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并蒂蓮篇之雙重人格你愛誰（九）

今晚的夜色正好，一輪彎月高高挂在夜空裏，皎潔的月光灑落在滿園的花草上，伴着夜半蟲鳴聲，好一幅盛夏月色圖。

此時，小萋和洛謙正守在花園裏等着昙花開放，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像兩個大孩子一樣站在昙花樹邊上，守着昙花開，好似回到了童年時最無邪的時光。

“洛謙，這些昙花什麽時候會開？”小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伸過去摸了摸昙花碧綠的葉片，百無聊賴的問着。

“再等一會兒吧，估計九點多就會陸陸續續開放。”洛謙伸手攬住小萋的腰，也擡頭看着生長得極為茂盛的昙花園，心裏也滿是期待。

等到大概快九點的時候，昙花已經開始陸陸續續開放，一朵、一朵、又一朵，雪白的昙花，毫無一絲瑕疵，恰似最無瑕的白玉，難怪有人稱昙花為瓊花，可不就是瓊姿佚貌麽？

層層疊疊的如雪花瓣，潔白無瑕的色澤，純潔怡人的馨香，當滿園的昙花齊齊開放的時候，小萋和洛謙都忍不住為之驚嘆，只因如此絕色，本只應天上有。

當小萋忍不住走過去撫摸着一朵昙花花瓣時，洛謙就站在原地靜靜看着小萋的側臉，看着在他心中最美好的存在。

精致的側臉弧線、挺翹的鼻梁、殷紅色的唇瓣，還有他最愛的烏黑清澈的眼睛，在他心底，那雙眼睛仿佛能映照出世間一切的髒污，洗淨所有的罪孽，還他寧靜與平和。

心突然變得很沉靜，洛謙乍然便覺得，眼前的這一幕好似在時光的某個時刻點曾經發生過一般，讓他只是這樣看着小萋，就仿佛看到了天荒地老。

只是，小萋看起來那麽幹淨，就像這滿園的昙花，而他卻那麽髒、那麽下賤，過往黑暗的他，滿手鮮血的他，真的能配得上天上落下的瓊花嗎？

心頭微微閃過一縷苦澀，洛謙不由回想起過去的這些年，他拼命努力成為別人眼中的天之驕子，用堆砌起來的榮譽、貴族般的儀表和得體的衣着去裝飾自己的外在，成為人人口中的優雅貴公子，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為了掩藏他心底的自卑與膽怯。

真的能擁有嗎？矜貴的小少爺，眼底真的能住進他這樣的人嗎？有史以來第一次，洛謙心底有了不确定與彷徨。

“七七。”

“嗯？”小萋面帶微笑地回頭，卻見洛謙只是看着他不說話，眼底不由帶上幾分疑惑，“有話要說？”

搖搖頭，洛謙突然往前跨了一步，捏着小萋的下巴吻了上去。

不管怎樣，無論用什麽手段，這個人，他都要定了！他不是好人，就算是用那帶血的過去，去換得對方的同情，他也在所不惜，反正他的心，本來就是黑色的，既不能放手，便用盡心機搶奪吧！

昙花枝幹被兩人不輕不重地撞上，有些昙花花瓣便散落開飄了下來，落在了兩人的身邊，其中有一片花瓣正好落在兩人相交的唇邊，瞬間讓這個吻暈染上絲絲縷縷的昙花香氣。

擡手撥開花瓣，洛謙稍稍退開一點，卻沒放開小萋，只是靜靜凝望着小萋回望他的眼睛。

久久地、久久地，兩人都沒說話，直到洛謙輕聲道：“你知道嗎？我本來并不相信愛情，甚至不相信任何人類的感情，但我卻遇見了你。”

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小萋不太明白洛謙話語裏的深意，見洛謙擡手過來，便下意識眨了下眼睛，任洛謙伸手撥開他的額發，這才擡眸問道：“什麽意思？”

沒有直接回答，洛謙反而笑着開口，輕描淡寫的語氣，仿佛在說着無關緊要的故事，“你知道嗎？我是犯罪的産物，我是不該出生的人。我媽媽……呵……她不讓我叫她媽媽，我就用她來代替吧。她讨厭我，也不承認我，因為我是她被強//奸的證物，被結婚對象抛棄的原因。”

