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折. 恨前塵(五)

天界的每一個旮旯角都在盛傳一個消息——清心寡欲悶騷無敵的蒼龍大帝居然要結婚了!結婚的對象正是他府中藏嬌的那個小靈寵。此消息一出,衆仙娥心碎的心碎,心死的心死。心有不甘者皆仰天長嘆:為何自己當初放不下矜持如今白白便宜了一只靈寵。

更令衆仙嘩然的是,蒼龍大帝大婚在即,獨立于三界之外的南極佛地一改往日低調,竟獻上了一份賀婚大禮。

尊崇如南極佛地,平日裏連天帝都不放在眼裏,如今卻賣了蒼龍大帝這麽個大面子。明眼的卻發現,這賀婚大禮的陣仗怎麽看着像嫁女兒?難不成新娘子其實來自南極佛地?可是若新娘的來頭這麽大,怎麽可能去當帝座的靈寵呢?

難道……這其實是帝座和他未過門小娘子間的小情趣?

衆仙也是醉了。

被蒼龍大帝藏嬌在府邸深處的我本不可能知道外面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聞,然而凡事總會有個例外,譬如我身邊有一只八卦自動收發器——魏晨子。

作為新娘娘家的代表人,魏晨子很是得瑟地打包鋪蓋準備進駐蒼龍大帝的府邸。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蒼龍似乎挺不待見魏晨子。

“他來作甚?”那夜蒼龍一邊幫我擦着剛洗過的濕發一邊蹙眉道:“我看不出來他除了添亂還會做什麽。”

我趕緊為師兄平反:“你都沒見過他,怎麽知道他會添亂?我的師兄可厲害了呢!”

“哦?”他掀起眼簾涼涼地瞥了我一眼。

我被這眼風一凍,禁不住縮了縮脖子。

“怎麽個厲害?說來聽聽。”

這個……我絞盡腦汁想了半天愣是想不出來魏晨子除了經常犯二和愛拿我當猴耍外,還會幹些什麽。

“怎麽,想不出來?”他俯下身湊近我的臉。

我一擡眸,鼻尖便觸到他的鼻尖。我的鼻尖微熱,他的鼻尖微涼,兩兩湊在一起,好舒服。我情不自禁眯了眯眼,讨好地蹭了蹭他的鼻尖。

他的眸色瞬間深了幾分。

“罷了。”他說,“你那師兄來便來吧。不過你要記得,你是我娘子,只能聽我的話。”

我忙不疊點頭:“其實我師兄……”

他一低頭,以唇堵住我剩下的話:“不要再提你師兄。”

魏晨子到底進到了蒼龍府。

“啧啧,小九兒啊,你看這蒼龍府也就這樣嘛,哪裏比得上我們南極佛地的流光盛阕?你可要想清楚了,真要嫁給他?”魏晨子一步三搖頭,眉心擰着個大疙瘩。

蒼龍額角隐隐可見青筋:“魏真人此言差矣,蔽府雖不如南極佛地地廣人稀,但這濃縮的精華也非真人一眼能看破的。九兒嫁與我,我自要把這天上地下最好的統統捧到她面前。”

我緊張地聽着魏晨子損蒼龍居所寒酸,又聽蒼龍損魏晨子沒眼光,心裏糾成了一朵麻花。

“帝座好大的口氣。”魏晨子似笑非笑。

蒼龍忽而朗朗一笑:“平素我不過是不屑争這一口氣,現下我有了小九,自然不能再如往日那般随心所欲、隐忍不發。”

“有你這句話,我便放心了。”魏晨子道。

他們在說什麽?我是錯過了什麽以至于完全聽不懂了?

蒼龍驀地朝魏晨子一躬身:“多謝。”

我震驚地盯着蒼龍,從未想過像他一般的人物竟會彎腰,彎腰對象還是魏晨子。

魏晨子忽地彈了我一個腦瓜蹦:“傻呆呆地幹嘛呢?”

我捂着腦袋繼續發呆。

魏晨子還要再敲,卻發現我早已被蒼龍攬在了懷裏,敲不到了。

他一愣,随即擊掌而笑:“也好,也好。”他長袖一拂,透着股我不熟悉的清冽不羁。其氣度與光華竟不輸蒼龍。

這還是往日裏與我朝夕相處的大師兄麽?

我不由晃了晃神。

“人都走了,娘子怎的還不回神?”

我打了個激靈,擡頭便見蒼龍眼裏暗流翻湧。

“蒼龍,你吃起醋來帥呆了。”我不怕死地捂嘴笑。

“哦。”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大手一揚,毫無預兆地把我打橫抱起,不管不顧我哇哇大叫,硬是把我扛進了卧房。

“三天不調/教,娘子這是要上房揭瓦麽?”

“不敢,不敢,再也不敢了……唔……”

随着婚期一天天迫近,我被幾位年長的嬷嬷指揮得團團轉。南極佛地太遠,因此蒼龍和魏晨子一合計便在蒼龍府的南苑辟開一片屋宇作了我的待嫁房。

婚禮前夜,南極佛地常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兄師姐齊刷刷出現在了我的待嫁房,激動得我險些昏死過去。

三師姐道:“小九,你不過結這一次婚,緊張成這樣子作甚?”

