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殷殷期盼
近來連雨天氣,氣溫又降了幾度。
教室的前後門緊閉,白鳴珂站在講臺上,像杵了一只開春的圓柱形粽子,兩節課上的死氣沉沉,時不時來兩聲噴嚏作為伴奏。
下課鈴聲一響,白鳴珂把課本往腋下一夾,說:“同學們,最近寒流再次來襲,要注意禦寒,尤其是女孩子,多穿點兒衣服啊嘁——!下課。”說完溜得像一只競走的粽子。
下課後,整個教室彌漫着春困的芬芳氣息。
歸期蜷着身體一邊打呵欠一邊做題,五分鐘打了五個呵欠,進度依然停留在第一題,她扭頭看旁邊正在用眼睛掃題的蘇令聞,默默想了一想,抄起練習冊往他那邊靠了靠……
歸期問:“第一道選擇題的答案是什麽?”
蘇令聞:“A。”
歸期寫下答案,再問:“第二道選擇題。”
蘇令聞:“B。”
歸期寫下,又問:“第三題。”
蘇令聞:“C。”
她繼續:“第四題。”
蘇令聞:“D。”
她遲疑:“第五題?”
蘇令聞:“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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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無語:“……第六題?”
蘇令聞:“F。”
歸期摔書,“一派胡言!”
他一言不發,翻過另一頁繼續掃題。
歸期挪了回去,一邊做題一邊感嘆,這個世界果然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如今的社會沒有人情味兒,同桌不過如此,啧啧。
然後李夢溪和容怿這倆貨用實際行動反駁了她的觀點,同桌如手足。
上午最後一節的化學課上,化學實驗室裏。
正當同學們聽從老師嚴謹的指令一步步嚴謹的執行試管實驗時,忽聞實驗室後方忽然傳來“轟”一聲響,如雷貫耳,聞者肝膽劇顫,試管炸了……
化學老師在差點兒吓出心髒病的瞬間堅持職業操守,大喊:“大家不要亂動!”在确定了沒有第二聲雷鳴後他奔跑在第一前線,嘴裏念:“怎麽了怎麽了?”
濃煙散去。
然後大家就看見容怿被炸出一臉灰炭,腦袋上的毛呈海膽狀,也炸了……
這時,李夢溪從操作臺下慢慢冒出腦袋來,沖大家尴尬地笑了。
歸期被蘇令聞拉着已經退避到了安全範圍內。
再然後,李夢溪和容怿就被帶到了辦公室,被送到了白鳴珂跟前。
白鳴珂一見化學老師帶着這倆,尤其是容怿還一臉灰,吓得杯子都拿不住,站起來,給自己預設了一個最壞的結果,“這倆在你的課堂上制造核武器了?”
化學老師一愣,忙擺手,“沒有沒有,沒那麽嚴重。”
白鳴珂大松一口氣,“那就好……”
“也不好,”化學老師轉身對他倆說:“你們兩個過來。”
“沒有人員傷亡吧?”白鳴珂又想起了一個重點。
化學老師坐下去,說:“那倒沒有,事件相關人員我都帶來了,一個肇事者,一個受害者,白老師,你的學生我就交由你來處理。”
白鳴珂雙目一瞪,右手食指怒抖,抖向了李夢溪,“你說,怎麽回事?”
事情是這樣。
李夢溪在做實驗的過程當中,指甲不知道刮到哪兒居然裂了一半,她幹脆把整個撕下來,随手一扔,這時她跟前的操作臺上正燒着試管,試管內的液體已經沸騰,不料那一小塊指甲居然戰勝概率問題,正中紅心,落入試管,于是就……
轟。
“指甲?指甲?”白鳴珂氣得一手捂住心髒,“你往哪兒扔不好,往試管裏扔,試管裏有什麽東西你心裏沒點數麽?再說了一塊小小的指甲能……”他雙手一比劃,“轟——麽?你看看容怿給你造成什麽樣兒了?”
“老師,我想起來了,我好像塗了透明指甲油……”李夢溪說。
“指甲油?”白鳴珂立馬站起來,一臉嚴肅,“你居然塗了指甲油?不知道學校怎麽規定的麽?你居然……”
“白老師,重點不在指甲油上!”化學老師提醒他。
“……那也,很重要的。”白鳴珂道。
——
“容怿不會毀容吧?”歸期有些擔心。
“他那張臉不是刀削出來的麽?”蘇令聞從自己的餐盤裏給她夾土豆絲,“毀容了正好拿刀重新削一遍,不那麽欠扁的。”
“你不用給我夾,我夠了……”歸期怪不好意思的。
“酸,不喜歡吃。”他道。
“……”她就知道,美好的表象之下,一定是暗藏殺機。
肖殷端着餐盤過來直接坐下來,笑得和藹可親,并且八卦,問:“聽說你們化學實驗課上有人放炸|彈了?容怿臉都炸爛了?誰幹的?”
