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天

那是9月份的一個星期六,除了天空多了一群黑色羽翼的遷徙的飛鳥,別的沒有任何變化。我望了望窗外看厭了的大樓和澆灌花園的噴出一尺高的水柱,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

教室裏鬧成一團,笑聲此起彼伏,黑板上的字跡被擦掉大半,重新用彩色粉筆畫上了醜陋的圖案,骷髅,豬頭,或者滿身是角的怪物。顯然這日思夜盼的中秋節假期,對于我們這些猶如籠中鳥的高中生來說,已經是足夠讓人亢奮了。

我卻找不到什麽開心的理由,放假就意味着要收拾行李回家,而“回家”這個詞每次在心頭掠過都要引來陣陣痙攣。

于是我放緩了整理書本的動作,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是17點30分,這層樓別的班級的學生在一個小時前就走光了,而我們作為“示範班”,不得不在規定的時間放學,所以才會拖到了現在。

這樣也好,晚些走反而會從容許多,不用去忍受整個校園的混亂不堪。

可以想象,數千人一起擠樓梯擠校門是怎樣壯觀的一幕,除了一團毛線般交織纏繞在一起的人群,還有各種牌子的轎車,人力車在其中穿行,按着喇叭。有身穿制服的安保人員在路口維持着秩序,防止出現事故。

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如同百年老鐘般坐在原位兒上看一本書,耐心等待人潮散去。直到整座校園只剩下寥寥幾人,細長的影子在夕陽下移動,獨唱着曲終人散的凄涼。

而這次,就在我剛準備拿起一本帕斯捷爾納克的小說的時候,手機嗡嗡的振動聲響了起來。上面提示有qq好友給我發來了一條信息。

點開一看,是個陌生人。

“美女,等下送我回家可以麽?這邊不好叫出租車的,我又不想步行回去”

我不禁失笑,這人有病吧,我又不認識他。本想放置不管,但我生來就有種獵奇心理,還是忍不住回複了他。

“同學,你是哪位”

很快,那邊就有了回應,似乎早就猜到我會這麽問。

“我是初三九班的葉召南啊,還記得麽,我們是老同學了诶”

于是我開始對我的記憶庫進行地毯式的搜索,葉召南,葉召南……啊,好像真的有這麽一個名字曾經在耳邊劃過。

但就像是重力作用下一閃而過的墜落物,只在記憶表層短暫地投下一個淺影,卻無法辨認出實體,一旦被擱置過久,就相當于從未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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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但不記得你長什麽樣子”

“沒關系,多見幾次就記住了。看在老同學的情分上,你就捎我一程可以嗎,我家離得也不遠”

“這個……行吧,你來找我吧”

“好嘞,我知道你在哪個班,就在那裏等我哦”

我至今也不清楚當時怎麽就答應了見那個人,非要說個原因,也許僅僅是名字好聽吧。冥冥之中,總有一些人是你注定擺脫不了的。

趁着等他的空當,我大致翻了一下他個人主頁上的班級照片,那個名為《初三九班的我們》的相冊裏,有很多我記得的不記得的臉。

回憶翻湧不息,還是熟悉的有着大鐵門的教室,刷上紅漆的木制桌椅,後黑板上醒目的大字——“距離中考還有15天”以及作為作文素材的名人名言。

還有那些未經時間摧殘的稚嫩的笑臉,太過明亮,我用指尖來回摩挲着那些圖像,它們與我那麽近,只隔了一層手機屏幕,卻又那麽遠,有着漫長的兩年的界限。

我的手心變得潮潮的,黏黏的,我不是一個戀舊的人,我只是對時間造成的幻象感到不可思議。

而這個時候,我發覺其中一張照片背景的人影有些熟悉,是一個正對着西邊窗戶的虛虛的側影,豆綠色的和式罩衫,露出一截腳腕的七分褲,被長發遮住一半的小臉迎着春日的陽光,大朵白色的水仙花在她的旁邊盛放。

因為焦距沒有對準,那幅畫面更像是雛鳥啄去的一根羽毛,柔軟而輕盈。

雙擊放大,又看了一眼,越看越覺得戳中了記憶中的某個點,到底是誰呢。突然,腦中浮現了一個答案,啊,那個人原來就是我自己。

我哭笑不得,畢竟是很久以前的照片了,幾乎都忘記了還有過那樣的裝束與姿态。那個時候的自己看起來還真是素淨呢,襯得身形越發消瘦的衣着,不沾脂粉的臉蛋兒,長而密的黑發。

而那副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慵懶的樣子,還是跟現在的蘇若錦一模一樣啊。

我重新翻了幾下相冊,再一次感到疑惑,将近30張的照片,為什麽每一張都有我的存在呢,并且都只是殘缺而模糊的。

或者是在倒數第二排的角落擺弄着什麽東西,或者是揚長而去的一抹白色的背影,或者是半個探入鏡頭的身子,或者是在靠牆的位置咬着筆杆解一道題。總之,這種百分之百的出鏡率根本不可能是巧合……

正在我托着下巴想這件事的時候,空蕩蕩的教學樓傳來了腳步聲,一開始是砸在樓梯上的急迫的咚咚聲,更近了些,就可以聽出是不疾不徐的步伐,仿佛在醞釀着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

如我所料,接下來出現在教室門口的就是那個人,葉召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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