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借我五兩清風

歸期問過他為什麽會搬出來自己一個人住,他只說方便。

不過她也的确想象不出來,蘇令聞如果和一群陌生人擠在一間宿舍裏,和他們朝夕相對會是什麽情形,他估計會瘋吧?

他看起來性情有些随和,但其實骨子裏十分挑剔。

這是歸期和他當了一年同桌之後的心得。

毛病還挺多。

別說他受不了別人,人家受不受得了他還不好說。

也就肖殷和容怿這倆,在懵懂不知人事的年紀裏和他做了朋友,如今回想起來也有十年的深厚交情作為資本,要擱現在才認識,分分鐘争鋒相對。

要不是喜歡他。

她也會對他敬而遠之。

太難伺候了……

以前和他只是同桌,遠遠觀之,不可亵玩。

如今生活上接觸多了,只想抽死他。

“這是什麽?”他拿着筷子挑了一根碗裏的東西,啪一下,那東西就斷了。

“面。”歸期說。

“糊成這樣,怎麽吃?”他擱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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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你多少遍出來吃面了誰讓你拖拖拉拉面糊了怪誰?”歸期不帶喘氣說了一通。

“重做。”這是他的回答。

“……”

別人家的男朋友,對待女朋友煮的面,別說糊了,即便是幹了人家都得幹咽下去,因為這是他最心愛的人做的面啊……

到了她這兒居然重做?

歸期看着鍋裏面沸騰的水,就跟她沸騰的心情是一樣的,她把面扔下去,蓋上鍋蓋。

和想象中一點兒也不一樣,說好的寵溺寵溺寵溺呢?

歸期把面端到他跟前,放下說:“我回去了。”

蘇令聞把臉從電腦屏幕裏擡起來,“這麽早?”

她郁悶地看着門口,“不想多待。”

“就因為我讓你多煮了一碗面?”他擱下筆記本電腦,拿了筷子在茶幾上抵齊,一邊說:“你當我吃兩碗不就得了。”

“瞧瞧你說的,”她忍不住搖頭,“這是生為共産主義接班人應該說的話麽?”

“不然呢?”

“好好反省一下!”

歸期拿了書包,在出門的前一刻忽然停下來,轉身跑進了他的卧室,幾分鐘時間又跑出來,拎着書包奪門而出。

蘇令聞:“……”

她剛進電梯,蘇令聞就打電話過來了,她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喂”了一聲——

那邊就說:“作夠沒有?作夠就回來吧,陪我睡個午覺。”

歸期掐了通話,怕自己一怒之下對他破口大罵,她氣惱地抓了抓腦袋,打電話給谷幽蘭,問她在哪兒,然後找她去了。

——

周末的時間,圖書館裏有點熱鬧,盡管大家極有默契地保持安靜,但放眼望去,還是給歸期一種熙熙攘攘的感覺。

歸期找到谷幽蘭那一桌,在她對面坐下,随便抽了本書來看。

半天後,谷幽蘭才問:“怎麽跑這兒來了?”

歸期合上書本,問:“你覺得我作麽?”

谷幽蘭一聽這話就明白怎麽回事了,她想了想,難得有了八卦的心思,“你們兩個在一起了麽?他親口和你表白了?”

歸期默着琢磨了會兒,說:“沒,就是順其自然。”

她問:“怎麽個順其自然法?”

歸期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就是,讓我給他收拾屋子什麽的……”

谷幽蘭等了半天發現她居然沒有下一句了,有些不可思議,“于是你就同意了?”

“也沒有。”

“沒有?那你今天過去幹什麽?”

“給他收拾屋子。”

“……”

歸期人沒在這兒,蘇令聞也沒什麽心情吃面,敷衍幾筷子了事,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忽然想起她臨走前進了卧室不知道倒騰些什麽。

卧室裏他大致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異樣,最後把目光鎖定在了床上,他把被子掀開,再把枕頭拿起來,果然在枕頭底下發現一樣東西。

便簽。

他拿起來,上面寫道:蘇令聞,你個人類大腦提純之後的殘餘!

“……”

蘇令聞拿了鑰匙,出門。

歸期想起自己臨走前給他留在枕頭底下的彩蛋,一股自豪油然而生。

這是她為數不多的,可以對他的心靈造成數萬點暴擊的強悍手段,不費一兵一卒,不費一唇一舌,只需動動筆杆子,就有如千軍萬馬一般的威效。

蘇令聞進了校門之後才給她打電話。

接他的電話她倒是勤快。

“在哪兒?”他問。

“圖書館。”她話說得不情不願。

“幾樓?”

“你想幹嘛?”

