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過年前兩天,羅少恒約了陳湛出來吃飯,天氣寒冷,他提議吃火鍋,陳湛沒有意見,兩人約好了見面的時間地點。

當天,陳湛臨時有病人,羅少恒閑着無事便提前到了地方,點了壺茶等他過來。

A市的冬天很冷,陳湛進來的時候身上帶來了一股寒氣,他到羅少恒對面坐下,邊脫外套邊說:“抱歉,臨時有事耽擱了一會,等很久了嗎?”

“沒事,我也剛到。”羅少恒給他倒了杯茶讓他暖暖。

“謝謝。”陳湛端起來暖了下手,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前兩天。”羅少恒把菜單給他,“我點了一些菜,你看看想吃什麽。”

“飲料點了嗎?喝什麽?”陳湛拿起筆在單子上勾了幾樣燙菜。

“啤酒吧。”羅少恒說。

“啤酒?”陳湛聞言擡頭,羅少恒前幾年身體落下病根,近兩年一直在養着,兩人聚餐的時候幾乎很少碰酒。

羅少恒打趣道:“或者你喜歡喝二鍋頭?還是火鍋配紅酒?”

陳湛看了他一會,發現他氣色雖然有些憔悴,但整個人的氣息卻鮮活了許多,便問:“你……心情好像還不錯?

羅少恒摸了摸自己的臉:“這也能看出來嗎?”

陳湛點點頭,點了瓶啤酒又要了瓶飲料,把菜單遞給服務員後對羅少恒說:“那就少喝點,你臉色不太好。”

羅少恒沒有意見,他只是突然想喝點罷了。

服務員出去後,陳湛喝了口茶:“說說有什麽好事?在瑞士碰到第二春了?”

羅少恒笑笑,眉眼猶如冬雪融化後的春陽:“我碰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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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過于溫柔明媚的笑容讓陳湛有些失神,認識近十年,他從來沒見羅少恒露出過這樣的笑,就仿佛死灰複燃般鮮活,不禁對他口中的人感到好奇:“碰到誰了?”

問完這句話,他心底突然有了個答案,那三字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就聽到羅少恒說:“沈幕城。”

——是了,除了沈幕城,沒人能救活他。

上次羅少恒說遇到沈幕城的事,陳湛一直不相信,只是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才沒有把那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說出口,怕再刺激到他。

當初花了整整四年,羅少恒才活得像一個正常人的樣子,如今誰也不希望他再回到當初在療養院時的那種日子。

将杯子放到一邊,陳湛看着他問道:“你說沈幕城?什麽情況?”

羅少恒把在班霍夫街頭和沈幕城相遇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陳湛聽後面露驚訝:“你說他失憶了?”

羅少恒點點頭,陳湛不能确定他說的是真是假,思索了一下問:“你确定是他?不是其他長得相似的人嗎?”

“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樣,不管是名字還是長相,包括他手上的燙傷,都和沈幕城一樣。”羅少恒搖搖頭,用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而且我相信自己的感覺,它告訴我,我沒有認錯人。”

陳湛沒有見過人,不好下評論,但是也不相信一個死了十年的人會再突然出現:“那他現在在哪?”

“在B城。”羅少恒說,具體的他還不知道。

對于這樣的情況,陳湛也是第一次遇到,他不确定羅少恒是不是又出現了幻覺,或者說是真的碰到了沈幕城,便說:“那你打算怎麽做?”

“去找他。”羅少恒毫不猶豫地說。

羅少恒對沈幕城的感情有多深,執念有多大,除了他本人外,最了解的就是陳湛,羅少恒住在療養院的那四年,他是離羅少恒最近的人,對方所有的痛苦在他的面前都赤裸裸地攤開,讓人為之動容。

所以不管羅少恒說的那個人是不是沈幕城,他都無法阻止他,也不能阻止他,也許這是讓他真正走出過去唯一的途徑。

想到這裏,陳湛不糾結于他說的人是真是假,提出了另一個值得深究的問題:“如果說沈幕城真的活着,那麽當年出事的是誰?死亡報告上的确實是沈幕城的字,除非……”

