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正道的光完

杜承影與林奇說了半天的話,态度随便,晾了一群鲛人許久,鲛人被凍了三天三夜,再次見到杜承影時已是十分恐懼,杜承影越是雲淡風輕,他們就越是害怕接下來的下場。

林奇也是看出來了杜承影有意恐吓,不動聲色地配合他,水麒麟也默契地用幽幽的碧眼盯着冰凍下的鲛人族,懶懶地打了個哈欠,露出一口尖牙。

吓得差不多之後,杜承影終于轉過了臉,冷冷地望着那群吓壞了的鲛人,緩緩道:“我只給你們一次機會。”

鲛人們早就被吓破了膽,眼神中都透露出乖巧。

“誰指使你們的?”杜承影冷冷道。

林奇略有點吃驚,他還以為只是個陰差陽錯的意外,怎麽還有人指使了?他疑惑地望向那群冰凍鲛人,鲛人們的眼珠子裏無一例外地透露出被戳穿的驚慌。

真是一群不怎麽适合做壞事的生物啊。

水麒麟張口将一部分黃泉之氣吸入腹中,覆蓋在鲛人身上的冰層化開,鲛人族是異常團結的族群,瑟瑟發抖地拉着手團在一起,眼神恐懼地望着杜承影。

“不說?”杜承影偏頭對林奇道,“師兄先回避吧。”

林奇配合道:“好啊,別弄得太髒啊。”

“我、我、我說、說、說……”鲛人群中,那個林奇眼熟的矮個鲛人張了口,說一個字嘴裏就抖落出一點白氣,顯然是被凍壞了。

月丁吸了好幾口氣,美豔的臉凍成了僵屍一樣的青白色,嵌着一對黑眼珠,幽怨得如同女鬼,“是、是一個修、修士,說、說落霞、在、在他、他那。”

林奇怔住了。

杜承影似早有所料,“怎樣的修士?”

月丁又吸了口氣,寒氣稍減,說的也流利了,“那修士改頭換面了,沒什麽特別的。”

林奇的死在杜承影心裏一直是一塊心病,前世他曾懷疑過抱束真人,不惜用酷刑逼問抱束,抱束承認他一直暗中盯着杜承影,為了歷練他做了不少小動作,但他沒有理由殺害林奇。

殘害同門是重罪,抱束将先師的話當作金科玉律一般遵守,骨子裏循規蹈矩,的确不像是會違背門規的性子。

水麒麟馱着林奇與杜承影離去,杜承影沉默不語地坐在林奇身後,緊握住林奇的手。

林奇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他很想告訴杜承影,沒有意義的,就算抓到兇手也沒有用,這只是他這個人物的角色設定而已。

喜悅甜蜜的氣氛一下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師兄放心,”杜承影低下頭,将下巴擱在林奇肩頭,“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

林奇悶悶地‘嗯’了一聲。

杜承影摟緊了他,臉龐摩挲了一下他的側臉,“別擔心,笑一下。”

林奇勉強笑了一下,杜承影凝眸望着他愁眉不展的模樣,輕聲道:“你是不是……知道是誰?”

盡管知道無用,林奇也還是交待了他前世真正察覺到的線索,“那人身上有濃郁的丹香。”

杜承影果斷道:“并非抱束。”

“我也覺得不是抱束真人,”林奇道,“那人身上的丹香極為濃郁,像是故意的。”

林奇性子柔和,從不與人交惡,是什麽人出于怎樣的目的要殺害林奇,杜承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沒有動機,他像無頭蒼蠅一般将所有懷疑的對象全酷刑拷問了一遍。

不過今世他直接帶着林奇遠離了月露山,兇手反倒露出了馬腳。

落霞藏于林奇的洞府內,其一此人必定進過林奇的洞府,其二此人了解鲛人族的習俗,其三此人今世不急着殺林奇了。

或許是杜承影沒留下讓他可鑽的空子,也或許是那個人在試探林奇在他心中的位置。

無論如何,杜承影都必須揪出這個人。

握緊了林奇的手,杜承影再次道:“師兄放心,我會護着你。”他這話既是說給林奇聽的,更是說給自己聽的,林奇就在他的身邊,他若還護不住人,怎麽對得起他?