“你說我想幹嘛?”

“我現在不想見你。”她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才說出來這句話。

“你再說一遍。”他口吻淡淡。

歸期氣得撓耳朵,遲遲不敢說出第二遍。

谷幽蘭一直看着她,有些好奇,“看來被欺壓得很厲害的樣子。”

她趕緊點頭,用唇語說——怎麽辦?

谷幽蘭搖頭,“不好意思,我沒經驗,不知道怎麽辦。”

“到底在幾樓?”他站在圖書館門口。

“無可奉告。”歸期怕他追過來算賬,匆匆忙忙挂了電話,抓起書包就打算溜。

只是她剛一走出電梯就發現他已經堵在圖書館門口了,估計是怵于他的淫威成了慣性,她一見到他立馬轉身就往圖書館另一個出口跑。

蘇令聞長腿一邁,兩步就把她逮着了,把她拎到牆角。

他說:“我是不是跟你說過,再生氣也不能甩手走人?”

歸期挺着腰板,儀态端莊,眼睛卻瞄着牆面上瓷磚的細縫兒,正正經經地提醒他,“我那是堂堂正正地離開,不是被你氣得甩手走人。”

他舔了下唇,忽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小七,你想讓我怎麽做?”

她摳着那條縫兒,“什麽怎麽做?”

“不說算了。”他一轉身,往前走了。

“就是……”

他倏地停住。

她戳着牆壁,“溫柔,體貼,什麽的。”

他走回來,“就這些?”

她偏着頭一想,“差不多了吧,以後想到了再補充。”

蘇令聞似有所思點了下頭,說:“那走吧。”

她跟上去,問他去哪。

他邊走邊說:“回去。”

回去什麽的……

自以為是,又一意孤行。

“怎麽?”他側臉。

“你回去就行了,”她小聲道:“我又不住那裏。”

“你在暗示什麽?”

“沒……”

他雙手揣在褲兜裏,“說出來,我讓你美夢成真。”

歸期話趕話順嘴就說:“憋死不說你奈我何?”

最後,歸期口是心非,言行相詭,跟着蘇令聞回到了他的公寓。

她一進來就發現了茶幾上那碗糊得透透的面……

蘇令聞搶先擋住了門口,說:“剛才你不在,我寝食難安。”

歸期遞給他一個狐疑的眼神,忽然間她似乎想起了什麽,轉身直奔他的卧室,撲到床頭掀開枕頭一看,便簽不見了……

他果然發現了。

那剛才怎麽沒找她算賬?

歸期聽到身後有動靜,一轉身就發現他站在房間門口,手裏捏着她留下來的便簽。

中計了……

他這是請君入甕,再來個甕中捉鼈。

她故作淡定,哼着不知道來自哪座深山老林的調子,企圖若無其事地穿過房門口。

他長腿一擡擋住了她的去路,将手裏的便簽呈現在她眼前,說:“比喻用得不錯。”

歸期……非常能屈能伸,笑盈盈道:“不敢,還有進步的空間。”

蘇令聞伸手,“書包拿過來。”

她不敢耽誤,趕緊把書包雙手呈上。

他拿着她的書包,把裏面的便簽全部搜刮出來,再把書包扔回去給她,“在卧室裏面壁思過,我做晚餐。”說完把門關上,禁閉。

歸期對着門,忽然陰沉沉一笑,從衣兜裏摸出一疊便簽,仰天大笑。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讓你防不勝防。

……

蘇令聞的廚藝還行,以前在家閑着沒事做着消遣時間。

他随便炒了兩個菜端上桌,回來一開門,她就在門邊站着,沖他嫣嫣笑開,燈光下,她兩只眸子春水盈盈。

他倚門,“笑什麽?”

她輕輕戳着他的胸口,“你做好飯了?”

他握住她的手心,将她拉近身前,低聲問:“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歸期笑得兩頰粉膩膩的,浮着一層淺淺淡淡的紅暈,“我給你留了個驚喜……”話沒說完就讓他摟住了腰,他一副色|欲熏心的表情湊過來要吻她。

不好,使太大勁兒誘惑過頭了!

歸期急忙摟住他的脖子,把臉擱在他肩上,順利避開了,“嗯……你不去看一下麽?我精心為你準備的驚喜。”

他稍微拾回來一些理智,問:“在哪兒?”

嗓子已經不似平時冷靜。

她放開他,指着床頭,“就在枕頭底下。”

他一下子清醒過來,心底存了疑,走過去拿開枕頭,發現底下壓着一堆便簽……他全部拿起來一張張地看。

流氓胚子!

土匪頭子!

