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捉蟲篇) (1)
作者有話要說:可能有的姑娘覺得渣渣轉變太快,表拙計,我會在後面解釋原因的。
今天過節,大簾休息,應該不會更了,明天繼續。祝大家節日快樂。
世界上有很多事你想忘記但是總是在不經意間想起,生命裏總有那麽一個人讓你在冥冥之中惦記。有時候是在午夜時分的夢裏,模模糊糊的笑容總看不真切;有時候是在街頭的某個角落裏,明明那麽像的背影,可是當轉過臉時卻是從不相識的面容。
那種心情,失落無比卻又強作自我安慰,幸虧不是她,否則該如何面對她的漠然視之?
從那日和荀芷粟分開算起,唐晉揚已經有三四個月沒有見到她了。不知她去了哪裏,是否還在文城?雖然他的手機裏仍保留着她的號碼,但是他卻沒有勇氣撥過去。
他想,不要再打擾她,就讓她平靜地生活吧。
當剛剛看到一男一女從樓上走下來,唐晉揚并沒有在意,在這樣一個場所,哪個不是俊男靓女風度翩翩?哪個不是風流倜傥人中翹楚?
只是,不知何原因,那對男女忽然在大廳的正中央站住。
男子個子高大,西裝筆挺;女孩是中等的身材,着一襲白色的短裙,身量妖嬈。偌大的空間,他們旁若無人、舉止親昵,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現在的年輕人吶,唐晉揚暗自搖頭,想來他和這對青年也不過差了十歲的年紀,竟然有這樣大相徑庭的想法,難道真的是他心已蒼老?
不知怎麽,他的腦海裏忽然閃現出那人的模樣,柔柔弱弱,嬌嬌怯怯,他想那人是斷斷不會在這種地方做着如此看似放誕的行為。
就在他要走向旁邊的走廊的時候,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女孩正好轉臉,不偏不倚,那張臉正好映入他的眼簾,但一閃而過。
小小的臉龐,清秀的眉眼,淺淺的酒靥,看上去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那張臉。那張臉,在夢中出現了無數次,他想要努力看真實卻總是模糊不清;那張臉,在街頭他盼了無數次能夠相逢,但總是讓他失望無比。
怎麽會?唐晉揚的心頓時跳失了一拍,腳下也像像踩着雲彩一般。他用手扶住牆壁,怎麽會?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相像的兩個人?一定是他看錯了,一定是。他安慰自己道,再說,就是她又怎麽樣,他們早就沒了關系,當時是她言之鑿鑿,和他劃清了界限。
這樣想着,他欲轉身離開,卻怎麽也挪不開步子,眼睛竟又往那個女子的方向看去。可是,那個女子已經轉過臉去,低垂着頭,而那個男子低着頭在她耳邊低語着什麽,又似乎是在親吻着她。
女子似乎吃了一驚,後退了一步擡頭定定地看着男子,
這回,唐晉揚真真地看到了女子的側臉,太像了,太像荀芷粟了……不容他多想,那兩個人已經牽着手邁步向門口走來。
近了,近了,唐晉揚能真真切切地看到女孩的面容,纖瘦,清秀。是她又仿佛不是她。
白色的連衣裙勾勒出她窈窕的身材,一雙粉紅色的高跟鞋讓她顯得高挑了不少,整個人看上去簡單而不失明快,素雅而不顯單調,這真的是荀芷粟嗎?
眉眼鼻唇都是他熟悉的樣子,仿佛一點都沒有改變,可是為什麽他又有一種陌生感?只不過她曾經的長發現在變成幹練的短發,只不過她的臉上沒有了幽幽的愁淡淡的傷。
這一定是一場夢,就像他在孤獨的夜裏曾做過的每一個夢境一樣。
唐晉揚伸了伸手,就像夢中一樣,但卻猛然縮了回去。
這不是夢,聽到了男子在叫她“芷粟”!而她,她的笑容如此燦爛自信,無比清晰,灼燒了他的雙眼。
唐晉揚的手死死地摳住牆壁,他從來沒想到荀芷粟會這樣毫無征兆來到他的跟前,而且她看上去是如此得神采飛揚,如此得幸福美滿?
