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殷殷期盼

少年啊——

我殷殷期盼,你事事如願。

——

許多年以後,歸期回憶起自己的高中生活,感覺那是一段無趣,但很快樂的日子。

元宵節那天,歸期和爸爸媽媽,還有小橙子,在蘇家吃了個飯。

那天,蘇斐難得有了空,既沒出差也不用出門應酬,終于能在家裏安靜舒适地過個年節,而歸榮這個昔日的患難之交在蘇斐心裏,一直有個十分特殊的位置。

平日裏不一定非要有什麽交集,但當自己想要清清閑閑喝上一口的時候,旁邊這個人一定是他。

這個世上無論出身何等門戶的人,一旦有機會,就會想返璞歸真。

那天也是歸期第一次見到蘇令聞的爺爺,那是個……一眼就能讓人想象得到,他年輕時一定是個文質彬彬,風度翩翩的紳士。

蘇老太爺年輕時是清華教授,後來還當過中科院的院士,如今在青島養病,甚少回來這邊。這些是之前容怿告訴她的。

飯後,蘇老太爺坐在沙發上,兩只手杵着拐杖,右手食指一搭一搭地敲着,笑眯了眼和歸期随意地聊了兩句,然後說:“咱們上樓,小七和令聞一起,咱們上去彈琴。”

也是在今天,歸期才知道原來蘇令聞還會彈鋼琴,是在小的時候爺爺教他的。

在這之前,歸期對會彈吉他的男孩子還抱有憧憬,但那晚之後,那個彈鋼琴的少年清逸的背影占據她的腦海許多年,久久萦繞不去。

蘇老太爺似乎彈得不大利索了,但歸期心裏很感動,她總覺得這位老人家不單單是在彈鋼琴,也許這一刻他心裏有着某種強烈的念想,讓他如此堅持地彈完一整首曲子。

這首曲子的旋律她很熟悉,因為在無數個不經意的時刻聽過,但她一直沒弄清楚名稱,後來蘇令聞告訴她,這首曲子叫——《致愛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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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爺彈累了,讓蘇令聞令送他回屋。

歸期坐在琴房的沙發上發了會兒呆,然後走到鋼琴旁邊,沒有坐下,右手的手指放在琴鍵上試着彈出一個音節,然後第二個音節,在接下來幾分鐘的時間裏,她琢磨出了《小星星》第一句的旋律……

她反複彈反複彈,彈到熟練,彈到手指形成記憶,彈到她感覺時間有點久,于是停下來,轉身望向門口,果然看見蘇令聞在那兒。

歸期轉了回來,無奈地閉了下眼睛,有一種……實打實獻醜的既視感。

蘇令聞走過來,摁了下琴鍵,跟着也彈出《小星星》第一句旋律,說:“我教你。”

歸期一驚,下意識就回嘴,“不用了,你彈吧,我聽。”

然後,歸期就被他摁着教了大概30分鐘的《小星星》,彈錯一個音還得重來,反複的重來就導致又一個30分鐘過去……

歸期沒明白他這麽執着教自己《小星星》目的何在,在忍無可忍的時候她終于問他,“你這麽喜歡這首歌麽?”

蘇令聞只看了她一眼,琴鍵上的手指未停,“不是你喜歡麽?”

歸期問:“我跟你說過我喜歡了?”

蘇令聞:“那你剛才在這兒琢磨半天?”

歸期:“……”

她和蘇令聞并排坐在一張琴凳上,兩人無語對視了數秒,分別為對方的二愣子思路感到震驚。

他看過來的目光似乎頗為玩味,這導致歸期不敢這麽直坦坦地回視他,所以她先收回目光,說:不過還是謝謝你。”一邊把手指放在琴鍵上彈出完整的《小星星》。

一曲結束之後,她笑着問:“我這樣算不算學會彈鋼琴了?”

蘇令聞默了下,說:“你可以在心裏這麽安慰自己。”

歸期氣結,一生氣就口出狂言,“不就是會彈鋼琴麽?我還會古筝呢。”

蘇令聞頗意外地輕擡了下眉,他不會輕易去質疑別人,但以他對這丫頭時而出其不意脫線的秉性的了解,他有必要表示一下懷疑,“都會哪些曲子?”

果然,歸期這種實誠的心理素質一下就暴露了,“就是……還沒完全學會。”

“意思是,正在學習?”他問。

“就、就是,可能,也許即将會去學……”歸期不禁嫩臉一紅,“我爸之前的确打算讓我去報個培訓班,培養一下情操……什麽的。”

“那叫壓根不會。”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以後不要随便欺騙別人,”蘇令聞雙手放在琴鍵上,輕快舒緩的旋律在他的指縫間徘徊,歸期聽了這話怔愣了片刻,就在她處于該羞愧反思還是反唇相譏之間搖擺不定的瞬間,他忽然接着說:“除非你有百分之90的把握。”

歸期坐着呆滞了半天,本着虛心向學的心态,她不恥下問了:“為什麽是百分之90?”

