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路過豔陽

蘇令聞說,學習不能靠死記硬背,那是打基礎時用的方法,“詩詞歌賦,公式定理,記得再牢卻不會活用,你知道那是什麽?”

歸期拿着筆想了想,說:“那是一本百科全書。”

“是王語嫣。”他說,“內功心法信手拈來,卻不懂得一招半式。”

“……那又怎麽了,人家是神仙姐姐。”歸期嘀咕道。

“對,人家是神仙姐姐,但你不是,”蘇令聞靠着桌沿,看着她,“所以你才需要努力。”

歸期直愣了片刻,忽然有些洩氣,“那恐怕不行。”

蘇令聞問:“為什麽?”

她拿筆一下一下戳着書桌的桌面,郁悶道:“神仙姐姐的美貌是天生的,我再怎麽努力,也只能是雛菊姐姐……”

蘇令聞被她邪乎乎的思路吓得一愣,好氣又好笑道:“你倒是挺有志氣,自我認識很清晰啊。”誰讓你努力這個了?

歸期……戳着桌面,糾結。

蘇令聞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半晌,說:“今天晚上回去之前,我的書桌要是一留下哪怕一丁點筆跡,我就爆炒雛菊。”

歸期手腕一頓,懸空停滞。

“……”

蘇令聞把她的所有練習冊收了起來,把自己提前準備好的題型扔給她,從基礎逐步深入複雜準備了滿滿兩頁紙,讓她做完再說。

先摸清底細,才好對症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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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令聞寫完作業就坐在床上,靠着床頭看書。

而歸期則是從漸入佳境,到後面碰上解不開的幾道關卡之後就開始着急,一着急就分神,回頭看了好幾眼床上的蘇令聞。

他頭也不擡一下,只說:“不會的先跳過。”

歸期猶豫着說:“已經跳到懸崖邊上了……”

蘇令聞擡起頭,看了眼腕表,“才半個小時?”

“你出的題目太難了……”

“不難怎麽測出你這點真實水平?”

“你、你什麽意思啊?”歸期一聽,沒底氣地炸毛了。

“字面上的意思。”蘇令聞說完下床來。

歸期趴在桌上,深思熟慮之後,決定對他曉之以理,“蘇令聞,我覺得你對我有點兇!”

蘇令聞剛往她那邊走了兩步,聞言楞了一下,說:“現在是學習時間,私人感情先放在一邊。”

他這麽一說,歸期忽然感覺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于是烈火瞬間降為文火,“那好吧……”

蘇令聞揚唇默笑,走過去拿起她剛才做題的本子,粗略地掃了一眼,然後坐下來給她講講解題思路,一問一答,問到後面她答不上來了再一一解開玄機……

講解完畢之後,蘇令聞讓她把題目重新獨立完成一遍,自己又跑床上看書去了。

房間裏靜默無聲,蘇令聞看書看了半天,發現那邊一丁點動靜都沒有,要不是前面還坐着個大活人,他都快懷疑自己的聽覺是不是有了自己的想法選擇性失靈了。

趴在書桌的人看上去的的确确紋絲不動,他放下書,放輕腳步過去一看,她背對着他,側着臉枕着手臂睡着了。

蘇令聞慢慢抽出被她壓在手底下的本子檢查完成度,全做出來了,做完之後估計太困,一聲不吭原地寝過去了,他把本子合上扔在一邊,調整一下位置倚着桌沿,目光一落就停留在她被擠得撅開的兩片嘴唇。

還是那個睡姿,連嘴唇張開的幅度都保持着缜密的原始記錄。

沉靜的黑夜,隐秘的空間,熟睡的少女。

蘇令聞分析了一下眼前的形勢,很快就在心裏邊打定了注意,與其這麽百爪撓心蠢蠢欲動,幹脆一不做二不休……

流氓就流氓吧。

他一只手撐着桌沿,五根手指頭扣得泛白,然後果斷俯身靠過去,一瞬間就聞到她身上的一股沐浴露的淡淡香氣,他另一只手把她的下巴輕輕往上擡,涼且薄的唇瓣剛碰了一下她的下嘴唇……

她就醒了。

兩人同時愣住——

她剛一有所動作,他先發制人,捏着她的臉頰說:“睡覺的時候嘴巴別張那麽大。”

歸期被他一連竄的動作弄得一時糊塗,不過很快反應過來,兩只手趕緊揪住了他的兩只耳朵,問:“你!親了沒有?”