他慢慢地閉上酸澀的雙眼,這個場面刺激了他的心髒,但是瞬間,他又将眼睛睜開,他怕這一閉眼将和她永遠錯過。
那個男人牽着她的手,不知和她說了什麽,荀芷粟看他,翹起嘴角朝他淺淺的笑。
唐晉揚捂着胸口大口地呼吸着,窒息般的感覺,心痛得流血,他以為他會平靜地看着她享受着幸福,但是現在他知道他真的無法做到。
或如人都是自私的,有着自己都無法控制的占有欲,當看着曾經只注視着自己的目光投向他人,心中的那種嫉妒感和被抛棄的失落感是無法形容的。
可是,他又有什麽資格去嫉妒去失落,他沒有,所以,他只能像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在這樣一個昏暗的角落裏偷窺。
唐晉揚悲戚地望着兩人的背影,就這樣吧,真的就這樣吧,就這樣讓他們擦肩,與其過往兩人痛苦,不如讓他一人承擔。
有些人注定是要孤獨的,誰也無法改變,誰也無法救贖;
有些人注定是要承擔的,誰也無法分擔,怎樣也無法推卸。
唐晉揚并不是十分熱衷于做生意,但是恒隆是爺爺大半生打造的商業傳奇。作為唐家的長子長孫,他從出生起就享有了作為唐家人的權利,他也必須承擔了作為唐家人的義務。他不能在這個帝國出現嚴重問題的時候坐視不管,所以,研究生畢業之後,他便放棄了自己喜歡的專業而來到恒隆。
事實證明,爺爺的眼光很準,和唐賓乾的保守想比,唐晉揚更有魄力,大刀闊斧的改革,讓恒隆這個在風雨飄搖搖搖欲墜的商業帝國在文城挺立的更高更穩,繼續讓人們仰首驚嘆。
但是坐在恒隆的金字塔尖,享有人們豔羨的目光時,他卻有一種高處不勝寒的孤寂感,這不是他想要的,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放下手頭上的生意,和心愛的人周游五大洲。而當這個願望再也無法實現,當他對生活徹底絕望,他便把自己打入了一個人的世界,是的,只有一個人。不管外面的那個人如何叩門,都敲不開他的心扉。
而當知道他和她之間的恩怨時,他早把她傷得渾身遍體,等待他的是那個人的轉身離開,毫無留戀。
自從荀芷粟徹底從他的身邊消失,唐晉揚真的成為孤家寡人,獨自生活在別墅裏,一心撲在公司裏,爺爺奶奶也似乎覺察到他的變化,越來越消瘦,越來越孤僻,老人都勸他不要太拼命,別累壞了身體。
對此,唐晉揚總是一笑了之,沒有了專注的工作,他無法想象他的生活将會變成什麽樣子,只有工作,才能讓他暫時忘卻曾經的傷痛與荒唐,只有忙碌,才能麻木他那顆千瘡百孔的心。
他的全心付出是有回報的,短短的幾個月,恒隆的股票一漲再漲,名利、榮譽,鮮花與掌聲紛至沓來。
但是面對所有的一切,唐晉揚表現得安之若素,甚為低調。這些對他來說有什麽用呢?他要的從來就很簡單。
哀莫大于心死,現在他懶于應付一切人際和生意上的應酬,但凡公司副總能出席的應酬他一概推掉,而朋友間的聚會他也很少參加,而今天,他不得不來,因為他最好的朋友陳進東在酒店為兒子擺周歲宴。
唐晉揚和陳進東是大學時的同學,兩人在一個宿舍。陳進東父母都是下崗工人,家庭條件很好,一開始兩人不知因為一點小事鬧別扭甚至動了拳腳,一度水火不容,後來還是陳進東先低頭認錯請唐晉揚吃了一頓飯關系才緩和,一來二往兩人竟變成了無話不說的朋友。
唐晉揚曾經說過,如果讓他選擇,他不會出生在唐家,他寧願出生在文城的某個不起眼的小雜院裏。家裏雖然沒有汽車,但是他可以坐在媽媽自行車的車座上聽媽媽将故事;家裏雖然沒有鋼琴,但是他可以跟着爸爸學學口哨口琴自娛自樂;家裏也沒有大魚大肉山珍海味,但是他可以和爸爸媽媽一起包一頓好吃的水餃。