琴聲未斷,蘇令聞說:“百分之90是信心,即是對輸出內容的掌握程度,剩下的百分之10,一是寡廉鮮恥的心态,二是判斷和應變的能力,任何欺騙行為都存在風險,所以應變能力尤為重要。”

歸期簡直對他五體投地,為他的不厚道,為他寡鮮的道德……

琴聲戛然而止,他看過來說:“對輸出內容的掌握越精确,就越能降低受道德譴責的風險,包括你自己的良心。”

歸期聽不太明白。

他說:“如果你對古筝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剛才說不定就能蒙混過關,并且事後你并不會産生太多的內疚,因為你對古筝的确有某方面的認知,只是缺一個實際行動而已。”

謬論……

一派胡言!

歸期說:“本質上就是說謊,不管對輸出內容的掌握是百分之多少,都是說謊。”

蘇令聞點了下頭,“我沒說客觀或者本質上的區別,我說的是降低受道德譴責的風險,不管是出至外界,還是來至于你的內心。”

歸期還在琢磨他話裏的意思,一時陷入了沉思。

他繼續說道:“只要做到這幾點,基本就成功了,比如現在,這一刻,我對你的說的話。”

她一愣,問:“……那你剛才說的到底對不對?”

他笑,“自己判斷。”

晚上睡覺的時候,歸期對這番話思量良久,在後半夜她終于大徹大悟,得出一個結論,蘇令聞的話就說明一個道理:胡說八道+臭不要臉=所向披靡。

——

元宵過後就開學了。

第一天上課,歸期依然起得早,吃完早餐抓起書包興沖沖就跑出門,直奔公交站,她剛走出胡同口,校服的後領忽然被人扯住往回拽了一把。

背後的人說道:“早。”

歸期回頭一看,然後搶回自己校服的領子,又一本正經地整理了一下儀容儀表,說:“我決定,不偏聽偏信,所以元宵那晚你說的話,我駁回!”

蘇令聞輕笑了下,不置一語。

她繼續道:“以及,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這句話從今天開始就是我的人生格言,之一。”

蘇令聞看了眼腕表的時間,說:“走吧,請我吃早餐。”說完從她眼前掠過。

歸期趕緊追上去,說:“還有兩句:信近於義,言可複也。恭近於禮,遠恥辱也。最後一句:先行其言,而後從之。”

蘇令聞道:“整部《論語》都是你的人生格言。”

“要不我把《論語》借給你品一品?我今天帶來了。”歸期拿下書包去翻。

“我家裏有。”蘇令聞說。

“你有?”歸期不得不一臉正色,“那你還能說出那樣一番有違仁義的話,可見一本《論語》已經拯救不了你了,你的思想很危險,我認為……”

蘇令聞一聲打斷她,“一開學就要當話痨?到底請不請我吃早餐?”

歸期果斷直言:“不請,我又沒答應你。”

“我想吃蒸餃,小籠包,兩個煎餅,兩根油條,一杯豆漿。”他自顧自地說。

“你怎麽吃那麽多?”歸期驚駭。

“……當然是因為食量大。”他嘴角一絲嘲諷。

“注意你的态度!”歸期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怒了,“現在是我出錢請你,我是你的金主!”

蘇令聞微笑,“我謝謝你,歸金主,走吧趕時間。”

歸期:“……”

等一下,不是說不請他的麽?怎麽還成金主了?

最後兩人在學校外邊某條街的一家早餐鋪子裏,蘇令聞只吃了份蒸餃,歸期見他如此手下留情,心懷感恩之下,順手就送了他一杯豆漿。

蘇令聞拿着豆漿一邊走一邊說:“斯德哥爾摩綜合症。”

歸期大受打擊,後腦勺如晴天霹靂,忍不住為自己辯白,“我只是比較心軟而已,你別太過分……”

蘇令聞淡道:“陳述事實而已。”

歸期一怒之下,做了個可怕的決定,“那你把豆漿還給我!!”

蘇令聞喝完最後一口,把紙杯捏扁,沖她微微一笑,隐隐有些嚣張道:“那你,來搶啊。”

此時的歸期尚且有一絲理智,說:“如果你想激怒我,那麽你成功了——”

蘇令聞打斷她的話,“激怒你很難麽?”

“……”

不共戴天!勢不兩立啊啊啊!!

歸期冷靜下來之後,陰恻恻地說了一句非常經典的臺詞:“蘇令聞,我不會放過你的!”

蘇令聞笑笑,“随時恭候大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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