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陽光被埋在雲層裏,掙紮的露出橘黃色的光線,稀薄的空氣被染上了一層素雅的溫煦。

沈時節表情淡漠地抖了抖衣服的灰塵,然後甩上肩,在一衆人等驚嘆雜糅傾慕的目光中,走出籃球場。

擋他去路的人自覺地給他讓出了道。

除了葉陶……

她在最外.圍,層層疊疊的人讓她看不到裏面發生了什麽,但他的話卻是一字不落的進了她的耳朵。

原本下了課,她應該是要回家的,但被班上的女生逼着來看籃球賽給董書加油。

……陰差陽錯看到這一幕。

葉陶看着穿着人群,一身痞氣朝自己走來的沈時節,胸腔裏的心髒不斷地在脹大。

剛剛短暫地運動了下,沈時節額前垂落了幾縷頭發,随着步子,不時掃過眉骨。

整個人完全沒有了平時的莊重自持,倒是添了幾分随意和慵散,快三十的人有了久違的少年感。

葉陶以為自那晚被他推開後,看見他,可以心如止水了。

原來不是,之前像是被自己心裏暗示着,和自尊心在作祟,封印了自己的心動。

現在因為那句話,沖破了所有顧慮,再也無法避諱自己對他的感覺。

她覺得自己的呼吸跟着跳躍心髒一起,開始越變快,快得她難受。

沈時節的發梢挂着汗,陽光灑在上面,像是給他渡了一層似白似金的光。

尤其是發現要走的那頭有葉陶後,緊繃的臉倏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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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了過來,停在葉陶跟前,有汗從他鬓角滑落。

看着她白皙的臉上滿慢染上了熱意,不确定她什麽來的。

他彎下腰,讓自己視線和她齊平,對着她的臉看了又看,戲谑的問,“聽到了?”

葉陶睜着眼,沒應他,眼裏卻是藏不住的慌張。

沈時節聲音浸透了喜悅,對着她漆黑的眼睛,鄭重地說,“陶陶,這次,我再也不走了!”

他說的話,是響應她昨晚發的朋友圈。

葉陶只是想了下,就明白了過來他話裏的意思,這下心跳地更快了。

她轉身就走。

倒不是因為害羞,只是不想在人群密集的地方讨論私人問題。

她轉身走的瞬間,看熱鬧最愛事情越搞越大的圍觀群衆中就有人起哄,“追上去啊,別慫。”

“拿出剛剛放狠話的氣勢來。”

“加油!”

……

沈時節轉過身,對着圍了一圈的人揮手示意。

甩臂的動作很誇張,毫不掩飾自己心情很好。

葉陶沒跑遠,在不遠處的一個公告欄前等他。

這裏僻靜,遠離學生活動區。

公告欄裏是剛粘貼上去的消防安全知識。

她的眼睛就跟粘上去了樣,像是在認真看通告欄裏的內容。

但根本沒過腦子,在她眼裏就是純粹的漢字組合在一起,心裏想的是,他怎麽還不來?

剛有這個念頭,餘光就瞥到沈時節湊了過來。

他一過來也沒說什麽,追着葉陶的視線,也在看通告欄。

一條條看下去。

葉陶瞄了他一眼,在心裏腹議着,這有什麽好看了。

還是按捺不住,還先開了口,“舅舅不是說你要去十天半個月嗎?怎麽還不到一個星期就回來了?”

沈時節悠悠然側過身,“因為覺得有人會需要我,所以我回來了。”

葉陶嘟囔着,“才沒有。”

“這樣啊,看來是我自作多情了,也是,某人在這裏生活的很滋潤,有舅舅疼,又有男同學追,怎麽會需要我這個不相幹的人呢。”沈時節故意拖長了調,就是在放誘餌,等着魚兒上鈎。

魚兒明知道是陷進,還是咬住了勾子,“那倒也不是……”

輕得想說給自己聽得。

可沈時節還是聽到了,嘴角翹了翹。

葉陶自認為自己并不是了很勇敢的人,可在真正的喜歡面前,願意卸下膽怯。

她側過身,讓自己正面對着他,做足了心裏建設才問了出口,“我可以問你兩個問題嗎?”

沈時節看她,“當然。”

葉陶很認真地問,“你不當老師是為了我嗎?”

沈時節:“對,是為了你,為了能和你有一個平等、不能被人诟病的關系。”

葉陶眸光閃爍了下。

猜測是一回事,确定又是一回事。

她穩了穩心神,接着又問,“那你後悔嗎?”

後悔在那天,拒絕回應我嗎?