她手勁兒不小,蘇令聞疼得“嘶”了一聲倒抽一口氣,然後直言不諱:“親了。”

房間外面的走廊裏傳出詭異的動靜。

蘇令聞咬牙切齒,“放手!疼,歸期!”

歸期義正辭嚴,“毀滅吧,蘇流氓!!”

——

第二天,歸期幾乎一整天都沒有搭理蘇令聞,旁人見了,頗覺得有點小夫妻鬧別扭的意思。

走廊裏,李夢溪拉着歸期的手,苦口婆心地勸她,“這小兩口過日子呀,總得有點小摩擦什麽的,這摩擦得合适了就是情趣,男人嘛,你要多給他一點包容。”

歸期:“……”

容怿跑到蘇令聞前面的座位坐下來,說:“你對歸期做了什麽大逆不道天理難容的下流行徑?我第一次見她真的生氣了。”

蘇令聞:“……”

課間,歸期從洗手間出來,撞上特意來找她的蘇令聞,她看他一眼轉身往洗手間門口要進去,被他拉住了,并且帶到了角落裏。

蘇令聞兩只手撐着牆,說:“我給你解釋一下。”

歸期馬上說:“趁人之危。”

“不是。”

“不是麽?”

“……是。”蘇令聞咬咬牙,承認了。

“那還解釋什麽?”歸期說完就要走。

蘇令聞緊緊攔住去路,“當時……”

歸期面無表情,馬上接話,“欲壑難填。”

蘇令聞默了半晌,說:“沒那麽誇張,你聽我說……”

“聽你分析當時偷雞摸狗占人便宜的龌龊犯罪心路歷程麽?”

“不要對我這麽兇。”蘇令聞說。

“我哪有很兇!”歸期立馬張牙舞爪地反駁,接着想想覺得不對勁,“我為什麽不能對你那麽兇?你自己做了錯事,我對你兇一點怎麽了?你以前對我也很兇!”

“我有麽?”蘇令聞趕緊抓住轉折點轉移話題,“什麽時候?”

“就是……”歸期回想起來有點忘記了詳情,于是含糊帶過,“任何時候!”

蘇令聞點了下頭,說:“我錯了,我會做深刻的反省,以後一定改變對你的态度,這樣你能原諒我麽?”

歸期看他态度真誠,言辭懇切,也覺得自己不能得理不饒人,于是點點頭,“好吧。”

蘇令聞緩緩露出一笑,“哦,既然握手言和了那就趕緊回教室,要上課了。”

話說完,徑自轉身往回走。

歸期忽然一下意識到事态詭異,趕緊追上去,“等一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還沒有原諒你!”

他回過頭來,“你想出爾反爾?”

歸期搖頭,“不是這個意思,咱們一碼歸一碼……”

蘇令聞說:“可是你剛剛親口答應我的,言出必行啊,小七。”

歸期這才驚覺自己上當了,氣得想吐他一臉血,不過作為優秀的小天才,她很快想到了應對之策,說:“要不,我們重來一遍?”

蘇令聞:“……”

——

歸期覺得自己和蘇令聞說話容易腦子不清醒,一定是因為他長得太帥了,給她造成視覺沖擊進而影響她的神經中樞,雖然她也不知道神經中樞是什麽……不過!發現問題就要解決問題。

她還沒想出問題的解決方案,李夢溪兔子似的蹦了過來,壓抑着激動說:“歸期!你知道接吻是什麽感覺麽?”

歸期正蔫蔫的,聽了這話昂揚起頭來,以一個過來人的口吻,語重心長地回答:“我懂。”

李夢溪瞪眼,“你懂?你懂個屁?你接過吻麽?”

歸期愣住,被揭開了傷心過往,偷摸着憂郁了片刻,說:“理論上,我懂。書上說這是嘴唇開花了。”

李夢溪一口水噴出老遠,她一擦嘴角的水,“你怎麽不說屁股開花了?”

歸期不說話。

“我告訴你啊……”李夢溪興致勃勃。

“別告訴我了,你也不懂。”歸期一語道出真相。

“誰、誰說的?”李夢溪死要面子。

“我洞察出來的。”歸期一臉驕傲。

“你個近視眼還洞察?”

“我沒有近視。”

“視力沒我好的人在我眼裏都是近視。”

“流氓。”

蘇令聞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問:“什麽流氓?”

歸期擡頭對上他的眼睛,說:“知道了知道了!沒說你流氓!我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已經原諒你了,流氓!”

蘇令聞:“……”

李夢溪小聲說:“歸期,我覺得你原諒得很生氣。”

歸期瞪她!!