歸期聽得毛骨悚然,“你從哪裏聽來的版本?”
肖殷說:“剛才排我前面那哥們兒說的,江湖上流傳很多版本麽?你倆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不知道,他們兩個被老師帶去辦公室了,沒來得及問。”歸期夾一口土豆絲兒,酸的直皺眉,酸的睜不開眼,也要努力睜眼,瞪向對面氣定神閑吃飯的蘇令聞。
“我一早說了,”肖殷笑着拿紙巾優雅地擦了擦手,“食堂的醋溜土豆絲裏的醋比土豆絲多,”他扔下紙巾,說:“看來過了個年,食堂裏炒菜的大叔長大一歲,廚藝卻沒什麽長進啊。”
——
歸期給李夢溪和容怿打了飯回來,沒想到容怿卻不在,“他去哪兒了?”
李夢溪郁悶地吃着飯,“他說去整理形象了。”
半天後,歸期若有所思地回到座位,蘇令聞由始至終無動于衷,歸期納悶地看了他好幾眼,終于忍不住說:“你怎麽不問問我怎麽回事?”
蘇令聞忙着掃題,于是撥空道:“我看你挺想說的,還需要我問麽?”
歸期瞥了下嘴,然後把事情跟他說了一遍,最後道:“容怿為了夢溪,替她擋住了危險,很有男子氣概吧?”和不肯說出正确答案還滿口胡言,不喜歡酸的土豆絲給把它撥給同桌的同桌比起來,簡直感動天感動地……
蘇令聞問道:“他去哪兒了?”
半個小時後,容怿回來了,頂着一個寸得不能再寸的板寸頭,簡直……太有型!班裏的同學一陣起哄,一陣叫帥。
歸期也看得目不轉睛,“我以前一直期待有一個板寸帥哥抱着把吉他在我面前自彈自唱。”直到那畫面被一個剪着碎短發的美男子在眼前彈鋼琴所替代。
蘇令聞看着她,“我發現你品味挺多變。”
“有麽?”歸期莫名。
“我以為你喜歡文弱一點的。”他收回目光。
文弱一點的?
歸期上下打量着他,哪兒文弱了?
他補充說明,“你哥。”
她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轉頭看了一眼班長,立馬回過頭來說:“哪有啊!那個是……意外!”
他點頭,“喜歡确實是一個意外。”
真是什麽都能掰扯……
歸期道:“說了不是就不是。”
他問:“那是什麽?”
“嗯?”歸期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他問的是什麽,說:“就是,剪板寸頭的帥哥在我面前彈一首浪漫的鋼琴曲。”《致愛麗絲》什麽的。
“……”蘇令聞不語。
歸期想了一想突發奇想,說:“要不你也去剪個板寸?”
蘇令聞想也不想,“想得美!”
歸期讪讪一笑,“開個玩笑。”
“等一下,”他忽然問:“然後呢?”
“然後在我面前彈鋼琴。”她積極回答他。
“你這是——”蘇令聞一下一下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地斟酌了片刻,最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試探性地問道:“表白?”
“不是。”歸期被他意味深沉的表情給吓出一脖子的冷汗,她笑着說:“幽默。”
“誰有空和你幽這種默?”他沉下臉。
“……”很久很久以前,你不也和我幽過這種默麽?歸期癟嘴。
——
實驗室裏試管爆炸一事,情節嚴重,影響惡劣,李夢溪的懲罰是寫一篇5000字檢讨書,星期一升國旗那天早上當着全體師生的面認錯道歉。
認錯內容除了實驗操作不當以外,還有違反紀律,塗指甲油。
特別注明——透明指甲油,別稱:護甲油。
星期一升國旗那天早上,李夢溪拿着檢讨書頗有氣勢地走上國旗臺,然後她铿锵有力,正義凜然,滿腔熱血地——發表檢讨書內容。
“領導!老師!同學們!越軌操作不可取!違反校規天理難容!此,危及生命,危害健康,有損文明道德等事,切不可模仿!”
白鳴珂在底下小聲地提醒,“你是在認錯,不是在開講座,哪兒來的勇氣這麽理直氣壯?”