當時,剛打完工滿頭大汗、正泡着方便面大口往嘴裏哧溜的陳進東嗤之以鼻,說晉揚,那是你沒嘗到沒錢沒尊嚴的苦頭。
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陳進東忘不了爸爸為了籌集他的學費求遍了所有的親戚朋友,忘不了寒風凜冽的冬天媽媽淩晨三點到批發市場批發蔬菜去賣,被凍得瑟瑟發抖。
當時唐晉揚沒有反駁,或許陳進東說的有道理,但是一家三口和和睦睦,相濡以沫,這樣的日子是用金錢買不來的。
一晃大學畢業十年了,當年到處打工的陳進東現在擁有了一份穩定的收入頗豐的工作,擁有了一個幸福美滿的小家庭,溫柔美麗的妻子是他們的大學同學,去年也有了一個可愛的大胖兒子。
現在的陳進東是過着母慈子孝妻賢惠的小日子,剛過三十便有了發福的跡象。而自己呢,唐晉揚不禁苦笑,與父親關系不洽,失去自己最愛的人,傷了最愛自己的人,到頭來仍是形影相吊,茕茕孑立。雖然他比陳進東永遠更多的金錢,但是有些東西真的是無法用金錢來衡量的。
陳進東的電話打進來,一如既往的大嗓門:“晉揚,怎麽還不來,我兒子都等不及想打醬油了呢。”
“進東,我就在大廳裏,剛剛路上堵上,我馬上就到了。”唐晉揚又朝門外看了一眼,早就沒了蹤影。有時候,做錯了的事情無法挽回,自己種的苦果只能自己咽下去,這就是不變的生活法則。
他上去的時候,陳進東正抱着大胖兒子到處溜達,可能是孩子從沒見過這麽多生面孔,蹙着眉頭滿臉的不如意。
唐晉揚走上前去,把厚厚的一個紅包遞給好友,對小朋友說:“祝我幹兒子長命百歲、健康成長。”
本來臉上挂着淚的小朋友見到唐晉揚竟然伸着手依依呀呀地叫起來。
“進東,他這是要幹什麽啊?”唐晉揚不明所以地看着這倆父子。
陳進東也不确定:“這小子是要讓你抱嗎?”他問兒子:“你要讓叔叔抱嗎?”
小朋友竟然學着爸爸的樣子道:“叔叔,抱抱。”
陳進東笑:“兒子,這你可找錯人了,這叔叔有潔癖,當年你爸還因為這個和他幹過架呢。你這一泡童子尿尿到叔叔身上,這個大紅包可保不住了。”
小朋友眨着黑溜溜的眼珠,執着地向他伸着小手。
太可愛了,唐晉揚摸了摸他的小手背,像豆腐一樣白白的嫩嫩的,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小朋友一下子撲到他的懷裏,嘿嘿地笑着,流着口水親他的臉,有一股淡淡的奶香。
孩子,唐晉揚想,多麽可愛的孩子,可是一股濃濃的凄涼湧上他的心頭,,她再也不會擁有這麽可愛的孩子了。
☆、完整的一章
過了幾天,陳進東又請唐晉揚吃飯,說是唐晉揚給的紅包太大了,自己必須要私下再請請他。
想想也有好長時間沒和他湊一塊了,上次孩子的周歲宴上,陳進東忙着應酬,倆人也就說了幾句話,唐晉揚答應了,約了個時間倆人去了酒吧。
倆人邊喝邊聊,一下子就聊到了家庭孩子上面。說起自己的寶貝兒子,陳進東的臉上洋溢出由衷的幸福,那小子剛過了一周歲,說話走路還說不利索,可那天見他咳嗽,竟然踉踉跄跄跑過去給他拍背,當時陳進東就感動地不行了。
唐晉揚喝着酒,認真地聽着老友的絮叨,臉上不時露出淺笑。
忽然,陳進東話頭一轉:“老唐,說說你吧。”
唐晉揚愣了愣,抿了一口酒,淡然地說:“我有什麽好說的,還是那樣吧,整天的忙。”
陳進東晃着杯子裏的酒,話裏有話地說:“忙,整天的忙,忙到連女人都不找?”
