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能不能一塊睡?答案當然是可以。

沈幕城想不出自己有拒絕的理由,他眼睛緊緊地看着羅少恒,嘴角微翹:“非常榮幸。”

看着他唇邊微露出的笑意,羅少恒臉色一紅,解釋道:“我只是想跟你一起睡,沒有其他意思。”

穿着睡衣來敲門,他這一句實在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沈幕城逗他:“有其他意思也沒事,我很樂意。”

羅少恒:“……”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

“先進來,外面冷。”沈幕城說着拉他進了房間,順手關上門。

房間開着暖氣,羅少恒一進去就感覺自己被一股暖流包圍,讓他原本因為噩夢緊繃的神經微微放松了一些。

沈幕城從衣櫃裏拿了件外套出來搭在他的肩上:“小心着涼。”

“謝謝。”羅少恒拉了拉外套,身上的睡衣薄,剛才在外面站了一會,确實感覺有些冷。

“去坐着。”沈幕城拍拍他的肩膀,到一旁的保溫壺裏替他倒了杯熱水,轉身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他坐在床邊看着自己發呆。

羅少恒比沈幕城要矮一些,身材也偏瘦,沈幕城的大衣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雙手縮在袖子裏,直直看着自己的模樣讓沈幕城想到了貍貓。

“看什麽?”沈幕城走過去把水放到他手裏,“喝點熱水,這是我的杯子,你将就着用。”

“看你啊。”羅少恒随口答道,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羅少恒的眼睛非常漂亮,眼珠的顏色是純粹的黑色,能将人的影子清晰地倒映出來,眼白的地方非常幹淨,沒有一絲雜質。

每次他這樣直勾勾地看人的時候,沈幕城總感覺他在勾引自己,對視了一會,他自覺有些吃不消,伸手蓋住那雙勾人的眼睛:“瞎看什麽。”

羅少恒眨了眨眼睛,睫毛刷過他的掌心,那種感覺像是被非常軟和的羽毛刷過一般,帶了一股撓人的癢意,卻又非常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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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心的觸感傳到心裏,沈幕城只覺得心口也跟着癢了一下,之前壓下去的燥熱又有些蠢蠢欲動的意味。

他指尖摩挲了下羅少恒的眉毛,面色平靜地收回手問:“怎麽突然過來了?”

羅少恒端着杯子喝了口溫水,潤了潤自己幹燥的口舌才說道:“做惡夢了。”

“惡夢?”沈幕城挑眉,對他一個大男人做夢吓到來敲門有些失笑,“什麽樣子的夢能把你吓得臉都白了?嗯?”

“我夢到……”羅少恒頓了頓,握着杯子的手收緊,“你當年出事的那天。”

沈幕城唇邊的笑容頓住,羅少恒低着頭說:“我夢到你車禍死了,醫院叫我去認屍。”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輕微的顫意,但是很好地隐藏着,如果不是沈幕城一直看着他,幾乎發現不了他的唇正微不可見地顫抖着。

他擡頭看着沈幕城:“我夢到我在太平間跟你說話,可是你不回答我,我說了好多,可是你一句話也不回答我。”

他的眼角發紅,眼裏還帶着夢中散不去的絕望,讓沈幕城的心口一抽,忙伸手攬住他的肩膀,低聲哄道:“那是假的,我還活着,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沒辦法安心,所以才過來找你。”羅少恒說着擡頭問他,“會不會吵到你睡覺?”

“沒有,只要你想,随時都可以過來。”沈幕城說。

羅少恒聞言笑了下:“要是你上次也這麽說就好了。”

沈幕城不解:“上次?”

羅少恒解釋道:“就是我們在瑞士見面的第一天,那天晚上我也在你門外,但是我不敢敲門。”

沈幕城愣了一下,随即反應了過來為什麽他本來還好好的,第二天卻突然發起燒來的事情:“你在門口站了多久?”

“幾個小時吧,不太記得了。”羅少恒回想了一下,“我當時還挺想敲門的,但你那時候對我特別陌生。”

沈幕城一聽他站了幾個小時不敲門,臉色就黑了,但又想起自己當時對羅少恒的态度,生氣就變成了愧疚:“抱歉,是我的錯。”

“為什麽要道歉?”羅少恒笑道,“能碰見你,我高興還來不及。”

——我只是太高興了。

沈幕城驀然想起自己那一次問羅少恒哭什麽時,他說的這句話,當時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現在想來羅少恒是真的高興吧。

他記得羅少恒說是靠自己右手上的疤來确認是不是同一個人,不禁問:“你當時是靠我手上的疤确定我身份份?”

羅少恒空出一只手将他睡衣的袖子撩上去一些,露出那道燙傷:“對,因為你不認識我,所以我需要一些東西來确認。”

之前沈幕城以為自己這道疤是當初車禍得來的,但是認識羅少恒之後他才知道這個疤在車禍之前便有,不免對它的來歷起了興趣:“它是怎麽來的?”