李夢溪“咻”一下,溜了。

蘇令聞坐下來,對着她的後腦勺說:“昨天晚上我讓你做的那幾套題,感覺還行麽?”

既然說到了學習上,歸期只好把私人的情緒收起來,轉過來對他說:“還行。”

他一臉似笑非笑,“昨晚給你出的是數學題,我這兒還給你準備了化學和物理,地理生物我正在準備,今晚來我家,我都給你。”

歸期:“……”

李夢溪側着耳朵聽完,回頭對容怿說:“我聽着怎麽有一種逼良為娼的錯覺?”

容怿一臉意味深長,忽然前面一個紙團飛過來,他“啊”一聲捂住自己腦袋,然後對着蘇令聞的背影喊:“你砸我幹什麽?”

不明真相的班長受到了誘惑,于是大力慫恿,“歸期,這是個好機會,你去吧,明天記得把化學和物理的題目跟班長分享一下。”

蘇令聞沖他露出了兩人相識以來最友善的笑容,把班長吓一大跳。

歸期說:“我考慮一下。”

放學回家的路上,歸期還沒正面回應,

蘇令聞就在她邊上,拿出一套自己打印出來的化學試卷給她,“這個拿回去今晚試着做一做,不懂的打電話過來問。”

他如此一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讓歸期有一種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愧疚感……不行!這是邪惡力量在腐蝕她的心智!

當晚,歸期沒有打電話給他。

一早,歸期來到教室就拿出昨天蘇令聞給她的那套化學試卷開始琢磨,蘇令聞來了之後她趕緊收起來,假裝雲淡風輕。

蘇令聞若無其事的樣子,說:“卷子拿出來,我給你講解一下。”

“不用,”歸期逞強,淡淡說:“我會做。”

“哦,那就好。”蘇令聞只好不再說什麽,他要耐着性子,一步一步把她哄高興。

課間,蘇令聞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就看見她拿着他給的化學卷子在和冷楓讨論得風生水起,他面上山水不露,坐了下去,随意抽了本書翻看。

歸期一開始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轉念一想,成大事者,不可瞻前顧後,一念之仁要不得!

午休的時候,歸期和李夢溪手挽着手剛要進教室,後面有人喊道:“歸期?”

歸期轉過來,看見一個不認識的女同學走了過來,“你找我?”

那女同學點點頭,“你就是歸期?”她遞了個淺藍色信封過去,說:“這個給你。”

又是給蘇令聞的情書……

歸期接了過來,轉身要回教室。

女同學在後面提醒了一句,“對了,這信一定要看哦。”

歸期回身點頭應道:“知道了。”

蘇令聞還沒回教室,歸期又拿出化學卷子來琢磨,半個小時後他就回教室了,她趕緊把情書拿出來遞給他,蘇令聞拿了之後塞回桌兜,打算冷置。

歸期想起女同學的囑咐,于是多嘴地提醒了他一句:“人家讓你一定要看。”

蘇令聞原本不打算看的,但這半天下來,她難得主動和自己說一句話,所以她說什麽他就做什麽,把那封信拿出來,拆了看。

他展開信紙掃一眼,看見滿紙诳肆不羁的潦草字體時就感覺出一絲不對勁,再一瞄頂格稱呼,歸期同學……

然後他默默看完了整封信的內容。

歸期正奇怪他怎麽越看臉色越陰沉,突然就有點崇拜寫信的那個女同學了,是怎麽做到的?

忽然他把目光轉移到她身上來,接着把信紙一翻送到她眼前,她一臉狐疑,眼睛剛落到信紙上就敏銳地捕捉到了“歸期同學”四個字。

她一驚,大喜,伸手要拿過來仔細閱覽時,蘇令聞把信紙收回去了……

但這并不阻止歸期膨脹的心态,追着他問:“這是給我的?這是我的情書?是麽是麽?”

蘇令聞慢慢折着信紙,情緒十分平淡,“嗯”了一聲。

歸期捂住自己的臉,高興之餘又害羞,問他,“他是哪個班的?怎麽認識我的?這上面有沒有寫清楚?你給我看看。”

“這個我幫你保管。”他把信紙塞回信封,然後收捏在手裏。

“不用了,我自己收起來。”歸期說完去拿,他揚手避開,她一愣,傾身過去搶,他避開的同時,站起來了。

歸期急忙跟着站起來,“你還給我,這是我的情書!”

