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賭注
大年初一，韓小諾在闫斌的床上醒來，難得一次，韓小諾醒來時闫斌還在床上，而且似乎還處于沉睡中。
韓小諾側過頭去打量他，對方鼻子挺拔有力，雖然睡着了，薄唇依舊緊緊繃着，像是夢裏并不開心。
韓小諾看到闫斌那對蹙着的長眉，忍不住将手伸了過去，他的手剛觸碰到一絲溫和，就被闫斌的手抓住了手腕。
闫斌從小就學習散打搏擊，手上的力氣韓小諾見識過，他在國外學來的那點本事肯定不是對方的對手，所以對方一擒住他的手，他就乖乖不動了。
男人睜開眼睛，眉眼清冽，一點也不像是剛睡醒的樣子。韓小諾有種上當受騙的感覺，但是沒等他過多反應，闫斌伸出有力的胳膊一攬，就将韓小諾攬到了懷裏。
韓小諾因為之前的訓練，身上多了點肌肉，闫斌抱着他的時候忍不住在他背上摸了摸，接着又順着他的背脊向下，直接落到了他的屁股上。
雖然兩人早就不是什麽清白關系，而且韓小諾也不是什麽貞潔烈女，但是闫斌的這個動作還是讓他輕輕顫抖了一下，闫斌低着頭用一對黑色的眼睛盯着他，語氣淡淡的說：“你這個顫抖要比其他的表情都真實。”
韓小諾睜着眼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但是韓小諾自己心裏清楚，他有點害怕了，要是說昨天跟闫斌見面後，他那些害怕，沉默，故意的嗆酒咳嗽然後開罵從而找機會接近男人都是他演的，那麽，此時此刻，那股從內心深處滋生出來的恐懼卻是他完全意識不到的，那麽真實，讓他有點呼吸難受了。
但是他輕輕吞了一口口水，睜着自己完好的那只黑色眼睛看着闫斌，他語氣疑惑地問道：“你說什麽？”
闫斌抱着他，眼睛一直沒有離開他的眼睛，沉默讓韓小諾的心髒有點發疼，但是他的臉上依舊是單純的，他看着闫斌，對方用那對黑色的眼睛盯着他，那其中光華流轉，有那麽一瞬間，他感覺到男人看出了他的秘密，但幸好這時候男人錯開了目光，起身站了起來。
沒有穿衣服，闫斌肌理分明的身材就這麽暴露在韓小諾的目光裏，韓小諾的臉一瞬間就紅了，平常人看到這種場景一定以為他是害羞了，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闫斌開始穿衣服，一邊穿，他一邊側過頭對韓小諾說：“我今天要去分部辦點事，你留下來等我，不準走。”
韓小諾剛準備起身反抗，卻聽到他說：“還有，書房剛剛裝修過，進去看書不要多待。”
韓小諾原本準備起身的身體頓了一下，他不禁開口到：“闫斌，你什麽時候這麽細心了。”
對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目光複雜，無形中像是無數利劍射着韓小諾而來，他突然定在床上失去了動作。
等韓小諾從恍惚中醒過來，闫斌已經走了，空落的房間一下子安靜下來，韓小諾的心髒卻忍不住猛烈跳動起來。
男人知道了，韓小諾篤定。
他躺在床上用力捶了一下身下的床板，眼睛裏死灰一片，韓小諾以為自己演的已經很像當初那個蹑手蹑腳的‘男寵’了，但是他不知道，有一種人天生就不适合撒謊。
躺了一會，韓小諾起身洗漱，穿衣服的間隙，他看了一眼窗外，雪已經停了，但是天空暗沉沉的，并沒有要晴下來的感覺。
韓小諾走出房間時原本以為門外會有幾個人等着他自投羅網，但是沒想到等他出來後，他才發現，房間裏面竟然一個人也沒有，難道闫斌根本沒有設防？
他想起男人最後的那個眼神，或是，男人已經給了他明确的指示，而且量到他根本不敢！
想到這，韓小諾氣的再次捏起了拳頭，從那時生死交戰後，韓小諾就沒曾想過跟闫斌好好相處，即使再之後兩個人能夠沒事人一樣的滾到一張床上去，但是韓小諾清楚，男人對他有着防備，而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曾信任。
