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楔子
冰天雪地。
李大嫂買菜回來,大包小包的,打算在大年夜那晚給自家人多做點好吃的。
途經趙家,她遠遠地看到那棟氣派的三層樓小洋房前的雪地裏,正跪着一個小小的身影。
她是極其不願意經過這趙家家門口的,可是沒辦法,她挑了條捷徑走,而走這條捷徑就必定要經過這趙家。
說起這趙家,她埋了一肚子的火。這趙家的男人常年在外當兵,難得回來一次,為人還算客氣。可趙家女人就不一樣了,長了一張狐媚臉,手腕厲害得緊。上回因為村裏分田的事在她家大鬧了三天三夜,把她李家每個人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硬生生地從她李家嘴巴裏搶去了一畝地。這件事,她一想起來就咬牙切齒。
她拎着東西,低着頭,急匆匆地從趙家門口走過。可當她瞥見那個跪在雪地裏的小人兒時,她又心軟了,停下腳步關心了起來。
雪地裏的小女娃不過三歲多,身上穿着一條并不合身的棉襖,一雙小手長滿了凍瘡,下身只穿了條單薄的褲子,小小的雙膝跪在冰冷的雪地中,可想而知有多冷了。
“孩子,快起來。”她把小女娃從雪地裏攙了起來。
小女娃或許跪久了,站都站不穩,站起來又重新摔進了雪地裏,急得哇哇大哭。
“真是作孽了!”李大嫂扔下年貨,皺着眉把小女娃抱在懷裏。
小女娃居然很聽話地不哭了,還沖着李大嫂咯咯笑,笑得李大嫂心裏頭暖烘烘的。李大嫂厭惡這家的女人,可是不知怎的,對這家的養女喜歡極了。
她聽村裏人說,這小女娃是趙家當兵的男人三年前抱回來給他女人養的。當時村裏風言風語四起,有說這女娃是趙家男人在外頭和別的女人生的私生女,又說這女娃是趙家男人在邊疆從狼嘴裏救下的棄嬰。衆說紛纭。不過無論怎樣,這小女娃卻是個很讨人喜歡的主。六個月咿呀說話,不到一歲就能喊人,而且記性力超群,堪稱神童。不管是誰從她家門口走過,她都能精準無比地喊出那人的名字,再冠上“阿姨”、“伯伯”、“叔叔”等稱謂,真叫人又驚詫又歡喜。
“謝謝,李奶奶。”小女娃在她懷裏有氣無力地說。
李大嫂不禁淚目,也不知這小女娃前世遭了什麽罪,這輩子要投胎到這家裏受苦。趙家的女人對小女娃并不好,她有好幾次親眼看到趙家的女人拿掃帚打小女娃,只因小女娃幹活不麻利。
才三歲啊!
李大嫂想起了被她扔在雪地裏的年貨,她彎腰從袋子裏掏出一盒杏仁酥餅,拿了一塊給小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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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餓了吧,吃吧。”
“謝……”小女娃戰戰兢兢地接過酥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邊吃邊流淚。李大嫂不住嘆氣,卻只能幫到這裏。
這時,趙家的大門砰地打開,吓得小女娃手裏的半塊酥餅掉進了雪地裏。
一個濃妝豔抹、水蛇腰、燙了大波浪、穿戴華麗的女人氣沖沖地奔了過來,一把奪走李大嫂懷裏的小女娃,橫眉怒怼:“你這老女人想幹嘛?是不是想拐走她好威脅我把那一畝地還給你?”
“我呸!你個蛇蠍潑婦,她做錯什麽了你要這麽折磨她?你曉得現在外面多少度嗎?零下十度!給她穿這麽少,還罰她跪雪地,她才多大呀?你這樣做是要天打雷劈的知道不?”
“那讓老天爺劈個看看呀!”女人擡頭望望天,天空灰蒙蒙的,又開始飄雪了。
李大嫂怒得一口氣沒喘上來,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急匆匆地離去。臨走前,她不停地咕哝一句話:“遲早會有報應的!”
當晚小女娃又挨了一頓毒打,女人下手沒有輕重,抄起掃帚柄往小女娃身上抽,一棍棍的,驚天動她,鬼哭狼嚎。直到女人的兒子回家才停止這慘無人道的毒打。
女人的兒子不過八歲,上二年級,對小女娃是出奇的疼愛。
三年前小男孩的爸爸探親回家,帶回來還不足月的小女娃。可女人一點不喜歡女娃,甚至還嫌她是個負擔。女人不給女娃吃的喝的,想餓死女娃。可一個月過去,女娃非但沒有餓死反而長得白白胖胖。女人覺得奇怪,暗中觀察,竟發現是自己的兒子在偷偷地給女娃喂粥、牛奶吃。女人氣不過,打了兒子一頓,兒子被打得屁股開花,卻仍堅持給女娃喂吃的。
這天小男孩放學回家見到女人打小女娃,立馬扔了書包抱住了小女娃。
他大哭着對女人喊:“你不能打囡囡!”
