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兩人走進去,引導員把他們帶到一個大包間。
包間裏有四張桌子,每桌差不多十只。據胡祖六看,一桌貓,一桌狗,一桌貓狗都有,還有別的,是拼桌。第四桌成分更複雜,是人和其他精怪,後來知道是評委團。
胡祖六微微失望說:我還以為年會會有很多貓狗,沒想到才二三十只。
木槿年說:整個市裏常住的妖都是有數的,就那麽幾只。貓狗已經算是妖界大族。你以為能像黑澀會一樣随便發展成員麽?
胡祖六一想确實,眼睛亮了:确實哈,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多貓狗集聚一堂!
木槿年來的略晚,又帶着個胡祖六,只能坐在拼桌上。
胡祖六一坐下就盯着菜流口水。
然而菜是擺上了,也有烤雞,但是筷子紮成一捆,并沒有發到各人手上。
胡祖六想趁人不備偷偷吃一點,被木槿年打手,呵斥他:別給我丢臉。
木槿年的貓朋友乜斜着眼睛問:小三,這狐貍是誰?
木槿年說:細犬家的食客,在七爺那打工。細子臨時出差,七爺托付給我帶幾天。
貓朋友是只女貓,眼睛圓圓的,笑起來像年輕時的張曼玉,她化形後給自己取名就叫曼玉。
曼玉打量胡祖六,突然有些嫉妒,說:不能來吃白食吧,一會比起來你得是我們這邊的。
同桌的狗們不樂意了。
一個藏民模樣的藏獒精默不作聲,啪地把一把藏刀拍在桌子上,壓低眉毛等着胡祖六。
胡祖六吓得牙齒打架,躲在木槿年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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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美精是個五短身材衣着前衛的潮男,一頭卷發中間隆起,他人小聲大語速快:你不知道狐貍是犬科亞種麽?就算外援,也應該是我們犬神青年團的。
曼玉貓說:喲喲喲,幾百萬年前就分家的遠親了,也好意思拿出來說事。要非說不可的話,你們狗科還是從我們貓科裏分化出去的,我們說什麽了嗎?
博美說:“放屁!四千八百萬年前的事了。再說所謂小古貓科分化出犬目和貓目亞種,不過是現代人的附會。道德天尊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小古貓科這個名取的就不對,我還說叫小古犬科嘞!”
一個和尚從評委那桌扭頭過來說:“阿彌陀佛,若從科學的角度講,所有哺乳動物不管是狐、狗還是人,都是一億多年前的始祖獸,可謂是同源同宗。世尊教導我們:若菩薩有我相、人相、衆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衆生平等,何必分你我呢。”
博美繼續叫板:“所以你們找個狐貍來做外援什麽意思?!
曼玉貓美目橫掃:還好意思說,你們自己不也有外援,還是個很外的外援。
她一指旁邊藍眼睛高鼻梁的外國人:狐貍好歹是中國狐貍,你們找個外國人來算什麽?
外國人保持微笑,似乎語言不通的樣子。
博美尖聲說:現在都國際化了,請個把外國友人也提升年會整體檔次!再說他可是純血的狼人,狼人懂麽?就是外國的狼妖。正經有資格來呢!
曼玉貓:狗不夠,狼來湊,你們可真行!
博美說:我們是正經的本家親戚怎麽了!
曼玉貓喵地嘶叫一聲,唰亮出藏在肉裏的爪尖。
博美脫了上衣光着膀子蹦起來,像個小鋼炮:來啊來啊誰怕誰啊!
場上貓狗一時喧嚣聒噪起來,彼此唱衰,場面一觸即發。
吱——啦——
大喇叭傳來刺耳的蜂鳴噪音,震得所有人捂耳朵,特別是犬只耳朵敏感,差點哀嚎。
曼玉貓收起爪子,博美穿上衣服。所有人被迫消停下來。
主持人是城外道觀的小道紫來,他拍了拍不大好使的麥克風,跳上臺,大聲宣布:喵汪青年聯合會年會正式開始。
浮光掠影,這個房間像接受了X光掃描,依次鍍上一層靈光,又仿佛進入了另一個時空維度。
胡祖六察覺異樣,拉拉木槿年的衣角:怎麽了?
木槿年說:結界張起來了。
胡祖六說:結界是啥?為啥要張起來?
木槿年說:……自己去百度。
胡祖六想問百度是啥,但是自己也覺得太過無知,不好意思糾纏了。
他暗下決心一定要努力學習科學文化知識,把不懂的都弄懂!
但眼下,他決定還設法把雞腿弄到手。
他四下看看,每一只都那麽正襟危坐,好像都不餓似的。
“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啊。”他想。
年會進入第一個環節——武藝展示。
傳統的方式是捉對厮殺的。雖然講明點到為止,但認真起來難免失手,造成死傷。為免結成死仇,多年前年會改革,變成現在這種各自派高手進行表演性比賽。
狗團先手,派了個标板溜直的大狼狗精,據說是在特種兵部隊做教官的,這從他的緊身卡其色背心、迷彩褲和軍靴上能看出一二。
狼狗長得方頭闊耳,精神面貌良好,上來先震了震胸肌。贏得狗團陣陣喝彩。
狼狗精抱拳起勢,道聲“獻醜”,二話不說耍了套軍體拳。
這套拳摒棄了一切華而不實的招數,虎虎生風,掀起陣陣氣浪波瀾,如果不是結界擋着,恐怕牆壁會被洞穿大地為之裂縫。
收勢抱拳,狗團又是一陣叫好。
一旁英倫貴族範兒的柯基十分傾慕,屈尊降貴地遞毛巾給狼狗。
狼狗有點為難地說:再往前點,你手太短,我夠不到。
柯基趕緊走兩步上前,親自給狼狗擦汗。
但他不僅手段,腿也短着呢,只能戳到狼狗的下巴。
狼狗表示自己可以,仍舊沉浸在剛剛的成功中,頗得意。
主持人紫來跳上誇獎一番,又說:欣賞了汪團代表的精彩演出,接下來喵團代表又會有什麽表現呢?——請喵團代表上臺!