在這樣的情緒下，就算真的有情愫暗生也會被掩蓋，更何況，此時的韓小諾一心覺得要跟男人決個生死，他不是好戰之人，但是他卻有顆要強的心，他想得到的他會拼命争取，就像那些最後還是離開他生活的人，沒有一次他不是去努力挽留過；而相反的，如果不是他想要卻被別人強加到他生命中的那些傷痛，他也一定會讓原封不動的還給那些人。
韓小諾心中确定：他第一次可以拿槍指着闫斌，那第二次他也一定可以。
越想，韓小諾越是陷入一種自我營造的悲憤氣氛之中，終于，他不受控制的走向了闫斌口中那個剛剛裝修過的書房．．．．．．
雪地中停着一輛銀灰色的寶馬，上面坐着兩個男人，乍一看兩人眉眼相似，但仔細斟酌後還是不難看出，其中一人眉眼間隐隐透着股年少莽撞的戾氣，而另外一人明顯帶着股與世隔絕的冰冷。
這兩人，一人是闫浩，另外一人自然是闫斌。
此時，闫浩的手緊緊捏着方向盤，似乎非常的生氣。他是怎麽也不相信，他那個辦事一向冷靜沉穩的表哥都在這種關鍵時刻了，還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闫浩盯着遠處，天空暗沉沉的，壓抑的難受，他只覺得心情更差，幹脆手從方向盤上落下，不說話，開始生着悶氣。要是別人他估計都揮拳過去了，可是對方是他一直崇拜的表哥，他只能默不作聲。
但是，過了片刻後，闫斌卻率先開了口，可是他問出的話差點沒讓闫浩氣死。
“你說我是不是真的很不近人情？”
闫浩回過頭看着他，對方的面色還是一如平時的冷靜，但是盯着窗外的眼睛裏頭一次出現了闫浩從未見過的遲疑，這種變化讓闫浩更加氣憤，他捏了捏拳頭，沖着闫斌說：“不，你一直都是我的榜樣。”
闫斌卻笑了，這笑容帶着闫浩看不出的苦澀，須臾，他點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呼出的煙霧将他立體的五官籠進一片模糊之中，讓此時的他看起來像個年過半百的老人。
看到此情，闫浩一愣，他想起自己十六歲的時候，因為韓家幫的新老大上任，勢頭過猛，闫家內部又發生突變，當時的叛徒直接殺死了老大，可以說整個闫家幾乎要分崩瓦解，當時，就是面前的這個男人，他拿着一把刀帶着一群弟兄不要命似得去各個分舵談判，他的指頭掉過幾次又縫回去，身上的傷疤不計其數，但是闫浩卻從未見他皺過一絲眉頭，闫浩覺得他是個真男人，從那時候起就将他當成了自己的偶像，可是此時此刻，面前的男人卻突然陌生起來。
他開始懷疑，坐在自己身邊的這個人還是闫斌嗎？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闫斌又抽了一口煙，這才開口說：“闫浩，我覺得我從來沒有真正的活過。”
闫浩不解，他繼續說：“我從小就被父親當成接班人培訓，一邊練習武術，學業還不準落下，五歲那年，我親眼看到我母親被一個叛變的人殺死在自己床頭，二十歲時又看到自己的父親被他最信賴的兩個兄弟殺死，打那之後，我再也不相信道上的人，大家都是為了利益走到一起，總歸是會為了更大的利益出賣之前的誓言，我今年二十六歲，很多人都覺得我活的特別像個男人，但是，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是個怪物，一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砰，一聲悶響，闫浩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拳頭，他太氣憤了，以至于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稍愣片刻，他像是豁出去了，拉着闫斌的衣領就沖着他叫道：“都這種時候了，你竟然軟蛋了，我他媽一直把你當偶像一樣的，不僅是我，你是我們整個闫家幫弟兄們的驕傲，大家以你為榮，這一點，不是他媽的金錢能夠買到的！”