他高高揚着手,說:“不想提高成績了?我幫你收着,不然這些事情會分散你的注意力。”

歸期默默看了他數秒,趁他不注意忽然揪住他兩只耳朵,“你給我給我給我!”

由于身高差異,蘇令聞被迫彎着腰靠近她,恍惚的瞬間一時不察,情書就被搶回去了,她還回頭警惕地看他一眼,然後坐回去慢慢欣賞那……呃,作風十分潦草模糊的文采。

不過沒關系,這是,愛意呀!

放學回去的時候,公交車上,蘇令聞和她坐在一起,兩人的情緒一個陰雨天,一個豔陽天。

蘇令聞扭頭說:“你就這麽高興?”

歸期揉了揉笑得發酸的臉頰,和顏悅色又一本正經道:“哪有。”說完背過身不讓他看,繼續偷着樂。

他伸手擒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過來,面色冷淡,目光沉沉地正視着她。

歸期抿着嘴,生生忍住笑意,接着從書包裏抽出課本,放在中間擋住蘇令聞的視線,自己繼續偷摸着樂呵,享受難得被表白的喜悅之情。

蘇令聞拿走礙事的課本,開口警告:“你再給我笑一個試試?”

歸期笑容一僵,爆發了不滿的情緒,“怎麽了怎麽了?我不能笑麽?”

他看着她問:“有人給你寫情書你那麽高興?”

這話聽着,她扭捏了一下,口是心非,“哪有。”

蘇令聞的神色猶如山雨欲來時的第一股陰涼,默不作聲地盯了她一會,問:“是不是誰給你寫情書你都這麽高興?”

歸期的腦海中浮現男同學們争先恐後跟自己表白的場景,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哪有哪有……”忽然人群之中閃現出蘇令聞那張和萬物都有深仇大恨的臉時就笑不出來了。

她看他一眼,嘀咕道:“怎麽哪兒都有你。”

蘇令聞聽見了,“你說什麽?”

“沒什麽。”她下意識地,覺得保命要緊。

“有什麽不滿,趁早直說。”他道。

歸期回頭看着他,他一臉冷淡疏離,既然他都這麽說了,那她就——“那麽多女同學給你寫情書我都沒意見,有個男同學給我寫情書你憑什麽不高興?”

蘇令聞也扭頭回視她,“你沒意見麽?”

歸期理所當然,“我沒意見啊。”

他定了會兒,說:“那你管我高不高興?”

歸期被堵得一口氣哽在喉嚨,“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之後說:“你別坐我旁邊!”

“你當我樂意。”他說完跑前面那張雙人座坐去了。

歸期面向車窗,獨自郁悶了半天,忽然旁邊有人坐下來,她趕緊回頭一看,發現是個不認識的男孩子,穿着同校的校服,她看了一眼還在前座的蘇令聞。

忽然旁邊的男同學一臉抱歉,說:“那個同學,不好意思,我想和我女朋友一起坐……真的很不好意思,能不能麻煩你……”

歸期側頭去看對面座位上穿校服的女孩,點點頭,趁着車速稍微平穩時站起來讓出座位,女孩連連道謝,一邊坐了進去。

最後一個雙人座居然讓蘇令聞給霸占了,真是作孽……

歸期正準備坐到女孩原本坐着的那個位置去,她扶着座椅的椅背挪動,手剛一松開椅背,忽然讓人抓住,她晃了一下差點兒摔了,抓她手的那人手臂用力,她回頭一看才發現是蘇令聞。

他說:“我這兒有空位。”

歸期容易心軟,心裏早飛過去坐穩了,但人還是假裝堅持了一下。

旁邊的大嬸忍不住勸她,“行了小姑娘,男朋友都主動向你示好了,就別這麽扭扭捏捏的了。”

歸期扭頭轉向大嬸,“他、他才不是……”并沒有什麽說服力。

大嬸笑了笑,轟她,“快去快去。”

蘇令聞沒放手,目光也一直看着她,等她走過來時,他往裏挪了個位置,讓她坐外面。

歸期坐下來之後,發現他還牽着自己的手不放,于是幹咳了兩聲提醒他,他手勁兒一松她就把手抽了回來。

蘇令聞這回和她靠得近,他側過臉來小聲對她說:“今天晚上我給你講解化學的卷子,你要是害怕,那咱們就在客廳複習。”

歸期挺着腰杆子坐直了,“我有什麽害怕的,你要是居心不良,我就報警!”

蘇令聞默笑了半天,湊近她說:“我偷親你你是不是偷摸着高興來着?”

歸期渾身炸毛,“胡說胡說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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