心底微微一顫，小萋雖然已經知道洛謙的過去，但此時聽到洛謙用這樣無所謂的語氣說着自己的過往，心頭還是忍不住一緊，有些發疼。

伸手握住洛謙的手，小萋這才發現洛謙的掌心滿是冷汗，摸起來觸感潮濕，昭示着洛謙并不平靜的內心。

小萋沒有嫌棄洛謙滿是冷汗的手掌，反而更握緊了洛謙，想要給予一些支持的力量。

仿佛心有感應一般，洛謙同樣反手更緊地扣住了小萋的手，還對小萋露出一個釋懷的微笑，“別擔心，我沒事，我只是想和你分享一段故事，告訴你我隐瞞的過去。”

聞言，小萋往前挪了一步，另一只手抱住洛謙的背，腦袋則深深埋進洛謙懷裏，語氣嗡嗡地，還帶着鼻音，透出幾絲心疼，“嗯……如果不想說，就別說了。”

擡手摸摸小萋的後腦勺，洛謙的語氣徹底平靜下來，心跳也漸漸趨于平緩，因為突然之間他就像是有了力量，明白小萋不會嫌棄他，不會覺得他髒，會接受真正的他，“不，我想說給你聽，想讓你認識真正的我。”

頓了一下，洛謙才起了話頭，“你知道我為什麽會學心理學嗎？”

“為什麽？”仰起頭，小萋踮起腳親了下洛謙的下巴，瞬間換來洛謙低低一笑，和落在頭頂上極為溫柔的一吻。

“因為我曾經也是一名精神病患者，我患有很嚴重的精神分裂症。”說到這裏，洛謙一直在小萋後腦勺上滑動的手微微一緊，用力握住了小萋的後脖子，語氣也變得更為低沉，“我想了解我自己的病症，治療我自己。”

當聽到洛謙說完這句話，小萋突然感覺到屬于洛繁靈魂碎片的異動，好似兩片碎片有了開始融合的跡象，讓他不由心頭一喜，也隐隐開始明白洛謙和洛君融合的關鍵點，那就是接受對方成為自己真正的一部分，最重要就是主人格洛謙不再抵觸自己的過去，而是敞開心懷接受那些黑暗的過往，從而徹底走出來。

之後，小萋便靜靜聽洛謙講述了記憶裏的過去，那些虐待、冷暴力，瘋狂的母親，不斷的傷害，以及因為被逼瘋而漸漸出現的第二人格，還有他真正性格裏的冷漠與陰暗。

“你知道嗎？我沒辦法相信一個人，我會不斷懷疑，不斷掩飾，不斷用溫柔的假象去催眠，好像只有離所有人都遠遠的，我才覺得安全。但你不一樣……七七，你真的不一樣，你像……像一道陽光……你的眼睛像清泉，那麽水、那麽亮，呵呵……讓我沉迷，又讓我畏懼……讓我患得患失，導致最近我的精神狀态又有些不穩，我害怕會失去你……呵呵……是不是覺得我有點可怕？”低低笑着道，洛謙的語氣漸漸有了些苦澀。

越聽小萋心裏越難受，當他聽到洛謙親口說到殺死那個女人的時候，不由又回想起進到洛謙夢境裏看到的那一幕。眉眼精致、眸色陰冷的少年手執一把尖刀，滿目的猩紅與憤怒怨恨，還有女人胸口浸滿的鮮血，這讓他的心又疼又酸，卻獨獨沒有了恐懼，因為這場命案，相對于洛謙遭受過的一切，真的不好評說對與錯、罪與罰。

只能說女人報複的對象，一開始就錯了，她本也是受害者，怪只怪社會人情的冷漠、人性的冷酷與虛假愛情的脆弱，被強//暴的她明明是受害者，卻受到社會的冷眼、未婚夫的離棄，甚至被旁人笑話“活該”“誰讓她長得漂亮”“誰讓她裙子穿得短”，好似被強//暴是她的錯一般。而強//暴犯卻因出身錢權人家沒有受到法律制裁，所以她痛苦、怨恨甚至瘋狂，說到底也只是個可憐的女子，她本無錯，卻錯了一點，那就是對洛謙的虐待。

只因她本可以選擇不生下洛謙，或者心态開闊堅定一點，抵住社會壓力，抛棄不願意接受她的未婚夫，做回真正的優秀的自己，但她兩條路都沒有選，卻選擇了最艱難的生下這個孩子，卻又不好好撫養這個孩子，從而引發更大的悲劇。

