自然,她這樣舉世無雙的女子,哪怕當真動過這般龌龊心思,只要随意扯個謊,只怕旁人也是信的。怪就怪在她如此坦言,就好像這般心思已在心中盤旋了許久。

良久,夢玲忽的不可抑制的冷笑出聲,眼眸卻是依舊緊緊地盯住她的一舉一動,邪肆道:“那麽,你又如何沒有動手?”想來這天下間,如是她想殺的人,定是沒有可以安然活下來的。只憑那一份對待自己的狠心就已足夠。

亦是心有此念,夢玲才暗暗倒抽一口冷氣,只怕自己的性命與她而言也不過是指間蝼蟻。

霁月卻是渾然未覺般,瞳孔漸漸迷失了焦點,漆黑的要人一眼望不到地,夢玲不自覺收回視線,卻乍然聽得霁月難得低沉的嗓音,如鬼魅般,明明低沉嘶啞,卻又吓得她險些丢了魂魄。

她道:“我不止動過一次心思,要殺了她,殺了她,他便有可能愛上我。”霁月一字一句緩緩說着,絲毫沒注意夢玲眼中一閃而逝的憂傷。“可是不會的,即便是她死了,他心中的位置依然會為她空置。我殺了她,只會讓他更加難以忘記。所以,無數個夜晚,我只能狠狠的克制自己。”說到最後,霁月忽然牽住夢玲溫熱的手指放入掌中細細撫慰,溫言淺笑道:“你不也是麽?”

夢玲不妨她有此舉動,一時間竟是未曾反應過來,直待猛地抽回手,指尖已是沾染了她身上掩也掩不住的冰寒。

“你……”夢玲大怒,揚了手掌,幾是揮到霁月的臉上。只那神态分明讓人下不去手,她似乎還從未見過霁月溫柔款款笑意漾然的模樣,不論是對待殿下或是其他,她從來是那一張無謂的面具戴在臉上,讓人不得不去厭惡。只是這一刻,指尖仍是她靠近死亡的冰涼,那笑容卻是仿佛一束溫暖的陽光直射進心裏,讓人躲避不及。哪怕,那樣的表情沒有摻假的含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憐憫。

終是,無可避免的拂手離去。

霁月長久的凝着夢玲離去的背影,她想要殺的人怕是不止一個,真正下不去手的人卻才是真正死穴吧!

她凝望鳳莫邪時,那般糾結至死的神情,只怕稍稍用心的人就會看得懂。

夜漸深,窗外風聲窸窣,夢玲離去時已然将門掩好,只那扇窗仍是恣意展開來,在午夜裏咯吱咯吱作響。霁月難得心中煩悶,忽又想起她此刻身處太子府,又怎會生出刺客這等事?如此而來,倒是安心合眼休憩。

只那風聲分明來得詭異,動作之人顯然也不是頑劣角色,自然,亦不可能只是一兩個高手研習武藝。

不過轉眼一瞬,便有一道墨影飛速掠進房內,足尖輕點,未落一絲聲線,已是安穩的坐在她的床榻一邊。

“霁兒……”

仿若響徹了千萬年不曾改變的音律,一根弦動,頃刻間一并撩撥心底情動。霁月瞬時全身僵硬,随即在暗夜裏忍不住微微顫抖,只是仍不敢睜開眼來看清眼前的人。

只那人分明不待她開口,已是足夠明了她心中一切所思所想。

他輕柔的握住她的手,溫潤冰涼的嗓音低低道:“霁兒,是我……”

“青陽哥哥!”霁月忽的坐起身,緊緊地抱住眼前的男子,将頭埋在他的胸前,良久不肯一個人乖巧的坐好。

青陽輕手拍拍她的後背,餘光望見窗外幾人的身影幾經錯落,打鬥仍在繼續。“沒事了霁兒,一切有我!”他勾起唇角,收回視線無謂的笑笑。動作從容利落,仿若房外一切都與他沒有半分相幹。

不知過了多久,霁月方才抽泣着從青陽懷中起身,凝着窗外打鬥的身影,疑惑道:“他們?”她仰起頭,正望見青陽眸間一閃而逝的失落。

青陽哥哥!

這聲稱謂,聽來溫暖熟悉,只到底……隔了些什麽東西。

“青陽哥哥,你怎麽……”

“無礙!”青陽利落的回應,卻是針對前一個問題。霁月眨巴下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只仍舊沒有追問下去。

他們之間,不必談及是否信任的問題,生死相托,從不相問。

作者有話要說:

☆、清水芙蕖病月容

霁月極快的便想起最要緊的事,手掌不自覺的撫上微隆的小腹,垂首低聲道:“青陽哥哥,我懷孕了。”

她的音色低沉嘶啞,恍若沉睡中的呢喃聲,并不做真假。可入耳聽來,總是震撼異常。如是青陽這般不入俗世的男子亦是震驚許久,方才垂下頭,冰徹入骨的雙手骨節分明,他緊緊地鎖住她瘦削的肩膀,仿佛很努力一般,才極力平淡的開口,他道:“霁兒,你要生下他?”