唐晉揚瞪了他一眼:“陳進東,你是請我喝酒啊,還是給我添堵啊?”
陳進東呵呵地笑着:“老唐,你說像你們這樣有錢的生意人,那什麽樣的女人找不着?那無恙無恙的一大群不得哭着喊着往身上撲,你就一個都不中意嗎?我知道你和蘇瑩雪感情深,可是你也不能為了她打一輩子光棍吧!”
“別提她!”唐晉揚忽然提高了音調,瞪着眼看他。
“好好好,我不提。”陳進東知道他上大學的時候就暗戀了一個比他小好幾歲的女孩,直到那個女孩考上大學他才開始交往,本來很讓人羨慕的一對,卻因為意外而陰陽兩隔。陳進東也知道這幾年唐晉揚一直沉浸在女孩去世的悲痛中,他了解唐晉揚的脾氣,所以他不主動傾訴,自己也不會主動去問他其中的委曲。
“老唐,你是不是在花花世界裏真的看花了眼,你可都33歲了,你自己不着急家裏的老人不着急嗎?”陳進東今天是背負着重大使命來的,必須要保質保量地完成任務。
“老唐,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優質的?既漂亮又聰明,是那些裝點門面地花瓶可比不了的。”
唐晉揚不說話眯着眼看他,看得陳進東有些心虛,忙低頭喝酒。
“陳進東,是白相影讓你來當說客的吧。”唐晉揚知道陳進東不是健談的人,從大學那會就是,可今天婆婆媽媽話特多。
陳進東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讓你看出來了,其實吧,相影也是一片好心。你看你歲數也不小了,再加上你的腿……”說道着他看了看唐晉揚,而後者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就像你十幾年前和我說的,掙再多的錢有什麽用呢?還是找一個人靠譜的女人,對,像我這樣的普通人,找一個像咱家白相影這樣踏踏實實過日子的就是一種幸福,而你一定能找一個人更好的。”說到這,他心裏默念一句,老婆,我這也是沒有辦法才這樣說你的,其實,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
“相影那天還說了,老唐家趕緊生個小妹妹吧,給我家大胖小子當小媳婦,你看這個不着調的媽,兒子還穿開裆褲呢,就急着給她找媳婦。”
正說着呢,陳進東的短信提示音響了,他指着屏幕上面老婆倆字對唐晉揚說:“你看,世界上跑的最快的那個人又給我送信來了。”
打開短信看了看,他站起身來:“不好意思,老唐,我兒子又咳嗽了,在家哭鬧呢,這小子,今天不讓他玩水非不聽話,看我不回家揍他。那個,我先回家了。”
唐晉揚掏出手機:“如果上醫院的話,告訴我,我給人民醫院的兒科主任打個招呼。”
“不用,不用,沒那麽嚴重。”陳進東拍拍他的肩膀,“哥們,把我剛才說的話記在心裏,有空好好想一想,趕緊找個老婆生個孩子,一定生個女孩,讓你閨女來追我兒子,我要幫我媳婦報仇,想當年你可讓我媳婦哭了整整一夜啊。”