她将一切怨恨發洩在無辜的孩子身上，直到逼瘋同樣可憐的孩子，到最後兩個人幾乎同歸于盡，而那些害人的人，卻還活得好好的，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麽？

小萋眨眨眼，逼回去即将奪眶的眼淚，忍不住更緊地抱住洛謙，哽咽着說道：“別說了，別說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以後……以後我陪着你，我陪着你……我不怕你，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聽到小萋的話，洛謙還在訴說的聲音猛地停住，他用力抱緊小萋，忍不住仰起頭，壓抑住眼底洶湧的熱意，他沒想到小萋會說出這樣類似承諾的話，他本以為……本以為小萋會讨厭他，會害怕他，會……疏遠他……因為他明明……明明那麽髒、那麽下賤，他的血肉都是賤的，因為他是個強//暴犯的兒子，是為所有人不齒的存在，即使他盡力掩蓋，卻還是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微微垂下眼睑，洛謙終于還是沒能忍住眼底的酸熱，滾燙燙的熱淚從眼底滑落出來，幫他發洩出這些年深藏的委屈、怨恨、寂寞、自卑與愧疚。

其實到了現在，到了明事理之後，他早就不恨他的母親了，不然他不可能鎖住自己的第二人格，變成一個幾乎正常的人。只因他明白，他的母親比他更可憐，當年他差點被他母親掐死，而他的母親又被他的第二人格殺死，一切的冤孽債，都早該結束了。他應該往前走，而不是一直回頭看，至于他的母親，這一世遭受這麽多痛苦，下一輩子肯定會過得很好，遇到一個好男人、生在一個寬厚和平的時代，幸福地過完一生，而那些害人的人，則必将不得好死，永墜地獄。

“七七……”聲音沉得甚至帶着幾分嘶啞，洛謙親了親小萋的發頂，甚至有點不敢置信還能獲得一顆真心，得到一份諒解，他是一個強//暴犯的兒子，他還是一個殺人犯，雖然再沒有人提起，他卻永銘在心，但今天，他覺得他可以放下了，因為他有了小萋，有了知道一切還願意陪着他的一個人。

“七七……”

“嗯？”

“我愛你。”

帶着哭腔地笑了起來，小萋用腦袋拱了拱洛謙的胸口，輕輕道：“我會愛你的，總有一天。現在，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不管是什麽樣的你，我都喜歡。”

當這句話，話音剛落，小萋眼前仿佛浮現出了洛君的靈魂影像，那是少年時期的洛謙，他眼底終于再沒有了陰郁冷漠，而是像個真正的少年人一樣，快樂地笑着，他拉住自己母親的衣角，撒着嬌，叫着，“媽媽，媽媽，我好愛你，你愛我嗎？”

那個女人臉上也沒有了瘋狂與歇斯底裏，反而洋溢着自信美麗的笑容，透出照人的風采，她笑着展開雙臂擁抱住這個她又愛又恨又憐又愧疚的孩子，輕聲道：“對不起，媽媽愛你，媽媽應該愛你的，下輩子，還做媽媽的孩子，好嗎？媽媽愛你一輩子。”

“呵呵……呵呵……呵呵……”

耳邊傳來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然後笑聲漸行漸遠、由大到小，直到徹底消散在耳際，而少年洛謙和那個女人的影像也完全消散在眼前，直到小萋看到一串屬于洛君的靈魂碎片拖着長長的熒光尾巴飛落到洛謙身體裏，漸漸和洛謙主人格的靈魂碎片融合為一體。

從此以後，洛謙就是洛君，而洛君也就是洛謙，一個是過去，一個是現在，他們共同創造了未來，未來最好最完美的洛謙。

也就在此刻，小萋意識海裏的并蒂蓮終于徹底綻放，兩朵千瓣蓮花美得不可方物，它們在小萋意識海裏搖曳着身姿，快樂地享受着小萋供給的愛的滋養，恣意開放着，釋放出最純潔美麗的芳華。

蓮花、蓮花，即使出自淤泥，依舊不染纖塵，它們的靈魂才是最純潔的，即使經歷痛苦、磨難，仍然堅強地開放，散發出獨有的魅力，給予愛、收藏愛，綻放灼灼香花。

當小萋看着掌心中屬于并蒂蓮已經融為一體的新靈魂碎片，不由微微笑着無聲念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洛謙、洛君，謙謙君子，端方爾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