是的，很多東西都是金錢買不來的，想到這裏，闫斌笑了，闫浩看着他被自己打的淤青的嘴角，突然有點後悔，他又聽到闫斌說：“幾年前，我剛掌管闫家幫，那時候其實我也害怕，身邊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我總是會往雲夢中學那邊跑，我的外婆那時候還沒去世，她就住在那裏，她從來沒有出現在闫幫，除了我跟我媽，連我爸都沒去過她住的地方看一下，那時候我要是怕了我就找她談心，一次意外，我在那個巷子裏看到了一個少年，他被一群人欺負，但即使被揍到了地上，他也一聲不吭沒有一句求饒，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突然覺得跟他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等我反應過來，那群人已經走了，我上前去問他要不要幫忙，他卻直接拒接了我，我看着少年默默離開的樣子，突然就想，這樣的他會不會有挫敗求饒的時候呢，他似乎喚醒了我心中一直沉寂的東西，此後，我開始注意他了。”
“後來，我發現他竟然還暗戀着顧逸，大概是覺得他跟我想的不一樣，心裏氣憤，于是揍了他，他開始讨厭我；有一次，我跟一批外商在景雲談判，半路生變，有人襲擊了我們，我帶傷逃脫，像是有誰安排了似的，我在途中碰到了少年，然後利用他逃脫了，在這之後，我就對他多了點關注。”
“他不喜歡說話，但是只要有人對他好，他就掏心掏肺，這一點很傻，他自己也知道，但就是改不了，終于，一次意外，他為朋友頂罪，進了監獄，我以為這次他應該是完了，沒想到，聽監獄裏面那些兄弟們的口信，他簡直就是個打不死的小強，不向任何人低頭，就算是當時整個監獄都害怕的方強，他也不會妥協，哪怕好幾次被打的半死。然後，我救了他，我用一個卑劣的方式将他囚禁在身邊，我對男人沒有特殊的感情，但是看到他後我就是忍不住，我看到他似乎就像是看另外一個自己一樣，我想讓他低頭，讓他哪怕有一次服軟，說他堅持不了了，這個游戲玩不下去了，但是一次也沒有。”
“後來，在一次掃墓中，他終于用槍指着我，我知道他預謀很久了，只不過我太自信，我并不以為他會開槍。”說到這裏，闫斌用夾着煙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他為我擋了一槍，在他倒下的最後一刻，他沖我開了槍。”
“兩年，我沒有他的任何消息，我一直都知道韓幫在暗中保護着他，所以前一段時間，他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就知道，對方的計劃要開始了。”闫斌說完這些，又深深吸了一口煙。
闫浩看着面前的男人，那一刻，他終于明白，這個看着像是澆築了銅頭鐵臂的男人其實跟自己一樣，也有感情，也不過是這世間為了感情困惑的萬千凡夫俗子中的一個罷了。
他不喜歡闫斌成為這樣的人，所以，他必須幫助他改變，他知道闫斌的計劃，他讓韓小諾知道雲景地約放在書房，闫斌在做一個賭，一個他自己都沒有任何把握的賭，他想看看，韓小諾會不會真的置他于死地！
一個為了感情做到這種地步的瘋子，闫浩似乎決定了什麽，他開始期待，期待前面的拐角處出現韓小諾的身影，他相信，只要對方一出現，他就會用力踩下油門，直接将對方撞成肉泥！
他回過頭将目光放在了前面，這條路是闫家出來必經的一條路，他們已經等了快一個小時了，闫浩相信，那個叫韓小諾的蠢貨一定會出現的。
可是，他等了許久，前面的巷子口連一個人影都沒有出現過。就在他快要等不及的時候，闫斌的手機響了，闫浩看到闫斌眼中一閃而過的驚醒，他猜到，打電話的應該是韓小諾。
果然，闫斌接起電話，那邊韓小諾問他：“你什麽時候回來？”
“幹嘛？”闫斌問，語氣裏有了自己都發現不了的溫柔。
“沒事，就是一個人待在這裏怪無聊的。”韓小諾柔和的聲音從電話裏傳來，一下子，讓闫斌那顆懸着的心落了下來，他突然有點開心，于是下了車直接沖着家裏走去。
沒走幾步，就聽見砰的一聲，闫斌舉着手機愣在了原地，在他背後，闫浩站在他身後舉着一把黑色的槍，眼睛裏全是驚魂未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