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這老頭有病啊!他們都不管了!你來做甚!?”顧小九臉上一道道的淚痕還在,現在卻一反之前的可憐,小臉上滿是兇悍,發現自己沒法掙脫楚遠岚的桎梏,擡手就要朝楚遠岚抓着他的手上抓撓,可手剛擡起來,反而是他自己慘叫了起來。
還沒碰着楚遠岚呢,他的手就像是紮了刺一樣刺痛無比。
他不死心,又擡腳去踢,可同是還沒碰着楚遠岚呢,腳就如踢上了鐵板一般。
左琊這時候被吵醒了,一張萌萌的幼獅面孔,但一對黑沉沉的眸子,卻深得吓人。
楚遠岚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左琊擡頭,對他露出一個疑問的表情。楚遠岚也有很多話想要跟他說。可惜傳心音這檔子事,年紀太小的不能做,說是魂魄不穩。雖然左琊必定是讓天道做了手腳,可他終歸也屬于太小的範圍。看起來也不是多強健,楚遠岚可不敢跟他用心音交談。
左琊下意識的張嘴,發出一聲像是貓仔一樣的叫聲。接下來左琊的舉動有些出乎楚遠岚的意料,他努力在楚遠岚抱着他的胳膊上蹬着兩只軟軟的後爪,撐起小身體,前爪擡起來扒在楚遠岚的身上,兩只爪努力朝兩邊伸。
楚遠岚茫然了一會,才猛然意識到左琊是在做什麽——這是一個他此刻用這個小小的身軀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擁抱。
——“別擔心,我在這,我們在這……”這是左琊用行動所說的話。
很多人都覺得我們倆會走在一塊是個奇跡,但他們都不知道你是個多麽可愛的人。
楚遠岚摟住左琊,親了親他現在縮水了很多,也毛茸茸了很多的唇。地球的時候,很多人都覺得他們倆走一塊簡直是個奇跡,從楚遠岚追求左琊開始,熟人就高高舉起了“藥丸”的牌子。
誰都不看好一個兵痞軍火販和一個官迷私生子的羅曼史(官迷和私生子),就算最好的哥們也認為他們倆不是這個月藥丸,就是下個月藥丸,總之一直奔馳在藥丸的大道上。結果現在,他們倆直接藥丸到書裏來了。
楚遠岚和左琊在大庭廣衆之下柔情蜜意,在旁人眼裏,卻是這個老神仙親着一只小貓而已,這畫風……略清奇啊。
顧小九都不掙紮了,奇怪的看着這個老頭子,還有那只貓。
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他們已經到了衙門口。此地的仙官也早已經發現了騷亂,等在門口了。
苦家集的仙官名窦裕,長了一張紅臉膛,掃帚眉,大眼睛,大鼻子,大嘴叉子。看起來倒像是個武修,但作為行雲宗治下的仙官,行雲宗的弟子,實際上窦裕可是個徹徹底底的法修。
窦裕看見楚遠岚着就是一愣,額頭上頓時就見汗了。
Advertisement
行雲宗築基期以及築基期以下弟子,有嚴格的服裝規定的,弟子們都着統一的素白法衣,統一的亮銀法冠。只不過築基期的袖口上除了雲紋之外還多了銀線,初期一道,中期兩道,後期三道。
只有結了金丹,宗門裏才不限制穿着。楚遠岚穿着的衣服有雲紋,但既不是築基期的,更不是煉氣期的。
如今這位修為明顯高過他,衣服也不對,除了那位長老真人,還能是誰?
暗自後悔自己托大,都已經知道這次會來一位金丹長老,竟然以為真人不可能打頭站,因此就這麽在門口等着……
窦裕乃是築基中期的修為,但他就資質有限只立起了三層靈臺,這就标志着他與金丹無緣了,甚至丹鼎都難立起。他也無心繼續修行,這才被宗門下放當了仙官,享受世俗間的繁華香火——靠着香火供奉,還是有那麽極其狹窄的一線希望可以讓丹鼎晉級的。
“雲坤長老當面,弟子窦裕有禮。”一愣之後,窦裕趕緊三兩步跑到楚遠岚跟前行禮。
楚遠岚點點頭:“我也是機緣巧合,遇到了一樁俗世公案。此為人犯。”他松了手,顧小九膽子也大,當着仙官的面轉身就要跑,但發現自己扭過了身子便動都不能動了,他肚子裏狠得咬牙切齒,怕是把楚遠岚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可不能動也依舊是不能動。
“此為苦主。”
“見過真人祖師爺!”胖子剛聽見窦裕的稱呼時,已經吓得呆住了,見楚遠岚一根手指頭指過來,才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叩了個頭才想起來兒子還站着,趕緊把小胖子也拽着跪下了。父子倆,兩個胖子,撅着屁股低着頭,就跟兩只肥碩的蛤蟆一樣。可這時候周圍沒人顧得上笑話他們,反而是一片噗通之聲接連響起,頃刻間就跪倒了一片。
苦家集在此守候的衆人雖然稱呼那些來收徒的行雲宗弟子為上仙,但那就是一種尊稱,歷年負責這些事的弟子大多是煉氣期的,領頭的幾個撐死了也就是築基中期,和他們仙官一樣大,有什麽稀奇的?
