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拯救十九歲杯具地痞(一)

秦久手裏拿着一只肉包子。

那是街上兩文錢就可以買到的肉包子。少年拿着包子,眼角濕亮,怔怔地看了許久,仿佛那包子是什麽貴重物品。

“看着它做什麽,想吃就吃了啊。”

秦久猛地擡起頭來,眼前是個打扮破破爛爛的少女。破漁網似的衣服,髒兮兮的臉,偏偏頭發上還插着朵嬌豔欲滴的芙蓉花,看起來不倫不類。

眼角的淚忽然就控制不住落了下來。

“啧,你不是說要出去掙大錢麽?”秦久狀似嫌惡的将臉轉到一邊,擦去臉上的淚,“又回來做什麽?”

“我本來是要走的。”言傷偏了偏頭,芙蓉花上的花瓣微微顫動,“只是我想着我的哥哥還在這裏,他是個笨蛋。我要是走了他該怎麽辦。”說罷在少年身邊坐了下來,“所以我就想,我不能走。就算是餓死我都要同他死在一起。”

“笨蛋,老子才不想跟你餓死在一起……”

秦久剛擦幹的淚又落了下來,他只能把頭努力地轉到其他方向去,不讓她看到他哭的樣子。

然而他哭的原因言傷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秦久七歲而孤,母親也在八歲那年改嫁,抛他而去。年幼的男孩一個人流浪在鬧市間,直到兩年後遇上小小的女孩兒。他視她為妹妹,為她起名叫芙蓉,把所有的溫柔都給了她。她卻在他十九歲那年妄圖嫁入豪門改變他的生活,離他而去。

就因為芙蓉的離去,秦久才會越來越荒唐。女主角李葉寧長得極似芙蓉,他試圖将李葉寧留在身邊,被冷血冰山男主角夏執冷笑着殺死。

而現在,言傷生生扭轉了芙蓉離開他的情節。

将手放在秦久的頭上,輕輕揉了幾下,言傷笑得恣意爛漫:“秦久,你說我今天要是真的走了,你會不會變得堕落啊。”

“老子才不會!”

“好好好,你不會……”

才怪。

整條街的混混都知道,老大的妹妹回來了。

以前那朵高貴嬌豔的芙蓉花變得平易近人,也不再往頭上亂七八糟插一些亂七八糟的花兒粉兒,就連笑容都溫柔了許多。

以前的芙蓉喜歡吃肉包子,總是向老大撒嬌,要老大給她買。為了給她買肉包子,老大每次都只能去偷錢,還被抓住打過幾次。

而現在,她不止不纏着老大給她買肉包子,還開始學針線活了。她繡各種各樣的手絹到集市上去賣,然後買一大塊豬肉,自己做給老大吃。

或許是因為妹妹的改變,老大最近整個人都柔和了許多。是以總是有許多不怕死的小喽啰去“調戲”他。

“秦老大,聽說你妹妹芙蓉回來了啊。”

“怎的?”

“哎……老大,你眼神不要那麽兇啊。”

“……”斜眼一瞥,兇光畢露。

“……我錯了。我其實就是想問問,我這裏有一點錢,可不可以買了豬肉,請你家芙蓉做給我家猴仔兒吃?老子一個糙漢子,做得實在難以下咽……”

“當然不……”

“可以啊。”

清脆溫柔的女聲生生将秦久拒絕的話打斷。秦久咬咬牙看向提着籃子走向自己的芙蓉:“你他媽很閑是不是?”

“是很閑啊。”言傷放下手裏籃子,在秦久身邊坐下來。“我看你整日在街上游來蕩去,比我還閑。所以我來這裏請你幫個忙,幫我理線好不好?”

“老子不幹!”

“侯叔,你買好肉直接到我家來就可以了,我會幫你做的。”言傷将籃子裏的針線拿出來,不去看秦久咬牙瞪眼的樣子,只對侯叔笑了笑,“別管秦久說了些什麽,這家裏我做主。”

“老子才是一家之主!”

“那就麻煩你了啊,芙蓉。”

“這有什麽好謝的,帶着猴仔兒過來便是。”

“卧槽都說了老子才是一家之主啊!”

侯叔像沒聽到一樣,道了謝滿臉堆笑的就走了。秦久冷哼一聲,一把扯過芙蓉手裏正糾結着的線:“你把話說清楚,誰才是一家之主?”

“你是啊。”言傷将線拉回來,随後臉一下子暗了下來,将線甩他身上道,“一家之主你個頭啊!老娘好不容易理出來的線又打結了!”

“……咳。”

“你要是真想當一家之主,就把線給我理得順順溜溜的!”

“……線跟一家之主有什麽關系?”

“你就說,這線你理不理?”

“理!”

秦久曾經很孤獨。

記不得那是幾年前了。他一個人走在風雪中,渾身僅着一件單薄的長衫。那件長衫是他從別人院子裏偷來的。他曾經跪下求別人給他事情做,別人不給,他曾跪下求別人給他食物給他禦寒的衣物,別人也不給。甚至有個喝醉了的男子一把将他掀翻在地,然後從他的手上踏了過去。

那是怎樣的一種痛呢?