想當年,白相影是文城大學經濟系最漂亮最水靈的一朵花,多才多藝,能歌善舞,追她的男孩數不過來,可是她就看中了唐晉揚。那一年光棍節,趁着酒勁跑到唐晉揚的宿舍對他進行表白,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當時便被唐晉揚一口拒絕,當時他說的話可能也不太好聽,白相影硬被他氣哭了,恰好陳進東回宿舍,英雄救美,對她百般安慰,後來,這兩人變好上了。白相影也是一個性格直爽的姑娘,對唐晉揚拿得起也放得下,三人的關系相當不錯。從某個角度來說,唐晉揚還是這兩人的媒人呢。
大學畢業後,唐晉揚和他們雖然常有聯系,但是卻從不向他們透露自己的情感狀況,所以,他們夫妻并不知道他現在經歷的這一切,作為好友,他們只是希望唐晉揚能夠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知道了,趕緊回家吧,注意安全,待會我也該回去了。”唐晉揚朝他揮揮手。
陳進東紅着一張微醉的臉朝他擺手:“老唐,記着我說的話,我還想聽你閨女追着我兒子說哥哥,長大以後我要嫁給你呢。”
望着陳進東搖搖晃晃的背影,唐晉揚喝完最後一滴酒,走出了酒吧。他沒有打電話給老王,也沒有攔出租車,而是順着翠水湖慢慢地走着。
白天,他無數次地經過翠水湖,卻從來沒有好好地看一眼。原來,翠水湖邊的景色特別美。
小時候,他經常來這裏,因為在文城人們有這樣一種說法,晚上拿一枚硬幣扔到湖裏對着湖水許個願,湖裏的翠水仙子便會實現這個人的一個願望。那時,唐晉揚會把自己的零用錢換成許多的硬幣,只要有時間便會來到那裏扔硬幣許願,可是他不知道扔了多少硬幣,而那個小小的唯一的願望卻始終沒有實現。
漸漸地,長大了,他才明白,這種說法才是人們的一種無望的願。
此時,月亮映在湖水中,随着水波一沉一浮,安靜而悠閑。
唐晉揚扶着湖邊的欄杆慢慢地坐下來,耳邊卻是陳進東的話。現在他不敢去想他會生一個女兒,就像他很少去回憶童年的往事,那于他而言,就是一塊痛苦的傷疤,想揭揭不去,只增傷悲。
他會有女兒嗎?他的女兒會長的什麽樣子?像那個女孩嗎?白生生水靈靈的模樣,有一個善良美好的心靈。
剛剛陳進東說什麽?“哥哥,長大以後我要嫁給你。”好熟悉的話語啊,好像有一個人也曾經對他那樣說過。
唐晉揚以手扶額,今晚他喝得并不多,可是為什麽會有一種眩暈的不真實感,眼前似乎有一個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矮矮的個子,手裏抱着一個和她的穿着極不相稱的醜布娃娃,小女孩笑盈盈地朝他走來,她奶聲奶氣地說:“哥哥,你怎麽了?”
唐晉揚睜大眼,可是小女孩卻忽然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芷粟!芷粟!”唐晉揚大聲地喚着她的名字。可是除了靜靜流淌的翠水湖,哪裏有半個人影?