李夢溪恍若未聞,繼續理直氣壯……“同學們!親愛的同學們啊!”
歸期覺得她不是在認錯,也不是開講座,她這是在呼籲革命,揭竿起義。
原以為這件事會給大家一個警醒,沒想到李夢溪這一場演講過後,名氣大增,順便帶了一波“戀愛定理”荒唐節奏。
不能為女朋友挺身而出,擋住爆|炸|物然後去剪板寸的男朋友,要來何用?
于是近期內,李夢溪收到一堆情感咨詢。
比如:
我男朋友連玩炮仗都要躲我身後,你說這場愛情游戲還有必要繼續下去麽?可是這場游戲我嘔心瀝血精心培養了三個月,如今棄號重來,是不是太可惜了?
比如:
我男朋友在打雷的時候居然跟我求抱抱求撫摸……
我男朋友不肯為我剪板寸……
李夢溪怒摔信紙,“這他媽的都是些什麽鬼!你們分不分手跟我有什麽關系啊!塞一堆信給我有什麽鬼用!有本事塞一堆零食啊!”
歸期還在幫她拆信封,“我覺得挺有意思的,你看男朋友不肯剪板寸的這個就挺符合事實,蘇令聞就不肯剪。”
數秒後,她身後傳來一句:“我是你什麽人?憑什麽為你剪板寸?”
歸期猛往後一看,對上他調侃的目光,她冒着如注的冷汗,笑道:“什麽都不是,所以你不剪是對的。”說完轉過來默默擦汗,速啃下嘴唇——讓你口無遮攔!
蘇令聞走過來,取了其中一封信來看。
歸期感覺到自己後背倒了一回春寒……
容怿聽肖殷口傳了自己“為女朋友挺身而出,擋住爆|炸|物然後去剪板寸”的光輝事跡之後,立馬奔回教室求證:“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麽偉大無私的奉獻精神?”
事實上,當時容怿只是來不及躲開,因為他連要爆炸都沒來得及發現就被炸一臉灰,生死關頭的那一刻,那個肇事的罪魁禍首居然自己躲操作臺底下。
這事兒容怿還氣了好一陣。
李夢溪“呃呵呵呵”幹笑了幾聲,摸摸他圓溜溜且刺手的腦袋,說:“從古自今,凡記載在籍的傳奇故事都經過潤色美化,你看你遭了那麽大罪,不能讓你白受委屈不是?我得成就你的美名!”
容怿冷笑,“成就我的美名,還是掩蓋你的道德罪行?”
“別這樣嘛,”李夢溪笑了笑,“這是一石二鳥,你好我也好,皆大歡喜,世界和平,午夜夢回我一想到整件事就感動得哇哇哭。”
“……”容怿斜她一眼。
“這不,”她從桌兜裏抽出一頂聖誕帽,“我給你買了頂帽子,這麽冷的天氣,這麽光禿禿的腦門,一定不習慣吧。”
“這不是……”歸期覺得眼熟,拿過來看了看,說:“去年小橙子送你的聖誕禮物吧?”
“幹什麽幹什麽!”李夢溪惡狠狠地搶了回來,然後掩着嘴小聲對她偷偷道:“我已經洗過了。”
“哦。”歸期應道。
容怿面色稍霁,拿了聖誕帽說:“還別說,确實不習慣,每天腦門發涼,總感覺要發生什麽靈異事件,算你想得周到。”
于是……
歸期一驚,這就和好了?
果然,青春就合該是鬧着玩,玩着玩着就品出趣味來了。
蘇令聞伸手揉了一下她的腦袋,說:“回去了。”
歸期放下信紙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後,積極地慫恿他,“說真的,我覺得你剪板寸一定很帥,板寸才是檢驗顏值的唯一标準。”
“我知道。”他說。
“你同意了。”歸期追到他跟前。
他睨着她說:“不剪。”
既如此,歸期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第二天早上,蘇令聞去公交站的路上,忽然一顆腦袋從身後蹿到他跟前……他愣一下,伸手抓着她齊脖子的發尾問:“你頭發呢?”
歸期笑笑,“剪了,好看吧,我媽都說好看。”
蘇令聞嘴角一抽,太陽穴隐隐作痛,“你有譜沒譜?腦子裏整天造什麽反?”
歸期甩甩頭發,“這樣每天早上就省去紮頭發的時間了,多好。”
蘇令聞不想理她,并向她遞了一個冷眼。
歸期喜滋滋的,為自己果斷明智的行徑,普天同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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