沒明說出口,但她知道沈時節一定會懂。

這是橫在他們之間最大的隔閡,也是紮在她心間的一根刺,更是她近幾個月一直郁郁寡歡的根源。

沈時節以為她會問你喜不喜歡我之類的,可沒想到問得卻是這些。

是個頭腦清醒的女孩,比起空泛的愛,更想要前因後果。

沈時節也不打算搪塞她,凝神在想,當時那種環境,如果再來一遍,他會怎麽做?

應該還會推開吧。

那時,他們還是師生,他沒道理要讓葉陶背負着一個不好聽的名聲。

他看着葉陶,“不後悔。”

葉陶不滿意他的答案,身形随之一晃,“明知道我會難過,你還會那樣做對不對?”

沈時節:“我不知道那樣做是不是對的,或者是錯,但陶陶,當時,我只能那樣做。”

葉陶冷笑了聲,挪開眼,盯着自己的腳尖。

這個人還真是坦誠。

“陶陶,每個人在每天會在不經意間做出四萬三千多個選擇,我不是聖人,不能保證每件都能做對原則,拒絕你只是那天,我下意識做的一個選擇,由此帶來的後果,我已經嘗過了,它不好受,所以我們可不可以不要計較發生過的事?”

“不行!”葉陶退了幾步,離他遠遠的,“我偏要計較,這也是我今天做出的四萬三千個選擇中的一個,所有後果,和你一樣,我也願意去承擔。”

“沈時節,我不要你了。”

葉陶沒理會沈時節錯愕的目光,再次走了。

這次比剛剛要決絕很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執拗于這些。

就是想讓他承認他錯了,他不該那樣做,他後悔了,自己才能拔掉那根刺,沒有前嫌地接受他。

可有些人為什麽真誠的這麽可怕,連哄一下別人都不肯呢?

沈時節楞在原地,半天都沒緩過神。

他感覺自己就像被人摁到了湖底,危在旦夕,他拼了命地游啊游,好不容易到了淺水區,耗費全力縱身一躍,和氧氣近在咫尺,哪知當頭一棒敲了下來,直接把他從湖底敲到了海底。

黝黑無垠的海底,再也看不到一點陽光。

他就近在路牙子上坐了下來,雙腿大喇喇地敞着,煩躁不堪地抓了抓頭發,也顧不上什麽形象不形象的。

一切都好像在情理之中,又像在意料之外。

他這個人,早早就知道追究往事沒意義,把自己困在裏面,除了加深自己的傷口,沒有任何實際用處。

可如果是葉陶,代入到她當時的處境,他又能理解她。

下了飛機那種急切、雀躍的心情沒了,被葉陶擊成了一地的渣渣。

沈時節就這麽坐着,全盤接受來來往往的人,所有異樣的眼光。

一想到剛剛葉陶的話,就覺得渾身每一處都被灼痛,像被人放在火焰上一遍又一遍地炙烤着。

也覺得自己的人生一下子什麽都沒了意思。

他所有的孤注一擲,就是想與葉陶一起品嘗下狂熱的愛情,可現在,他被葉陶丢在了這,她不要自己的。

孤注是自己的,愛情不是。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天很快就黑了。

始終提不起精神,兜裏的手機也不知道響了多少次,都被他忽略了。

不知道餓,也不覺得渴,溫覺感受器也漸漸偃旗息鼓。

身上的汗已經幹了,他在風中不停地咳嗽。

華燈初上,夜間的校園比起白天,熱鬧了不少。

鮮少有人走過的路段在晚上反倒成了情侶約會的熱門打卡地,一對對牽着手、擁在一起的情侶從他眼前走過。

校園戀情,愛的熾烈,年輕的靈魂喜歡用接吻和觸碰對方的身體宣洩着自己躁動的愛意,于是,沈時節被迫欣賞起了只有在晚上才能看到了美麗風景。

他往前,一對男女靠在路燈下背對着自己在接吻,他看得郁悶,看向一邊,又是一對,這回女的直接挂男的身上了,他心裏更堵了。

好像全校都在熱戀,專門來刺激他。

這裏就是約會聖地,沒人覺得這樣不妥,很放肆。

夜色模糊了他的身份,所有人看他孤單地坐在這裏,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條可憐的動物。

沈時節被紮心了,還是見血的那種。

得,這地沒法待了。

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朝校門口的方向走。

夜晚悄悄來臨。

銀色的月亮點綴着深藍的天空,繁星點點,争先恐後地釋放着自己微弱的光芒。

校門口,坐在花壇邊的葉陶被冷得縮成了一團。

這個季節宜城晝夜溫差大,她看今天不用兼職,以為很早就會回家,就沒帶外套,穿着薄衛衣就過來了,怎麽會知道要耗這麽久……他到底還出不出來了?她們學校也沒有大到讓人會迷路的程度吧?