林奇心亂如麻,悄悄叫了幾聲系統,系統持續掉線中,毫無回應,估計是追綜藝正追得上頭。

三十年,林奇原本想三十年應該夠長了,怎麽才沒過幾天,他便覺得三十年也太短了,杜承影怎麽受得了。

“我們不是說好了要過普通日子?”林奇振作精神,回握住杜承影的手,微笑道,“我們相互陪伴就夠了。”

“嗯。”杜承影按下心中不安,在林奇側臉輕輕一吻,“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林奇垂下眼,杜承影的一生與他的一生分量不同,他只輕輕點了點頭,“好。”

兩人依舊是在漁村落腳,鲛人族被打服了,不敢作妖,賠了一代鲛人進去,老老實實地在海上放出了‘蜃’,令人無法從海上通過,反過來保護了杜承影與林奇的隐居。

又是一個晴天,月丁不情不願地騎着大魚上岸,瘦小的身子用水草纏着背了一個巨大的貝殼,用力摔在地上,生氣道:“醜八怪!魚來了!”

草屋內,小巧玲珑的水麒麟拱了門出來,龇了牙道:“死魚,你罵誰醜八怪?信不信我吃了你?”

月丁臉色一白,族群克制寫在了他們骨子裏,鲛人族世世代代記憶傳承,他們一看到水麒麟就害怕,就算見了無數次,他還是怕,往後縮了縮,嘴硬道:“我沒說誰,我自言自語。”

“無暇,”林奇攏了法袍從屋內走出,水麒麟回過頭,飛快地跳入了林奇懷裏,林奇顯然是剛睡醒,神情慵懶面容緋紅,眼中散發着神采,微笑着望向月丁,“你來了。”

月丁臉猛地發了燒,火急火燎地往岸沿的大魚那跑,邊跑邊大喊道:“你這醜八怪太不害臊了,天天跟惡人修士生孩子,我讨厭你!”

林奇的臉也紅了,忙捂住了水麒麟的耳朵,水麒麟假裝聽不懂的樣子,小聲喵了幾下,它只是一只什麽都不懂的可愛小貓咪而已。

三十年的時間真的比林奇想象中要快得很多很多,他還記得與杜承影‘成婚’那一夜,三天都下不來床,怎麽一眨眼就過去了這麽久。

海風吹起他身上的法袍,身後密林傳來杜承影的聲音,“怎麽出來了。”

林奇回頭微微一笑,“我聽到動靜就出來了。”

杜承影大步流星地走來,摟了林奇的腰俯身,水麒麟很識相地跳下去跑遠了,兩人在清冽的海風中親吻,烏發淩亂地交纏在一處,杜承影含着他的唇畔低聲道:“再睡會兒?”

“不了。”林奇還是沒改掉那一點害羞,低頭将額頭貼在杜承影的胸膛之上。

杜承影揉了揉他的長發,低頭無聲地笑了,他的師兄,在夜色裏誘人得令他發狂,一到白日,又是羞怯得如同處子,親了親林奇泛紅的耳朵根,“我同師兄玩笑罷了。”

“我才不信。”林奇拽着杜承影的腰帶小聲道,天色越亮,這家夥越興奮,還老是給他洗腦說什麽沙灘上除了月亮什麽都沒有,嵌在骨子裏的惡劣。

杜承影失笑,天地良心他是真的只想逗逗林奇,他師兄面皮子薄,他自然憐惜愛護,只是有時忍不住想逗弄一番,想看那張臉羞中帶笑,是他心中最美的景致。

鲛人族除了捕霞之外,捕魚也是好手,林奇最愛吃一種臉似獅子的醜魚,跟水麒麟也有點相似,一周不吃就念的慌,杜承影也因此練就了一手烤魚的好手藝。

平凡的日子有的人可能會不習慣,但對于林奇和杜承影來說是會上瘾的。

林奇從來沒有與任何人這樣平靜又緩慢地生活過,杜承影也是一樣,他的生活中曾充斥着許多與旁人的鬥争,令他厭煩疲倦,能每夜相擁着愛人入眠,晨起懷抱着那個所愛之人他便心滿意足了。

只是随着那個前世林奇死亡的日子越來越近,林奇與杜承影都感到了不安,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在對方面前掩飾這種不安。

“再過一段時日,山下的小芙蓉就該開了。”杜承影拉着林奇的手,目光悠遠地望向密林。

“其實我也不是那麽喜歡小芙蓉,”林奇鼓起勇氣道,“杜承影,不如我們到處走走吧。”

“師兄這是待膩了?”

“不,我只是想到從前你帶着我在山影并天樓裏遨游的情形,想親眼去瞧一瞧那些山河是否真的那樣美。”

“好,我陪你。”

他們攜手騎着水麒麟照着山影并天樓的景致一處處走過,足足花了兩個多月,幾乎将每一片都走過了,這麽多年一直在小漁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出來走走,林奇一直都興致極高。

杜承影陪着他,也是笑容常在,兩人坐在山峰看着夕陽落幕,林奇感嘆道:“山上的夕陽比海上的夕陽要落得快些。”

杜承影沒有言語,他直覺林奇有事藏在心裏,現在林奇或許要把它說出來了。

“師弟,”林奇攥着他的手,嘴唇蠕動了幾下,緩緩道,“如果……如果我離開了,”他說到這裏有些說不出口,聲音哽咽,杜承影一言不發地将人摟入懷中,輕輕地拍着他的背,“師兄,你不屬于這個世界,對嗎?”