女人拿自己兒子沒辦法,只好暫且放過小女娃,不過她命令小女娃幹完家裏所有的家務活,否則沒飯吃。
小女娃邊哭邊做家務活,小男孩趁女人上樓睡覺幫小女娃幹完了剩下的活,還從廚房裏偷來了女人珍藏的大豬蹄給小女娃吃。
“好吃嗎?”
“好吃,謝謝哥哥。”
“哥哥給你變個魔術好不好?”小男孩說着撕了一張作業紙,三兩下折起了一架紙飛機。
“囡囡,以後哥哥帶你坐飛機,帶你去玩好不好?”
小女娃把頭點得跟撥浪鼓似的:“好,好!”
女娃既是男人帶回家的野*種,又深得村裏人甚至是自己兒子的歡心。女人一直視其為眼中釘,必定除之而後快。很快女人找到了下手的機會。
這天兒子上學去了,女人把女娃騙到河邊洗衣服,在女娃背後使勁推了女娃一把,女娃噗通一聲落到了水裏,四肢在水裏撲騰,大叫救命,可女人就站在河邊冷眼旁觀,直到女娃徹底沉到河底,水面恢複平靜,才轉身回到家中。
小男孩放學回家沒看見女娃,他問女人女孩去哪了,他答應了女娃給她做飛機。女人頓時來氣,一把搶過紙飛機把它撕了個粉碎,惡狠狠地說:“那臭丫頭再也不會回來了!”小男孩蹲在飛機的碎片旁,哭得稀裏嘩啦。
女人在謀殺女娃後接連幾天每晚噩夢連連,夢中女娃向她索命,還吐出蛇一樣的舌頭舔她的臉。她從夢中驚醒,醒來後居然發現女娃就站在自己床邊,自己的兒子牽着女娃的小手。
女人吓得魂飛魄散:“你……你……你是人……是鬼?”
女娃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哀怨地看着她,小男孩搶着說話:“媽,小囡囡回來了!小囡囡回來了!”
女人生了場大病,下不了床,買藥的事落在了只有八歲的兒子身上。一天,小男孩放學後去藥店給女人買止疼藥,回到家中卻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房間中血流成河,女人躺在那一灘血泊中,肚子被剖開了,裏面的內髒被掏得一幹二淨,臉上也破了兩個血洞,兩只眼球被剜了出來,一只手捏着一顆眼球。
女人駭人聽聞的死法立刻傳遍了整個村,村民們人心惶惶,有人說女人是撞見了不幹淨的東西。這種說法越傳越離譜,當地派出所壓力甚大,可現場幾乎找不到什麽線索,也沒有發現兇*器。
警察只在女人的床上發現兩樣無關緊要的東西——一小撮白色毛發和一根羽毛。經法醫鑒定,那毛發屬于邊境白狼,而那根羽毛屬于蒼鷹。案發第二天警察在走訪當地村民的時候,有村民提起過自己羊圈裏的羊被叼走咬死的事,懷疑是狼幹的,可警察卻認為這事與這起謀殺案無關。查了一年多,還是沒有進展,警察只好暫時終止調查,該案就這樣成了未破的懸案和村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在女人死後的第七天,有村民在村子裏見到一個瘋瘋癫癫的道姑。她路過女人的家,前言不搭後語地說了這麽一句話:“善惡到頭終有報。”旁邊的村民都當她胡說八道,并沒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道姑在女人家門前又唱又跳,那副瘋癫狀吓壞了許多村民,誰都不敢靠近她,唯獨小女娃。小女娃戰戰兢兢地走到道姑跟前,伸出雙手,手心裏躺着一小塊麥芽糖。這糖,是養父上一次回來探親的時候給兩個孩子買的,小女娃一直不舍得吃。
“姑姑,請你吃糖。”小女娃奶聲奶氣地說。
道姑接過麥芽糖,不小心觸到小女娃的手指,她心下大驚,趕忙翻開小女孩的手掌,查看一番後又仔細觀察小女孩的骨相,邊觀察邊掐指,眉間的愁雲漸漸散去,她拍了拍大腿,興奮地大喊:“奇哉奇哉!我終于後繼有人了!”
“好孩子,你願不願意跟姑姑走?姑姑教你本事,以後你不會再受人欺負。”
小女娃的大眼睛中滾下豆大的眼淚,連連點頭。
遠在邊疆的男人聽聞家中巨變,心情悲痛。部*隊領導特批給他半個月的探親假,他坐火車趕回到家中,壓抑心中劇痛處理好了妻子的後事,帶着兒子離開了這個傷心地。沒人知道他們後來去了哪,過得怎麽樣。
小男孩臨走前什麽也沒帶,只帶了一架紙飛機,他擡頭望着父親哀痛憔悴的臉:“爸爸,我們要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