混蛋痞子!

抱着你的電腦自個兒玩兒蛋去吧!

……

還沒看完他就聽見客廳傳來一陣關門的聲響。

蘇令聞來到客廳,她果然已經溜沒影了。

歸期哼着曲子回到宿舍,一路上原本以為會接到他的電話,她還打算來一個電話她掐一個,沒想到手機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難道是被她殘忍的手段給吓住了?

嗯……

一定是。

周一上課,歸期的手機一整天靜若處子……

好不容易等來個信息,手機“叮”一聲,她急忙拿起來一看,是10086的月結扣費通知。

中午在食堂,歸期有意無意地向肖殷打聽蘇令聞的消息,“他今天上午的課程是滿的吧?他過來上課了麽?”

“來了啊,”肖殷問:“怎麽了?你倆又鬧別扭了?”

“沒有。”

幾分鐘之後,歸期問:“他今天早上的心情怎麽樣?”

肖殷說:“早上見過他一面,看起來還不錯,你倆真沒鬧別扭?”

歸期:“不都說沒有了麽?你這人怎麽回事兒?就不能盼着點別人好麽?”

肖殷:“……”

第二天,情況如昨。

歸期趴在宿舍的書桌上,了無生趣。

孟羨過來瞄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歸期啊,有什麽難過的事兒跟姐說,咱開看點兒好麽?這詩裏邊兒說了,人間有味是清歡。”

挨得着麽這詩?

歸期把頭擰過另一邊,“我很好。”

孟羨嘆了口氣,摸摸她的腦袋,沖床上的谷幽蘭說:“孩子真倔。”

谷幽蘭:“……”

晚上6點半,歸期收到養生社的一則通知,說今晚8點有茶話會,請社員提前一小時過來布場。

她精神一震,蘇令聞也會去吧?

歸期沖下床來,說:“孟羨,幫我化妝!”

孟羨整個人幾乎是彈下床來的,“小七七,你終于想開了!”

歸期畫了個淡妝,穿了條短裙,套了件小外套,底下沒有絲襪。

路上還下起了蒙蒙細雨,她凍得兩條細腿直打顫……

進了社團基地的大門之後,一陣暖流立即包裹全身,越往裏走越暖和,她搓着掌心上樓。

歸期到了之後,裏邊兒已經在動工了。

社長孱弱的身軀披着一件威武的大衣,拿着個保溫杯悠閑踱步,得空指揮兩句,他一轉身看見歸期姍姍來遲,臉色一沉,快步走過去,說:“成何體統!!”

把歸期吓了一跳。

于是社長開始給她上談道理下講規矩,10分鐘後她才得以釋放。

歸期出來之後四處尋找蘇令聞的身影,找了半天也沒找着,趕緊去問了社團的師姐。

師姐說:“蘇令聞發信息給我說來不了,他發燒了,據說燒得起不來床,挺嚴重的反正。”

之後歸期立馬沖出社團基地,外面的雨勢比剛才稍微大了些,她顧不上回宿舍拿傘,直奔校外學生公寓,路上進了一趟藥店。

藥店的店員眼見着一只落湯雞沖進大門,拿藥結賬,又沖出去了……

——

蘇令聞一開門就看見她蓬頭垢面,身上的衣服還在淌水。

她氣都還沒喘勻就問:“你,發,燒了?”

“……”

蘇令聞在卧室的衣櫃裏拿了件上衣扔她腦門上,“去泡個澡。”

歸期把衣服扯下來,打着顫說:“沒有褲子……”

蘇令聞關上衣櫃的門,“我的褲子你穿得了麽?”

聊勝于無吧。

歸期愣着,只顧着發抖。

他說:“你來的路上都光着兩條腿,在我這兒就別客氣了。”

說的也是。

歸期顧不上其他,拿着他的上衣一邊打寒顫一邊沖進洗手間洗澡。

她進洗手間泡個澡用了半個分鐘,因為太冷了,泡着熱水渾身都在顫抖,泡完澡還洗了個頭,最後她出來,頭頂着幹毛巾站在洗手間門口長長舒了一口氣。

屋子裏暖呼呼的,估計他開了暖氣。

蘇令聞在客廳裏喊:“出來喝點姜茶。”

她低頭看着自己底下裸露的兩條腿,關心則亂,過來之前應該打個電話問清楚才是……反正夏天也穿短褲短裙,應該沒什麽大礙吧?

都穿上了,即便是有大礙也來不及了。

歸期擦着頭發出來,剛起來的心理建設,被蘇令聞一個眼神給吓退了……

她垂着臉,讓幹毛巾蓋在頭上,并且站得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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