林奇大為驚訝,他震驚到連包在眼眶裏的淚都頓住了。

“師兄,”杜承影緩緩道,“你好像知道你什麽時候會離開。”

杜承影作為修真界的大拿,預備役救世主,對生死魂魄感知實在太過厲害,簡直就是bug級別的存在,林奇一時也慌了,埋在杜承影懷裏不知該說什麽。

微涼的晚風舒緩又輕柔,杜承影沉默了許久,他輕聲道:“我能跟你走嗎?”

“不行。”林奇擡起臉,滿臉的慌張,“你不能死。”

杜承影的神情一下變得了然又悲哀,“原來我不能死。”

林奇啞然,他發現他什麽也說不出口,眼淚順着眼眶流下,他用力抱住杜承影,“我沒有法子,我沒有法子……”

“你是……”杜承影不願意說出那個令他心碎的字眼,咬牙道,“還是去另一個世界活着?”

“我……”林奇哭得更大聲了,他很羞愧,羞愧于讓杜承影愛上了一個注定會離開的他,當杜承影為他心碎時,他卻開心地回家準備迎接假期,“我活着……”

“好。”杜承影的眼中含着淚沒有落下,将臉深深地貼在林奇頸側,“那就好。”

他說過,林奇可以用盡他的一切傷害他,他甘之如饴。

林奇是哭着在杜承影懷裏睡着的,杜承影沒有睡,他已經很久沒有睡了,他不想錯過一點一滴看這張臉的時間。

丹香浮動,杜承影擡起眼眸,身邊的水麒麟兇狠地望向來人。

來人包裹在黑衣之中,他如此不加掩飾,直接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張慈祥的笑臉。

“你留不住他。”

“是你殺了他。”

“非我,天也。”

人人皆知先師最看重的是抱束真人,一手蔔卦之術全教給了抱束,卻不知那個閑散無聊的散月真人才是先師真正托付的人選。

“你命中有此一劫,斷了情根,跨過去便能成神。”散月真人微笑道,“他的存在就是為了成全你。”

杜承影心中已經沒有了恨意,什麽天道什麽成神在他心裏都比不上‘我活着’這三個字。

“你走吧,”杜承影淡淡道,垂眸望向熟睡的人,“我會讓他如願。”

散月真人笑意淡了,如此癡纏,孽障,他翩然離去,心中卻不以為意,他在卦象指向林奇時,早就在林奇身上種下了丹毒,算算時間,也該發作了。

林奇醒來時,天色未亮,杜承影正抱着他,見他睜眼便低頭親了他的眉心,“醒了,想看看山上的日出嗎?”

這是林奇第一次與杜承影看日出,他怔怔地望着元日,日光照在他身上卻是涼的,身體泛上一陣麻意,血腥味從他腹內湧出,他忍着痛意将一口血含在口中,當最後的一點光灑向人間時,血絲從他的齒間溢出,“好美……”

“師兄!”杜承影不可置信地望着幾乎與前世一模一樣的場景。

“沒關系……”林奇盡力笑着,雪白的齒間含着血絲,擡手用力握住杜承影的手,“你……是……我第一個……愛的……人……”

“不,不,”杜承影以為自己能夠承受,可當那一幕真正來臨時,他依舊做不到,慌亂地握着林奇的手,無助又絕望地祈求,“……師兄,不要離開我……”

林奇登出世界後,第一時間就沖下控制臺呼喚系統,系統也很緊張,“別催,我在監控世界線。”

“平的,”系統冷靜道,“你成功了。”

林奇的心怦怦亂跳,他回到了他自己的身體裏,可是為什麽心口還是那麽疼?眼睛也酸疼得受不了,“我能看看他嗎?”

系統:“只有一分鐘。”

世界線變成了具相浮現在他面前。

山崖上,日光照着相擁的兩人,杜承影摟着那具空殼,神情恍惚地像是失去了全世界。

“師兄,你還活着,是嗎?”杜承影用力抱緊了懷裏的人,閉上眼睛,喃喃道,“那你一定要……忘了我。”

系統關閉了世界線,對林奇道:“結束了,別哭了。”

林奇滑坐在地,捂住了臉,淚水從他的指縫中不斷湧出,他……好想問杜承影,他冷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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