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認真工作的男人最帥
淩遠做夢夢了一晚上動物世界,趙忠祥解說版。還沒看到小獅子長大成為獅王,他手機響起來。
鬧鐘……
淩遠嘆口氣,早上六點半。他換了衣服,拉開卧室門準備洗漱——正撞上蹑手蹑腳小偷似的人。
李熏然也剛起床,頭發柔軟蓬松地搭在前額上。鼻子是紅的,剛剛是出去了。淩遠用眼睛詢問,李熏然耙了耙頭發,不好意思道:“昨天我……狀态不對。你給我做了頓飯,我應該感激你,真抱歉。”李熏然嗓音很沉,一說話胸腔都在共鳴:“剛才我買了早點。你家的鑰匙就擺在鞋櫃上,所以我出去的時候鎖門了。”
淩遠打量他一眼:“你吃東西了?”
李熏然一愣:“等你一起吃啊。”
淩遠從廚房懸櫃裏翻出一只小藥箱,裏面整整齊齊碼的全是胃藥。李熏然睜大眼睛看淩遠挑挑揀揀,拿出兩樣來:“飯前空腹吃了,剩下的随身帶着,晚飯前吃。一定要空腹,記住沒?”
李熏然拿着兩盒沖劑有點局促:“謝謝。”
淩遠嚴肅地看着李熏然,忽然冰消雪融地笑了一下:“附院的院長門診,你知道每天多少人挖空心思想挂號嗎?”
李熏然老實:“可是我胃痛,你不是肝膽外科的?”
淩遠反問:“人體中最大的消化腺是什麽?”
李熏然思忖半天:“……胃?”
淩遠嘆氣:“是肝。”
今天早上以前,淩遠沒想過李熏然是這種吃相。趴在桌上,埋頭苦吃。本來臉就小,快扣在稀飯碗裏了。毛茸茸的腦袋就亮一個頭頂的發旋給淩遠。從淩遠這個角度看,李熏然跟在膜拜他倆中間擺着的饅頭似的。
昨天還鬧胃病鬧得一臉人生幾度秋涼。
淩遠看了他半天,他沒有擡頭的意思。淩遠冒了一句:“你這麽薄薄一小片,吃的東西都放哪兒了?”
Advertisement
李熏然直起腰,腮幫子鼓着,瞪着圓眼睛很震驚地看着淩遠,仿佛在思考淩遠這是在誇他還是罵他。淩遠想笑,憋回去了。
李熏然是本市土生土長的。他親爹李局長風華正茂,一把手位置坐得牢牢的,看上去他沒什麽不順心的事。所以淩遠并沒有問他為什麽會失魂落魄地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自虐。男人應該自己把事情想透徹。
淩院長從來懶得當知心大姐。
吃過早飯李熏然告辭。警隊有洗漱用品,他提前去洗臉刷牙。淩遠微笑點頭,和他告別。昨天晚上是意外之喜,但也打亂了他的節奏。淩遠習慣讓所有的事情井井有條,按照他的步驟循序漸進。他的人生,事業,全都在完美和諧的節奏上運行。
李熏然當然也必須是。
淩遠的一天很忙。
淩院長必須像一個可恥的商人一樣打機鋒敲邊鼓,他在醫院裏進行績效改革,他還有個杏林分院的項目。他要讓整個醫院都運轉起來,精準又高效,在他的節奏上,一步一步。淩大夫是附院肝膽第一刀,他是全國都有名的外科大夫。淩遠穿着深藍洗手衣在手術準備室裏就像收拾披挂等待上戰場的将軍,他淵渟岳峙地站在那裏,就是患者全部的希望。手術室的護士姑娘們看見他,總是會臉紅。淩院長無情重利,淩大夫醫者仁心。然而……淩遠已經很久沒聽過有人叫他淩大夫了。
李熏然的一天也很忙。
李副隊是相信正義的,他當警察的第一天就相信。所以被害的姑娘家人再次把他推出家門,他伸手就抓住了門框。他必須說服姑娘的家人同意屍檢,連環的奸丨殺案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已經有三個姑娘被害,很有可能會出現下一個。姑娘的家人根本不聽他說什麽,拿掃把往外趕他,掰他的手指。同去的小警察氣得眼睛發紅,一面幫他擋一面叫:“李副隊,咱們先走吧!”他打定主意,非要進門。李熏然愛面子,李副隊卻可以不要面子。李熏然能後退,李副隊決不再後退一步。
淩遠和李熏然,差不多一個月沒見。
刑警隊分批體檢,到附院去抽血,一個個小夥子光着胳膊摁着棉球嘻嘻哈哈。有個人高馬大的竟然還暈針,哭喪個臉聽李熏然罵他:“麻利兒的衣服一脫就過去了,別這麽愁腸百結的我惡心。”
刑警隊的案子有了重大突破,李熏然心情很好。淩遠拿着文件夾在走廊拐角那裏看了他一眼,朝氣蓬勃的小獅子在大草原上蹦蹦跳跳意氣風發。淩遠竟然覺得自己心情也好了。李熏然轉頭看見淩遠,小跑過來:“淩院長你好你好!”
