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殷殷期盼

考完試第一天,幾個人出去吃了頓火鍋,一個清湯鍋,一個麻辣湯鍋。

像歸期這等萬事講究穩妥,像蘇令聞和容怿這樣思慮周全的學生,為了保證明天的考試不出意外,選擇清湯飽腹,順帶沾點麻辣過把口瘾也就得了。

然而,一個隊伍裏面總有那麽一兩個別具一格,拔新領異的存在。

肖殷憑一罐啤酒,李夢溪一罐可樂,兩人合力把一個麻辣鍋吃了個底兒朝天,并且越吃越勇,越辣越亢奮,恨不得鑽進鍋內暢游一番。

一個小天地,一左一右那是兩個世界,一邊清心寡欲,一邊熱火朝天。

容怿看得心驚膽戰,“你倆悠着點吧,明兒還考不考試了?”

肖殷一筷子夾起一塊毛肚,火辣辣的紅油直往下淌,看得周圍的人口幹舌燥的,他笑得優雅,道:“賢弟有所不知,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求的就是個當下的痛快,哪管明天事?”

李夢溪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肖殷給暗中荼毒了,對他很是崇拜,尤其是對他的無稽之談很是推崇,立馬舉起可樂,說:“肖兄所言極是,妹妹我先幹為敬。”說完咕嚕咕嚕,好一陣牛飲。

歸期也勸了一句,“你少吃點兒吧。”

沒想到她居然不領情,“你一個女人懂什麽?”

歸期默默退到一旁,說:“是我多嘴了,這位男同志。”

蘇令聞似乎對這種冒着煙火的熱氣騰騰的食物興趣不大,從頭至尾他就只動了幾筷子。

歸期記得他生日那天,兩人也是吃的火鍋,那天他也是吃的不多,就意思了幾筷子,反倒是她吃的腦袋直冒汗,現在回想起來,估計當時也是吃得滿面油光。

按照他的說法,這是不體面。

如果非要說蘇令聞對生活有什麽比較苛刻的講究,那就是他即便是吃火鍋,也能吃得很體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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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歸期這兩次和他吃火鍋之後的心得。

在歸期的腦海中蘇令聞一直處于一個脫離了煙火氣息的畫面裏,想象中他就應該是那種,在豔陽天或者陰雨天的午後,穿着白色高領薄衫和深色休閑褲,坐在光線暗淡的咖啡屋裏的一角,獨自喝咖啡的清貴公子哥。

周身清淡冷落。

當然,即便他現在坐在吵鬧的火鍋店裏,鍋裏騰騰往上冒的熱氣似乎也離他很遠。

隔着袅袅的輕煙,歸期不經意和他對上了眼,她一驚,筷子往鍋裏夾了塊肉就往嘴裏塞,意料之中她被燙了一嘴,她“啊”一聲,肉掉回碗裏……

蘇令聞把旁邊的茶水推過去,“急什麽?我還能搶你的肉吃?”

歸期窘得悶聲灌了兩杯茶。

第二天,果然有事。

歸期剛打算進考場就看見李夢溪從自己眼前經過,魂不守舍的樣子,她定眼一看,發現李夢溪額頭上盤踞了兩顆紅紅火火的痘痘,簡直像一座山容了兩只虎。

然後就是肖殷了,扶着腰撅着屁股過來的,一副讓人想入非非的模樣……

他在歸期面前停頓了一下,說:“果然還是要考慮一下明天事,做人不能只顧眼下。”

歸期問:“你的腰怎麽了?”

肖殷換只手扶腰,另一只手撐着牆,“拉肚子,持續了大半夜,某一部位可能要靜待花開了。”

歸期有種一言難盡的感覺,“那你扶着腰幹什麽?”

肖殷仰着腦袋嘆一口氣,“扶着屁股總感覺怪怪的,人家還以為我昨晚幹什麽勾當了。”

歸期說:“你扶着腰也讓人以為你昨晚幹什麽勾當了。”

這時,遠處一個黑影卷塵而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腳往肖殷的屁股上一踹,肖殷飛出老遠,伴随着消魂的一句“啊~”,應聲倒地。

歸期:“……”

容怿氣喘籲籲,說:“歸期,見到令聞沒有?”

歸期見他表情正經,自己也緊張起來,“剛才和他一起來學校的,他怎麽了?”

容怿擦了擦額頭上汗,“剛才他說胃疼,我出去給他買胃藥回來就發現他沒在教室裏,他沒來找你麽?”

“……沒,”歸期不自覺地擰着眉想了想,忽然問:“他胃疼來找我幹什麽?”

“比如,求個安慰什麽的。”

“想多了,他不會做出這種于事無補的行為。”

肖殷爬了過來,扶着牆站起來,一臉虛脫,說:“可能去醫務室了……”

他話沒說完,歸期就跑了,去醫務室。

肖殷望着歸期遠去的背影,說:“他胃疼你不帶他上醫務室,而是去學校外面買藥?怎麽想的?你這來回一趟夠他死去活來的了。”

“我哪知道?我剪頭發也是跑學校外面剪的,”容怿頓了頓,說:“你一個要考試還吃麻辣湯底火鍋的人有什麽資格評論我的行為?”