二師兄拍開三師姐:“你這連婚也沒結過的一邊去。”

三師姐一腳把二師兄踹出了房門:“說得好像你結過似的。”

二師兄嗷嗷直叫:“這不留着清白之身等你麽。”

衆師兄妹俱笑。我亦咯咯笑個不停,仿佛回到了最初佛地清修的日子。

“一群沒大沒小的,讓人看了笑話去。”魏晨子從外間邁了進來。

二師兄笑道:“這不是有大師兄充場子麽。”

“這麽多年了,大師兄怎的不把小九收了?原以為我們佛地兄妹幾人最終都會自産自銷了呢。”五師姐抿嘴笑。

魏晨子一個踉跄:“拉倒吧,我還想多活幾年。”

這才像平素裏的大師兄。

二師兄笑得在地上打起滾來。我雄糾糾氣昂昂地一把揪住魏晨子的袍子,撕開了個豁口。

“小九好樣的!”

“妹夫往後的日子不好過啊……”

“哈哈哈哈哈……”

明日便要大婚,師兄師姐們也不好鬧得太晚,囑咐了我些七七八八的瑣事後便一一離開。

魏晨子最後一個走。

臨出房門前,他頓了頓腳步,繼而側身摸了摸我的腦袋。

我仰頭看他,只見他凝神看了我半晌,複嘆了一口氣:“連你也要走了。”語氣裏分明有幾分惆悵。

說得我也傷感起來:“師兄,若佛地太無聊,就來蒼龍府找我玩。”

他撲哧一聲笑了:“那得問問你的如意郎君肯不肯。”

“我說了算。”我拍了拍胸脯。

“小九。”

“嗯?”

濃濃夜色裏,魏晨子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臉。斂容塑氣的他翩然而立,七分氣質卓然,三分落拓不羁。

果然佛地無庸人。大抵我是個例外。

“距師父出關還要十數年,我便替師父把話傳到了。即使你嫁給了蒼龍大帝,也不必委屈自己,記得,你的身後,是整個南極佛地。若不如意,随時回來。”

魏晨子這番話的分量,我懂。

“師兄也學杞人憂天诶?我定然順順當當,風風光光做我的蒼龍夫人。”我抹抹微氲的眼眶,笑道。

“如此便好。”

再一擡頭,夜色裏再無魏晨子的蹤影。

我關上門,掩上窗,獨自坐在床上發呆。明日便要出嫁,這最後的時光只剩下了我自己。師兄師姐走了,蒼龍出于禮數亦不得在我身邊,這幾更天的時間該如何過?睡是睡不着了,索性坐等到天明吧。

寂靜中,窗外傳來幾聲鵲鳴,大概是哪家仙人的靈寵逃了出來,流竄在天界。

不知怎的,那鳴叫聲越來越近,不一會兒便到了我的窗前。我狐疑地掀開被子,向窗子走去。

窗上倒映着重重枝桠,枝桠下竟立着一個瘦高的剪影。

這麽晚了,是誰在我的院子裏亂晃?

窗紙上的人影動了,那人一步步向我走來,最後堪堪停在了窗前。我搓了搓手臂上突生的雞皮疙瘩,與那人影隔着一層薄薄的窗戶紙,兩兩相望。

“九兒。”

竟是蒼龍的聲音。

他是蒼龍?蒼龍雖視天家禮數于無物,但他萬分看中此次婚事,斷不可能在此時出現在我的房前。

到底是誰呢?我心中起疑,卻不敢妄動。

“九兒,快走,這裏不安全。”那人影瘋一般晃動起來,似乎胸口中了一掌般氣息難續,“快走……快走……”

這一系列痛苦的呻/吟俱是蒼龍的聲音,聽得我心神浮躁,恨不得打開窗戶一探究竟。

忽而,窗外噗通一聲悶響。頃刻間,人影消失了。

又是幾聲尖銳的鵲鳴。

我再也忍不住。開窗吧,縱窗外有險情又如何,我對這一身修為還是有幾分自信的,與其在屋內坐以待斃,不如開窗一探究竟。若蒼龍真的出事,那麽我拼盡一身修為也要殺出一條血路。

開窗的剎那,夜間的涼意撲面而來。我指尖蓄力,正要把一記攻擊送出,卻在看見那人的瞬間驚愕得不能動彈。

那人一身大紅嫁衣,粉面桃花,杏眼含春。那五官、那眉眼,分明就是我。

胸口處一股劇痛席卷了我的全身。我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不知何時開了口的左胸,看着那破口處如初生的泉眼般汩汩地往外冒着水。

那水紅得刺目,腥氣中帶着一股蓮花的清香。

那一身嫁衣的美嬌娘就這麽伸出纖纖玉手,透過血水,伸進我的左胸,掏出了我的心。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無能為力。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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