“喂,大半夜的吵什麽吵,還讓不讓人睡覺了,現在的人真是沒素質。”遠處有一個躺在
石凳上的人不耐煩地大聲道。那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
唐晉揚呆呆地坐在那裏,一陣涼風吹來,他打了一個哆嗦,頭腦也清醒了一些。
曾經有一個叫雪兒的小女孩,給她說過那句話,沒錯,那年他十二歲,憂郁的十二歲。
他的父母幾年前就離了婚。媽媽出了國,再也沒有回來。而爸爸,從來不會正眼看他一眼。曾經,他渴望得到父親的關注,可是得到的總是父親的漠視,只有在父親喝醉酒之後,才會瞪着一雙猩紅的眼睛看他,讓他害怕發抖。可那眼神裏包含的內容他從來不懂。
後來,家裏又來了一個女人,爸爸冷冰冰地對他說:“以後,你就叫她趙阿姨。”那時,他乖乖地叫了一聲阿姨,不是因為真的喜歡,只是因為只有那樣做爸爸才會高興。
再後來,爸爸和趙阿姨領會了一個小男孩,爸爸告訴他,這個男孩是他的親弟弟晉尚。唐晉揚努力地讨好弟弟,把自己最好的玩具送給他玩。但是他看到的是爸爸對晉尚滿眼的慈愛,對他的冷淡。為什麽都是爸爸的兒子,卻有天壤之別的對待,他真的不懂。
再後來,趙阿姨又生了一個女兒,爺爺奶奶大喜過望,因為他們生了五個兒子,盼了又盼之後終于生了一個女兒,但是那個女孩在很小的時候便夭折了。而晉茹長得竟和那個失去的小姑姑如此相像,所以爺爺奶奶由開始對兒子婚姻的反對到主動提出盡快把兩人的婚禮搬了,給孫子孫女一個名分。十二歲的唐晉揚是這場婚禮唯一的反對者,但是他卻無力改變什麽。有時候,他想,他才是多餘的那一個。
☆、今天第一更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第一更
在那個夏天,唐賓乾和趙瑜漣補辦了婚禮,雖然男方是二婚,但是唐家也算是富甲一方有頭有臉的人家,所以婚禮的排場在當時也是無出其右的。
婚禮被安排在初夏的一天,唐晉揚穿着雪白的短袖襯衫和黑色的背帶短褲,衣領上紮着漂亮的領結,看到他的人都說這孩子長大以後還不知得迷倒多少女孩子呢。
唐晉揚看着爸爸和趙阿姨分別抱着晉尚和晉茹,他們在歡樂地笑,還有旁邊爺爺奶奶也在展顏歡笑,他們沒有發現他們曾經最愛的大孫子坐在草坪上的一個角落裏哭泣。歡樂是他們的,他什麽也沒有,不,唐晉揚舔了舔流到嘴角的淚水,他有的只是苦澀和傷悲。
“哥哥,你怎麽哭了?”就在唐晉揚傷心欲絕的時候,有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從他的身邊響起。
唐晉揚慌忙擡手拭去臉上的淚滴,分辨道:“我沒哭!”
他眼前站着一個五六歲光景的小女孩,看起來和那個讨厭的晉尚一般大小。
小女孩穿着一件雪白的小公主裙,腳下是一雙紅色的小涼鞋,兩個小羊角辮上紮了大大的蝴蝶結,可是她的手裏卻抱了一個極醜的布娃娃。
“哥哥騙人,沒哭怎麽會有眼淚呢?”小女孩又向前跨了一步,用烏溜溜的眼珠瞪着他。
“我是眼裏進沙子了。”唐晉揚揉了揉紅紅的眼睛,他發現這個小女孩像晉尚一樣讨厭。
小女孩似乎相信了這個理由,她走到唐晉揚面前,指着他的眼睛說:“哥哥,我給你吹吹吧,輕輕地吹,一點也不會兒疼。”以前她被沙子迷了眼,姥姥就是這麽做的。
“不用,你趕緊走吧!”少年用生硬的語氣一口拒絕,小女孩似乎被他吓了一跳,怯怯地站在那裏,不敢再靠近他。
那邊傳來一陣悠揚的音樂,兩個人都循着聲音望去。
唐晉揚目不轉睛地看着那幸福的一家四口,眼圈又紅了,可是他不想在這個小女孩面前流淚,努力地抑制自己。
“哦,哥哥,我知道了。”小女孩費力地爬上旁邊的石凳,晃着兩只小腳道,“是因為那個伯伯娶了那個漂亮的阿姨做媳婦,可是你沒有小媳婦嗎?”