霁月不是沒聽懂青陽的震撼和疑問,可仍舊是不自覺便驚慌失措的擺脫開他的束縛,身子後退了一大截。唯有口中呢喃反反複複訴說着心中壓抑已久的惶恐和不安。

“不!不!我才不要生下他,我恨不得他頃刻死了才好……”

沉靜的夜裏,唯有霁月的聲音反複響徹,恍惚間似乎還因了這房間空曠而有回音。窗外依舊是無聲的打鬥,應是高手過招,擺明了不想驚動這府中的主人。青陽透着慘淡的夜光看清霁月眼中晶瑩的顏色,終是控制不住的走上前去重新緊緊地擁她入懷。

“霁兒!”他沉聲喚她,一字一句鄭重承諾般許下誓言。“好好!不要他,只要你開心,就……就不要他。”

霁月仍是淺淺的抽泣,可到底安下心來,一直窩在青陽的懷裏自在安逸的入睡。直至,遠方天際泛了惱人的蒼白。

“青陽哥哥!”霁月送他離去時,到底是低聲叫住他,心口抽絲般疼痛。此時天空即将亮了,她方才看清青陽哥哥的臉頰,似乎較之前又瘦了些,臉色蒼白幾是接近琉璃般透明。

“傻丫頭!”終是谪仙般男子,青陽一眼便看透她眼中的疼惜和懊惱。一整夜,他幾乎是一動不動任由她變換舒服的姿勢入睡,身子自是有些酸痛。可是看她那般額頭蹙起的小模樣,不禁又覺得仿若另一番別樣風景。如此,不待霁月有所反應,已是将她打橫抱起,疾步走至梳妝臺前,将她在腿上放好,這才擺正了霁月又是驚訝的小臉,萬般無奈般的指了指漂亮銅花鏡中的兩人。

霁月順着他的視線望過去,不免登時羞紅了臉。鏡中二人,幾乎是一個娘胎裏出生的兩個發育不良的嬰孩,臉色蒼白透明的如出一轍,她哪裏還有什麽姿态去思考他的問題。只是兩個人姿勢已是讓她不敢多看一眼。

“青陽哥哥,你……”

霁月甚至不知她是如何開口發出的聲音,只是嗫嚅着不知如何說出口。倒是青陽凝着鏡中的女子,揉揉她披散下來的長發,若有所思般低低的嘆了口氣,随即無謂的笑了笑,道:“道是霁兒長大了!”說罷,就重又将霁月抱回溫軟的床榻上。

不是不曾注意青陽哥哥話語裏遮掩不住的嘆息,只是生死須臾,他與她都是必定緊鎖的兩人,她從不擔心有一天再會分離。而且,只要她尚有一絲氣息,便決不允許。

如此,便仰起頭,瞪大了滾圓滾圓的的眼睛,抿唇說着毫不相幹的正經話。“青陽哥哥一定記得讓翩跹為我準備好藥,想辦法送進來。”

青陽的身形到底是有頃刻的僵硬無措,不過瞬時便又恢複正常。輕聲道:“你确定了?”确定不要腹中的孩子,确定就這般扼殺了他?不論,那孩子到底是誰的骨肉?

“嗯。”霁月微微眨一下眼,凝望着眼前伫立在清冷日光下的男子。她許是應當慶幸,即使她終究是沒有得到想要的,卻還是一直有青陽哥哥陪伴。這個,曾經陪伴過她最單純最美好時光的男子。

青陽望着她那般無辜的表情,到底是低低嘆了口氣,沉聲道:“可是你會死的霁兒。”他好不容易才活了過來,怎能又眼睜睜的看着她去死?

“青陽哥哥……”霁月看着他,忽的嬌俏的抿唇笑出聲來,不再清脆的嗓音聽來不甚愉悅,卻還是溫和動人。她挽住他的手臂,無賴的将腦袋擱在他的肩上,無謂道:“反正我的時間也不長了嘛!”她說來輕巧,聽得人卻是心頭壓抑,黑瞳幾乎克制不住的流出清冽的眼淚來。

霁月賴在他的懷裏,自然曉得青陽愈發冰寒的身體,再沒有人能夠像她這般了解青陽哥哥,就如同沒有能夠像青陽哥哥一般知曉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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