淩遠笑着和李熏然的同事們打了招呼,轉臉看他:“你好啊李副隊。”
李熏然舔舔嘴唇,笑得很不好意思:“這一個多月也沒有聯系你,我們跑到外省去了。等會你下班嗎?我請你喝茶好不好?”
淩遠溫和微笑:“不行,我待會有個會。”
李熏然又舔舔嘴唇。他掐着腰看了看自己的鞋尖:“其實我要道歉的。”
“嗯?”
“那天早上走了我才想起來,晚飯早飯的碗……都是你洗的。”李熏然耙了耙頭發:“嘿嘿。”
淩遠還是微笑。笑得李熏然赧然。
然後不知道為啥李熏然對這頓茶上了心,簡直非要請淩遠一頓茶點不可。淩遠難得休息,被李熏然電話一路催着到了一家茶樓。仿古的建築,大玻璃窗大玻璃門,不倫不類。淩遠進門看見李熏然拘束地坐着,身邊還有一男一女。
男的是個人物。女的挺漂亮。淩遠過去,李熏然道:“沒想到碰上了……大家一起吧,也熱鬧。我來介紹,這位是薄教授,著名的犯罪心理學家。這位是……簡瑤,他助手。這位是附院的淩院長。”
薄教授對淩院長沒有興趣,淩院長對薄教授也沒有興趣。寒暄過後兩個人沒有怎麽說話,默默地坐着。淩遠發現李熏然舔嘴唇舔了好幾次,吃東西非常斯文,慢條斯理小口小口。
簡直稱得上優雅了。
兩男一女,這個氛圍。淩遠很明白怎麽回事。他不動聲色。
這頓茶點吃得不得勁,薄教授着急走。簡瑤和他們告辭,李熏然尴尬地對淩遠笑笑:“你看……”
“那個女孩很好。”淩遠看他倆走後,忽然道。
李熏然抿着嘴,用圓眼睛盯着他。
淩遠略略一哂:“我不會推理,可是我在醫院呆的時間太久了。”他用手指輕輕點着桌面:“醫院是觀察世情最好的地方。”
李熏然放松下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淩遠總能讓很不自在的事順其自然。有些事說破就沒有意思,更沒必要在意。
“青梅竹馬。”李熏然用修長的手指戳小籠裏胖鼓鼓的餃子:“她并不喜歡我。”
“嗯。”
淩遠是個外科醫生,李熏然是個刑警。他們都不太擅長心思糾結。很快他們聊到了其他地方,李熏然興致勃勃地向淩遠描述如何用槍。他對槍械天生敏感,槍拿在他手中,就成了他的一部分。
淩遠一輩子沒摸過槍。他淺笑地看着李熏然越聊眼睛越亮,神采飛揚的,忽然想起院裏那個上海同事誇人:“很靈很靈的嘞!”
是很靈很靈的呢。
獅子飼養手冊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