唐晉揚不耐煩地看着這個愛多話的小女孩:“不用你管!”
小女孩眨着大大的眼睛天真地說:“哥哥,你別難過,等我長大以後給你做小媳婦。”
“我不要。”唐晉揚看着小女孩,“你快走吧,你媽該找你了。”
“我媽不會找我的,她說她是來找爸爸的,讓我到一邊玩。”小女孩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可并沒有發現媽媽的身影。
“哥哥,你閉上眼睛。”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對他說。
唐晉揚想拒絕,可是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又不忍心,便心不甘情不願地把眼睛閉上。
就在他琢磨小女孩要幹什麽的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臉頰被啄了一下,輕輕地,如蝴蝶拂過般。
他詫異地睜開眼,發現小女孩就在他眼前,笑嘻嘻地看他:“哥哥,這下你可賴不掉了。”
唐晉揚愣怔了一會兒,擡手慢慢地摸着自己的臉頰,剛剛是她親了他的臉頰了嗎?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認真地說:“哥哥,拉鈎鈎,拉鈎上吊,一百年不準變,誰變誰就是小花狗。”
他任憑小女孩拽着他的手,她的手小小的,軟軟的。
“哥哥,你也要說,就像我這樣。”小女孩又把剛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唐晉揚的心忽然一軟,竟然跟着小姑娘一字不漏地說下來,最後,兩個人将拇指放在一起碰了碰。
“你,你叫什麽名字?是誰家的孩子?”唐晉揚問。
“我叫雪兒,媽媽說我爸爸叫蘇志君。”小女孩在人群裏搜尋着,忽然指着一個男人道,“哥哥,你看媽媽說那個就是我爸爸。”
唐晉揚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實有一個人他看着面熟的男人,那人曾經找過爺爺幾次,所以他對那個男人還是有印象的。
“雪兒,謝謝你,今天謝謝你。”唐晉揚想,如果不是這個雪兒和他聊天,今天他會是多麽寂寞啊!
“哥哥,謝謝你,今天謝謝你。”小女孩學着他的語氣說着,然後便咯咯地大笑起來,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線。
忽然小女孩回頭望了望,又轉臉對唐晉揚說:“哥哥,我媽媽叫我了,我該走了,再見。”有個人年輕的女子正站在不遠處往這邊張望。
“再、再見,雪兒。”看着小女孩的離去的背影,唐晉揚的心裏竟然有些失落,忽然,他看到小女孩掙脫了媽媽的手,飛快地跑過來。
“哥哥,這個、這個娃娃給你。”雪兒氣喘籲籲地說着,把手裏的醜娃娃遞給唐晉揚。
唐晉揚接過娃娃,看了看雪兒,伸手從自己的脖子上摘下他貼身的玉墜——一枚玉觀音,他站起身來彎腰給小女孩帶上,輕輕地說:“雪兒,你一定好好地戴着,別丢了,要不,長大以後,哥哥就找不着你了。”
“嗯,哥哥,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它的,誰也不給。”雪兒把玉觀音藏在衣服裏,捏着小拳頭發誓。
“嗯,走吧。”唐晉揚揮揮手。
雪兒朝他抿嘴一笑,蹦蹦跳跳地找媽媽去了。
唐晉揚呆呆地看着小女孩的身影,不一會兒,她便消失在人群中。
剛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嗎?在這個難過的初夏時節,竟然有這樣一個善良可愛的小姑娘願意和他說說話,願意來安慰他,甚至願意長大以後嫁給他?