說到這裏他停了下來,直視羅少恒,兩人心裏都有了答案。

沈幕城還活着,那麽當年的事情肯定有隐情,那一份死亡鑒定肯定有問題。

兩人沉默了一會,對當年的事情多有疑惑,羅少恒說:“過完年我會去一趟醫院,看能不能找到點線索。”

“但是現在已經過了十年,不一定能找到。”陳湛說道。

“我知道,但是不弄清楚我不安心。”羅少恒說,這是他心裏的一根刺,紮了十年,不徹底根除他就無法安心。

“有什麽需要幫忙的随時叫我。”陳湛了他,也不再說。

“當然,肯定不會客氣。”羅少恒笑道,他和陳湛這麽多年的朋友也沒必要不好意思,而且在醫院方面的關系陳湛也能幫上忙。

飯後,兩人出了火鍋店,陳湛問:“你一會要去哪?”

“上山一趟。”羅少恒圍好圍巾,他說的上山是指墓園。

“不是說沈幕城他……”陳湛腳步停下來。

“是啊,他回來了,但是還是要去看看。”羅少恒看了看墓園的方向,對陳湛笑道,“什麽時候要來度假村随時給我電話。”

“好。”陳湛點點頭,“要送你嗎?”

“不用,我開車來的。”說到這裏,羅少恒覺得對話有些熟悉,想起了之前在咖啡館外面看到沈幕城的那一次,他當時追到天橋也找不到人的時候,真的有種心如死灰的感覺,幸好得老天眷顧。

“想什麽?”陳湛見他出神便問。

“沒事,我先過去了。”羅少恒擺擺手,往另一個方向走。

陳湛揮了揮手,與他往相反的方向離開。

雖然馬上過年了,但是臨近墓園的路也還是非常寂寥,周邊的樹上也沒有像市區一般挂着彩帶或者是小燈籠,空落落的枝桠上帶着些許沒有化完的雪,顯得非常蕭條。

到了墓園,那邊一如既往地非常安靜。門衛室的保安看到他有些意外,手裏捂着個暖手袋出來問:“羅先生,怎麽這個時候過來?”

“張大哥。”羅少恒沖對方笑笑,“你們還沒放假嗎?”

“還沒呢。”保安看他凍得耳根有些紅,連忙說,“上山累了吧?裏面暖暖。”

“不了,我待一會就走。”羅少恒婉拒,和他聊了兩句便進了墓園。

墓園裏只有他一個人,路面上的積雪已經差不多全部化成水,将地面弄濕,猶如來往祭拜的人的眼淚,滴在地上,離開的人卻也感受不到。

離上次來墓園的時候不過短短半個月,但是羅少恒的心境卻完全不同,這一次的瑞士之旅,讓他意外地獲得了重生。

再次站到那個名為“沈幕城”的墓碑前,他的心情非常複雜,他掃了十年的墓,如今卻發現躺在墓碑下的并不是他的愛人。

他曾經有段時間非常害怕靠近這個地方,因為他不相信沈幕城已經死了,他曾一度活在自己的幻覺裏,覺得自己能跟幻想中的人永遠在一起;他也曾經恨不得住在這個地方,因為這樣在清醒的時候他就能稍微和沈幕城靠近一點,透過冷冰冰的墓碑,跟他靠在一起。

“離開之前說回來了就來看你,我沒有食言。”羅少恒拿下墓碑頂上濕漉漉的圍巾抖了抖,将上面剩餘的積雪抖掉,圍巾上放置了一小塊石頭壓着,應該是保安幫忙放上去防止被風吹走。将抖幹淨的圍巾重新放上去,他退後兩步,靜靜地看了一會上面的照片,有種想把他撕下來的沖動,但是那是鑲上去的。

最後他伸手把照片上的水珠抹掉,看着墓碑說:“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是我會幫你重新立碑,你安息吧。”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微風吹起他的圍巾下擺,底下的流蘇小弧度翻起,像是在跟過去招手告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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