“因為我。”羅少恒把當初燙傷的原因說了一遍,語氣不乏心疼和愧疚,“要是我當初小心一點就好了。”

沈幕城安慰他:“別自責,我很慶幸當初的自己沒有讓你受傷。”

他的話讓羅少恒忍不住笑了起來,今晚被惡夢圍繞的陰霾一下子散去。

是啊,不管沈幕城記不記得,對他來說,都舍不得自己受一點傷害。

“笑什麽?”沈幕城問,剛說完就看到他握着自己的手湊到嘴邊,低頭親吻手背上的那一道疤。

溫軟的唇貼在皮膚上,猶如親在他的心裏,讓他內心升起一股激動。

……真他媽會撩。

沈幕城心裏暗暗說了句,抽出自己的手,故作淡定說:“好了,睡覺吧。”

“好。”羅少恒把杯子裏的水喝完,脫鞋躺到另一邊,沈幕城替他壓了壓被子,跟着躺了進去,剛一躺下,羅少恒便挪過來摟着他,把頭埋在他的手臂處。

沈幕城雖然對他的依賴很滿意,但也不免覺得好笑:“這麽大的人,怎麽跟個小孩似的。”

“我好久沒有抱着你睡了。”羅少恒的聲音悶悶地傳來,雙手摟得更緊了。

沈幕城啞然,伸手按了按他的頭頂:“以後都給你抱,睡吧。”

“睡不着。”羅少恒擡頭看着他,“你能跟我聊聊天嗎?”

“聊什麽?”沈幕城問。

“我給你說說我們以前的事情吧?”

“好。”

當晚羅少恒說了許多,從兩人第一次在小巷見面、到沈幕城出院和他一起住、再到兩人在一起的事情都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

沈幕城聽得很認真,不願放過任何一點有關于與他們的過去,一直到淩晨羅少恒實在撐不住,在自己越來越低的聲音裏睡了過去。

第二天,沈幕城醒來的時候羅少恒還在睡,原本抱着他的姿勢又變成了背對着他蜷縮成一團,半張臉埋在被子裏,只占了很少的位置。

明明已經在自己身邊了,卻依舊沒有安全感嗎?看着他這幅樣子,沈幕城嘆了口氣,輕輕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洗漱完下樓,王媽已經在做廚房早餐了,看到他下來出聲打了個招呼:“阿城早,少恒呢?”

“王媽早,他還在睡。”沈幕城朝他點點頭,倒了杯熱水坐到一旁看報紙。

他剛坐下不到十分鐘就聽到樓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擡頭就看到羅少恒穿着睡衣跑了下來,在樓梯口看到他後又猛地停了下來。

沈幕城放下報紙走過去:“怎麽又穿睡衣出來?”

“我以為你出門了。”羅少恒說,臉上都是看到他在家的欣喜。

“今天是周六。”沈幕城說,“上去穿衣服,一會吃完東西和你出去。”

“太多年不上班,我都忘記周六日了。那我先去洗臉,你等等我。”羅少恒說完就上了樓。

吃過早餐後兩人便出了門,沈幕城帶羅少恒去了張醫生的診所,因為前一天已經約好,他直接帶人去了辦公室。

羅少恒對他突然來診所有些疑惑,但也沒問,禮貌地跟張醫生打了招呼。

張醫生笑着讓他們坐下,對羅少恒說:“小羅今年多大了?”

“三十。”羅少恒雖然不明白他問自己年齡的原因,但也誠實地回答。

“看不出來啊。”張醫生笑道,“長得真顯小。”

被一個長輩這樣說,羅少恒有些尴尬。

其實他也是這些年才養回來的,當年剛進療養院的時候才二十一歲,但因為長期失眠和抑郁的原因,看起來卻比三十歲的人還顯老。

“左手伸出來我看看。”張醫生道。

羅少恒下意識地看了看沈幕城,見他點頭,便微微撩高袖子,将手腕遞過去。

他因為體型偏瘦,手腕比同齡的男人要細上一些,白皙的手腕處還能清晰地看到青色的血管,橫在薄薄的皮膚下,顯得過分脆弱。

張醫生的手指按在他的脈上,原本溫和的表情慢慢變得嚴肅,微側着頭在思考着什麽。

沈幕城坐在他的旁邊,注意到張醫生的表情變化,眉頭也跟着擰了起來,待張醫生把完兩邊的脈象,忙問:“張醫生,如何?”

“根據你昨天說的情況,我做了一些準備,沒想到今天一看倒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張醫生說道。

“什麽情況?”羅少恒不明所以。

“之前瑞士的老中醫是不是跟你提過氣血虧虛的問題?”張醫生答非所問。

他這話提醒了羅少恒,也反應過來沈幕城帶自己來看醫生的原因,大概當時在瑞士醫生給自己看病的情況被沈瑜反饋給了沈幕城。他看了眼沈幕城不太好的臉色,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張醫生見他不言繼續說道,“你現在雖然表面上身體狀況還算可以,但從脈象來看因為當初虧損過大,精神氣都明顯不足,存在重大的健康隐患。既然你曾經調理過,那麽我想你的醫生應該也跟你說過這些話。”

羅少恒點點頭,不管是陳湛還是當初幫他調養的中醫都說過類似的話。

“人活着靠一股氣,當這股氣快用盡的時候,那麽也就離死不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張醫生又問。

“明白。”羅少恒何嘗不明白,但當年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确實不想活了。

“什麽意思?”沈幕城聽他們說的這麽嚴重,眉頭緊鎖。

張醫生沒有回答他,而是看着羅少恒問:“心病還需心藥醫,你願意的話,可以跟我說說。”

羅少恒放在桌面上的手緊了又松,深吸了口氣才緩緩說:“我曾經抑郁過一段時間。”

“什麽時候?”張醫生似乎早有所料。

“……九年前。”羅少恒低聲說。

沈幕城聞言猛地看向他,九年前,那正是他出事後的第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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