他低着頭看看手裏那個醜娃娃,是真的,一定是真的,那個小女孩叫雪兒。從此以後,他不再是孤獨的一個人。
再一次見到雪兒,那個蘇志君叔叔領着她來給爺爺奶奶拜年,雪兒已經長成了十二三歲的姑娘,個子高高的,甚至比晉尚還高上一點,她和晉尚在一個班級。
唐晉揚努力地想從那張陌生的臉上尋到兒時的痕跡,希望不得之後,他釋然,過了這麽多年,怎麽會沒有變化?不知是容貌,雪兒甚至記不起她曾經和唐晉揚有過一面之緣。畢竟當時只是五六歲的孩子,又怎麽會記得平凡日子的一件如沙粒般的小事。
只不過讓他慶幸的是雪兒和他關系很好,甚至比和晉尚還要好。雪兒有什麽不會的題,總會打電話給他幫忙解決,有什麽高興或不開心的事也願意和他分享或分擔。
他們相處得很融洽,像朋友又像兄妹,連爺爺奶奶都說要不是現在不興娃娃親,他們都想定下這門親事。
面對蘇瑩雪的時候,唐晉揚的心情是複雜的,他喜歡又擔憂,憐愛又小心,直到他對她表白,她羞澀地答應,他的一顆心才徹徹底底放下。
那晚他領着蘇瑩雪來翠水湖,兩人依偎在一起,當時口袋裏沒有硬幣,他便把一張紙幣扔進河裏,悄悄地許下一個願……
“雪兒,”唐晉揚對着悄無聲息流淌的翠水湖痛苦地呼喊着,“芷粟,芷粟。”忽然他雙手痛苦地抱着頭嗚咽起來。
“喂,我說兄弟,你出什麽大事了,這麽難過,我這想早點休息都被人吵醒了。”身旁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唐晉揚聞聲擡頭,借着燈光他看到一個身材瘦小的男子踢踏着一雙破爛的拖鞋走過來,是剛才在石凳上朝他嚷嚷的那個乞丐吧。
唐晉揚沒有說話,把臉轉向翠水湖。
那個乞丐也不在意,一屁股在唐晉揚身邊坐下,一股酸酸的汗味飄進鼻腔。
乞丐把手裏的一個啤酒遞給唐晉揚:“哥們,給。”
唐晉揚看了看,沒有接。
乞丐猜到他是嫌自己髒,自嘲道:“兄弟,放心吧,不是從垃圾桶裏撿來的,我剛剛買的。”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襯衫:“我剛剛才洗了澡,喏,就是翠水湖裏的水,幹淨着呢。”
唐晉揚還是默不作聲。
那乞丐幹笑了一聲,仰頭喝了一口啤酒,看着平靜無波的翠水湖砸吧了一下嘴:“我知道你們是嫌我髒,其實,你們自己呢?穿的人五人六,可是你們能拍着自己的良心狠狠地說一句我從來沒做過龌龊事,我就是大好人一個嗎?”
說到最後,乞丐的聲音也大了起來。
唐晉揚扭頭看他,他的眼睛亮亮的看着夜空,是的,唐晉揚想,他真的沒有這個乞丐幹淨。
那乞丐接着自言自語道:“你以為我願意當乞丐,每天穿的破破爛爛,渾身髒兮兮地受別人的白眼?可是,我又有什麽辦法呢?身子有殘疾,老婆孩子跑了,可是我得活下去,對,活下去。”
“你?”唐晉揚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反正就是那種治不了等死的病,兄弟,今天是我生日,我把自己好好洗了一遍,買了啤酒燒雞大吃一頓,我又長了一歲,不容易啊。”乞丐說着說着聲音哽咽起來。
“沒有什麽過不去的。”乞丐喝的太急了,被嗆了一下,猛烈地咳嗽起來,唐晉揚擡手拍着他的背,瘦瘦的,似乎一個拳頭就能把他的背拍碎。
“謝謝了,兄弟。”乞丐呵呵地笑,“我今天高興,過了生日,還有人陪我說說話。”
“大哥,你說對着翠水湖許願會靈嗎?”唐晉揚伸手放進河水裏,涼涼的水緩緩地沖刷着他的手,很舒服。
“靈,怎麽不靈?心誠則靈。”乞丐捏着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