秦久也已經不記得了。

他只知道到最後他站起來的時候,手已經沒知覺了。

沒想過再去找別人讨要東西。他直接翻進一家人的院子,狼吞虎咽啃了半只紅薯,又從院裏的晾衣繩上扒下一件長衫,随後奪路而逃。

天地之間都是雪花,茫茫一片,遮住了自己能走的所有路。

我能去哪裏呢?

秦久把手放在胸口想道,那裏明明還是在跳動的,為什麽我卻覺得我已經死了。

明明是想就那麽死去的,卻在下一秒看到純白天地之間的一抹鮮紅色。

“哥哥,你有吃的麽……”穿着紅色厚棉袍,小臉髒兮兮的女孩兒拽住他的褲腿,“我好餓,我想吃肉包子……”

看吧,即使是這樣凄慘的自己,也總會有人和自己遭遇相同。

秦久用凍僵的手從長衫袖子裏掏出啃剩下的半只紅薯,緩緩地,遞到她的面前,聲音沙啞:

“沒有肉包子,紅薯可以麽?”

“什麽紅薯可以麽?”

與記憶裏相似,卻又完全不同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秦久猛地張開眼,正看到芙蓉将他手裏的線抽出來,“你看,我就知道。你做不得這些精細事情,理着理着就睡着了。”

“那當然,老子是要幹大事的人!”

“……啧。”言傷感嘆一聲,随後将亂七八糟的線團全都收進籃子裏。穿衣服整潔了許多,發絲幹淨柔軟的少女回眸看秦久,“先回家,再告訴我,你要幹些什麽大事吧。”

“……”

少女的回眸太美,襯着天邊落下的橘色雲霞,教秦久愣了許久,半天才面紅耳赤的從地上爬起來:“啧,老子一定是瘋了……”

“啊?你剛才說什麽?”

“沒什麽!”少年抓耳撓腮,見她提着那籃子走得十分慢,又一把搶過籃子,“所以說女人就是女人,慢死了。”

“如此讨厭女人,你将來是不是要找個男子成親?”

“……”被噎回去的秦久又是一通抓耳撓腮。

兩個人回到家不久,侯叔便帶着猴仔兒,手裏提着一小塊荷葉包好的肉上門來了。

“我攢了許久的錢,也只買了這一小塊肉……”侯叔臉有些紅,摸摸自家兒子的頭,又亮了亮孔武有力的肌肉,“就這麽做了吧。我不吃,給猴仔兒嘗嘗就好了,老子這麽壯,哪裏需要吃肉?”

猴仔兒卻是眼淚汪汪:“爹爹不吃我也不吃,爹爹光幹活不吃飯,一定是快要死了……”

“胡說八道,你老子活得好好的!”

言傷抿抿嘴笑,秦久悶不吭聲地瞥她一眼,跟進了小小的廚房。

“你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女人家就是嘴碎,做你的飯,管老子做什麽。”

“好。”言傷看他眼睛時不時瞥向肉的樣子,笑容更深了。

秦久簡直……就跟隔壁的貓一模一樣,時而溫順,時而又炸毛。

将肉洗好切好,随手放在一邊。言傷轉過身去剝蒜,再轉過來時碗裏的肉莫名就多了一大半。

“這肉真神奇,還會變多……咦,我買的肉怎的就變少了?真是奇怪。”

“……啰嗦。”

秦久紅着臉走出廚房。言傷将肉下鍋做熟,又炒了個青菜,這才将飯端上桌。

“飯!”猴仔兒眼睛一亮。

白花花香噴噴的米飯盛在粗糙的土碗裏,看上去卻是十分誘人。侯叔咽了口唾沫,從兜裏努力的掏了半天,才又掏出兩文錢來,“芙蓉,侯叔實在沒有錢給你,你把這個飯倒回鍋裏吧,我們不吃。”

“爹爹!我要!”

言傷抿抿唇,又看看默默拉過碗就開始扒飯的秦久,笑道:“我都做好了,吃不完也是浪費的。”

“可是這些都是你做繡活辛苦掙來的錢買的……”

“不是我掙的錢。這是……”

“都給老子閉嘴!”秦久把筷子一跺,“沒看到老子在吃飯嗎,吵什麽吵?快吃!”

言傷又是一笑。

侯叔顫着唇遲疑着端起碗,然後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老大,你去給人做工掙錢了?”

“他媽的!”秦久這次惱羞成怒,連碗一起用力跺了跺,“不吃就給老子回去,叫你吃就吃,那麽啰嗦要死啊!”

“……爹爹,這個哥哥好兇。”

眼看秦久咬着牙又要炸毛,言傷夾起一塊肉堵住他的嘴:“多吃一點,不要說多餘的話了。”

“爹爹,哥哥臉紅了……”

“啊,真的,老大你臉好紅!”

“……”秦久推開碗站起來,然後紅着臉默默沖出了房門。

“芙蓉姐姐,哥哥怎麽了?”

“不知道,熱的吧。”言傷沖猴仔兒微微笑,随後默默将視線看向自己手上的筷子。

筷子上還挂着油珠,晶亮晶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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