葉陶繼續等,怕錯過,就一直盯着唯一的出口。

她看了眼手機,已經過去了六個多小時了,這個男人,有必要需要用這麽長時間來消化自己被人拒絕的事實嗎?

果然還是被恭維和殷勤飼弄長大的,受不了一點波折。

她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找找,就瞧見沈時節萎靡不振地走出來了,眼睛始終看着地面,失魂落魄的樣子,連衣角拖在地上都沒注意到,活像個丢了百八十億的社畜。

葉陶故意走到他面前,擋住他的路。

額前的碎發擋住了沈時節的眼睛,葉陶聽到他輕輕嘆了一聲,而後朝右邊走去,葉陶再擋,沈時節只當是個路人,和他撞了路,沒心思計較,又往左邊挪步子,葉陶不依不饒……如此幾次,沈時節沒了耐心。

他擡眼,“麻煩讓讓……”

看到是葉陶後,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眼裏卻是驚喜,“陶陶,你沒走?”

葉陶使勁地憋着笑,“沈時節,你太差勁了,這麽一截路,走了六個小時。”

沈時節苦笑了下,“……路很難走!”

葉陶:“去年聖誕節,我從你家走到學校也只花了三個小時而已。”

沈時節:“所以我的痛苦也是你的兩倍。”

可憐兮兮的語氣,可憐兮兮的模樣……還真是我見猶憐。

葉陶避了避他的眼神,去看他右邊的路燈杆,“沈時節,你和我道歉。”

沈時節不加猶豫,誠懇低下頭,“對不起,陶陶。”

不用知道為什麽要道歉,反正她要什麽就給什麽。

葉陶在他看不見的的地方翹了翹嘴角,“好,我原諒你了。”

原諒你推開我,拒絕我,曾經對我的視而不見。

說完,她就把包挂在他的手臂上,背着手走了,“我們回家吧,再晚一會兒就趕不上末班車了。”

沈時節:“……”

沉入海底的他似乎又被人撈上了岸,覺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楞楞地看着葉陶在的身影離自己越來越遠,還沒從巨大的驚喜中回過神,她說她原諒自己了?!

直到走在前頭的葉陶發覺沈時節沒跟過來,皺了皺眉,轉身朝他喊,“那個拎包的,要不要一起?”

頹了一晚上的沈時節可算回魂了,跟着上去,忙不疊失地點頭,“要!”

九點半,21路末班車。

車廂裏寥寥幾人,靜悄悄的。

葉陶和沈時節坐在最後一排的位置。

你看一下我,我看一下你,都在笑。

惹的原本就不多的幾位乘客紛紛拿異常的眼光看他們。

他們心裏知道要收斂點,眼裏卻藏不住。

一路都沒說話,光傻樂去了。

到了家已經十一點。

一人握着一個把手,都沒推開,在看對方。

其實沈時節心裏還有諸多疑問,比喻,為什麽葉陶明明已經接受了自己,還要和他來一出欲揚先抑,害他自己自我否定了半天。

不過,這些現在都不重要了。

沈時節:“你先回,我看着你進屋。”

實在是太晚了,走廊上的聲控燈熄了又亮。

葉陶點點頭,“那……晚安。”

葉陶推門進去,還想和屋外的沈時節說點什麽,哪知推門的動作驚擾了正在沙發上看球賽看得已經在打盹的舅舅。

舅舅揉了揉眼睛,“回來了?”

葉陶心虛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嗯。”

之前和舅舅知會了聲,說晚上和同學聚一聚,可能會晚點回來。

舅舅忍不住打了個呵欠,“回來就好,那我回房間睡了。”說着,就把電視關了,回了卧室。

葉陶心裏暖暖的,她知道舅舅是在等她。

無論多晚回來家裏的燈都是亮着的,她怕黑,愛她的人都記挂在心裏。

洗完澡,手機裏已經彈出來十幾條沈時節發過來的微信。

都在問她,睡得着嗎?

沈時節為了重新加上葉陶的微信也是費了不小功夫。

到了小區門口,他故意一個勁的咳嗽暗示自己需要水。

葉陶馬上就着了道,去門口那家超市拿了瓶水,付款的時候選擇掃碼,剛打開掃一掃,攝像頭還沒來得及聚焦,沈時節就不動生色的把二維碼擋住了付款碼。

葉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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