他們對那些人的尊敬與憧憬,更多的是來自于上仙們選拔新進弟子的權力。
可現在這是真神仙啊!
楚遠岚拂塵一甩,跪下的人只覺得膝蓋下面一彈,不自覺就被彈得站了起來。
“還不行刑?愣着作甚?”老百姓的驚叫聲中,楚遠岚對窦裕道。
這一回他這麽幹,是管教這個熊孩子的一部分,同時也是一次試探。
既然不能對顧小九心懷惡意,那麽本着善意的傷害呢?
按律懲罰偷盜的顧小九,楚遠岚是借此告訴顧小九,什麽是規則,以及誰是權威。
玄元神州由修士管理的世界,雖然依舊有特權階級的存在,可是相對來講,普通百姓的生活還是比較平和富足的,每個縣城裏也有育幼院。苦家集做仙官的窦裕也算是比較合格的官員——不合格也不行,縣衙裏在蓋的時候,地基裏就有一塊名為洗冤石的法器,當地百姓的怨氣大道一定程度,洗冤石就會被觸動,那當地上層的宗門就要下來除害了。
可育幼院本身就管理松散,顧小九又是調皮搗蛋的能手,折騰了幾次,育幼院裏的管事人就懶得管他了。他自己也便三不五時跑出育幼院,在街上游逛,以痞子閑漢為師長,胡混到了如今。
他年紀小,苦家集的民風也比較純樸,往常若是将東西偷到了手,那當然是幾日逍遙。若是被失主抓了,頂多教訓幾句,不疼不癢。誰知道今日走了倒運,先是遇到了個兇狠的胖子,把他朝死裏打,接着又來了個什麽老神仙,竟把他抓到衙門來了,還要吃板子?!
須知道,即便是做偷兒的成人,也少有鬧到衙門來了。
“我錯了!我錯了!老神仙饒命!老神仙饒命啊!”顧小九在肚裏腹诽這白胡子老頭忒的多管閑事,面上卻已經是痛哭流涕好不可憐。
窦裕看一眼楚遠岚,見他絲毫沒有動搖,便對着衙役點了點頭,待衙役将那孩子按倒在地,他對胖子問:“此子偷盜了多少財物?”
胖子腦袋裏也正在轉悠着各種念頭,他那入了行雲宗的兄長,也不過是入門弟子而已,算不得什麽。但如今這位真人,若是能看中他兒子收為親傳那可是再好不過了。因懷着這種念想,胖子一被問到就沒立刻回答。
——偷盜財物者,一兩以下杖十。一兩至十兩杖二十。十兩之上的除了杖則,還要罰苦役。苦役的且不用想,因為這孩子的小身板,十杖是傷,二十杖卻是就要交代在這裏了。
這位真人,抓着這偷兒來此,是想要他的命,還是不想要呢?
“那錢袋只是些散碎銅錢,三十幾文而已。”胖子話已出口,圍觀百姓多有發出虛聲的。
就為了三十幾文前,剛才卻是鬧騰得那般大?
但有幾個人卻心裏明白,胖子方才那錢袋裏的東西,可是不少。
楚遠岚一直看着顧小九,只見他頓時浮現出一絲狂喜,看着胖子也顯露出一絲感激來。
看來,這個時候的顧小九還沒有“老子天下第一”“對我好是應該的”那種日天日地的王八之氣。
楚遠岚頓時松了一口氣,這時候還有點良心,那就好,慢慢養着,能把良心養大了。
胖子的表現則讓楚遠岚有些意外,圓胖子和小胖子原本只是在書裏開場一掠而過的角色,當時圓胖子是被來收徒的原主楚岫一袖子扇得吐了血,他那兒子雖然也入了行雲宗卻是泯然衆人,後邊再也沒有被提起了。
“既如此,那邊按律罰他十板子吧。”
“看我作甚,打啊。”楚遠岚轉身不再看,又對着試靈臺一甩袖子,擠得滿滿當當的衆人頓時分開了一條路,“試靈開始,有意入我行雲宗者,上此試靈臺便可。”
老百姓頓時轟然,看戲看得太開心,一時間竟然忘了正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