“那一樣麽賢弟?我這是給自己找麻煩,”肖殷慢慢眯起雙眼,“你不會是故意的吧?畢竟令聞是個強勁的對手啊,等等,難道他胃疼也是你暗中搞鬼?是不是昨天的火鍋有問題?那李夢溪長痘和我拉肚子……”

“怎麽沒毒死你丫的?”容怿把手裏的藥扔他懷裏,邊走邊唱:“我總是心太軟,心太軟……”

歸期剛一跑進醫務室,正好碰見蘇令聞要出來,他臉色有點蒼白,“我聽說你胃疼?”她走過去,擡着雙手想扶他,又不知道該怎麽下手……

蘇令聞伸着手臂往她脖子一搭,往她那邊稍微傾了點力,“吃了藥好些了,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歸期想了想,“容怿過來找我,然後肖殷猜的。”

蘇令聞差不多能在這兩句不搭邊的話語當中,把前因後果聯系起來,他随意道:“我身體不舒服不找醫生找你?你是醫我的藥麽?”

當初在蘇令聞房間裏看到一本張愛玲短篇集,翻到《傾城之戀》的時候,她曾為那句“你就是醫我的藥”而傾倒,但她并不向往那樣的愛情故事。

可是剛才蘇令聞對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同樣傾倒,同時也覺得太危險。

那時候她還不懂得這種情不自禁的感覺叫危險,她只有茫然無措,以及克制。

——

那個暑假,歸期學會了打臺球,蘇令聞教她的。

當然,也僅僅是會了而已,打得并沒有多好,一杆子下去,白球能準确撞上彩球,但也僅僅是撞上了而已,能不能落袋,看天意。

他打臺球時特別認真特別帥氣。

這是歸期關于青春期的蘇令聞,最後的記憶。

暑假才過一半,蘇令聞就去了青島。

他臨走的前一天還教歸期打臺球來着,那天他一如既往把她送到胡同口,說會給她寫信,歸期還以為他說的是暑假接下來這一個月會給她寫信,沒想到他的意思,是接下來這兩年會給她寫信。

而且寫的并不多。

蘇令聞轉學了,轉去了青島。

歸期一開始只知道是他爺爺身體不好,他要過去陪爺爺一段時間,後來聽媽媽說了才知道,蘇老太爺近年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早做好了在青島終老的打算。

蘇令聞和周時宜都過去了,而蘇斐因為工作的關系留在了這裏,只能在假期時兩邊跑。

這一下子,歸期的生活就像蘇家整座宅子,似乎沉寂了一般。

蘇令聞說會給她寫信,但其實歸期收到的來信并不多,而且每一封信就只寥寥數語。

比如:

好好學習,多吃飯多休息。

好好學習,頭發記得要剪。

好好學習,別學壞了……

歸期都懷疑他是不是讓人代筆了?怎麽做到每一封信的詞彙都能這麽貧乏,而且還重複?平時看那麽多書怎麽不發揮一點文采?

——

開學的時候,歸期和谷幽蘭分到了一個班。

身邊沒了蘇令聞,半個暑假都沒緩過來,這一開學讓她一下子又陷入了無所适從的狀态。

最開始的時候,她每次見到容怿和肖殷,或者李夢溪的時候,都會莫名想哭,因為一旦見到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會讓她毫無預警地想起蘇令聞。

最要命的是李夢溪直接當她失戀了,有事沒事跑過來陪她,那種悉心照料的态度讓歸期也産生了自己失戀的錯覺,心情直接蕩到谷底,十分沉迷。

當時谷幽蘭和歸期成了同桌。

李夢溪每次走之前都會拜托谷幽蘭,“好好照顧小七,她最近心情不好,麻煩你了。”

搞得谷幽蘭以為她和蘇令聞發生什麽生離死別的大事了。

歸期很是尴尬。

其實還好,久了之後她也就習慣了,時常莫名其妙地發呆而已。

蘇令聞轉學之後,歸期反倒和肖殷來往多了。

呃,因為他經常來找谷幽蘭……的茬。

大概吧,其實歸期也不知道他是過來幹什麽的,每次和她正經說沒幾句話,轉頭就把谷幽蘭氣得火冒三丈,并揚言要手刃肖殷小兒。

自蘇令聞轉學以來,歸期有心理準備自己的情緒會持續低落一段時間,又加上李萌和容怿這對活寶不在身邊,又又加上身邊還多了個高冷的谷幽蘭。

可是歸期剛一陷入憂郁的文藝氛圍內,肖殷就會出現,并且把她帶入一種欲說還休,欲悲還喜的情境當中,搞得她也想手刃了他。

這些日子差不多以這種不緊不慢的平靜卻萎靡調性過下去,沒想法在歸期生日那天,蘇令聞卻給了她一個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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