貓們優雅地鼓掌。
胡祖六也期待地看着。
木槿年款款起身,上臺。
胡祖六都忘了啃雞腿,張大嘴巴。
沒想到這一輪是木槿年。
他身上還穿着工作時的三件套,但他一個響指打過,身上裝束立刻蛻變。下身一條黑金百褶闊腿褲,上身赤裸,頸上挂着一只金色鈴铛,露出颀長優美的線條,腰肢部分看着尤其柔軟。
鈴聲驟響一聲。他擡起一手一腳,角度越來越難平衡,最後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位置,然後周身微風憑空而起,盤旋淩繞,這讓他看起來像敦煌壁畫上的飛天。
他眼風一瞟,和他配合的音響師按下按鍵,梵音缥缈。
木槿年完整地做了一套瑜伽體術。
胡祖六是不知道瑜伽的,他只知道好看。
聽說貓腰肢柔軟,高空墜落永遠四爪着地,但是沒想到能柔軟到這個程度,而且是力量和美感兼具,甚至一度淩空懸浮,令人有天人合一的梵寂之感。
一曲罷了,大音希聲,叮鈴複響,仿佛落葉沾在古井上泛起陣陣漣漪,打破長久的寂靜。衆人回神。
“Bravo!”狼人站起來鼓掌。
博美跳起來把他按下去:“你到底是哪一夥的?!”
貓團很高興,但仍舊矜持地鼓掌。
狗團噓聲不斷,但胡祖六覺得他們不是真心的。
他對返回的木槿年低聲誇贊:你好厲害啊!
狗團的長老京巴提出抗訴說:“這一輪是比武,不是比跳舞。好看有什麽用!這是犯規!”
貓團的長老波斯貓說:“這你就不懂了。瑜伽體術是古代印度修行的婆羅門在冥想之餘用來鍛煉體魄的,相當于印度的武術,源遠流長,堪比我國武術。并不是犯規,反而在實用性和觀賞性上來說,我們更勝一籌。”
評委交頭接耳商量,然後打分。
三花貓以微弱優勢險勝大狼狗。
大狼狗氣得一屁股坐下,大刀金馬地生氣。
柯基安慰他:別生氣了,在我心裏你永遠是第一。
第二輪,器械篇。
藏獒提刀上場,一把銀色鑲寶石藏刀有鬼哭神嚎之勢。
相比之下貍花貓的舞劍不功不過,顯得稍遜一籌。
狗團勝。
第三輪,個唱。
蒙古獒拉馬頭琴,唱了一曲呼麥。低沉的嗓音仿佛來自遠古的天籁。
曼玉貓深情演繹了一首《喵小姐》。
評委分歧比較大,年輕一點的喜歡通俗歌曲,而年紀大的偏愛呼麥。然而評委畢竟平均年齡六十多,最後呼麥勝出。
第四輪,團體。
狗團派出以藏獒為首的搖滾樂隊,重金屬風、煙嗓high翻全場。
出陣的“喵KB48”女貓團,馬步張腿,輕搖香臀,看得人妖都血脈贲張。
胡祖六扒拉手指頭算算,問木槿年:“不是說你們喵團全市只有十幾只,怎麽一個女團就48個人?還都是甩着尾巴的大長腿女貓?”
木槿年說:“你仔細看。這裏其實就只有三只,每只用影分身15只。”
胡祖六大悟:“難怪我覺得每只都長的差不多!好神奇啊!”
第五輪是自選曲目……最後還是如往年一樣變成了卡拉OK大賽。
胡祖六這一晚過的很開心,大家都在看比賽,他就一陣猛摟,不僅吃到了心愛的雞腿,還有其他很多好吃的,好不快活!
“比春晚還好看呢!”他由衷地贊美。
最後一個環節是對抗性最強的一個項目,貓狗捉對拼酒量,一人一杯灌,直到一方徹底醉了嘭地變回原形為止。
只見會場內像紮氣球大賽一樣,砰砰響個不停,酒量不佳的貓狗紛紛墜地。
三花喵木槿年幹下最後一滴,面不改色。對方嘭地變成一條咖啡色的狼青,晃晃悠悠地攤倒,四爪朝天,頭歪在一旁,舌頭都伸出來。
胡祖六感慨:“想不到我進城沒幾天,就見識了什麽叫酒池肉林紙醉金迷呢。”
木槿年說:“不要亂用成語。”
胡祖六說:“沒有亂用。我爹娘偶爾也給我講點我們家人以前的事。是說,我們本家有個姑奶奶,受女娲娘娘的差遣下凡來辦點事。她嫁給了一個大王,兩口子不大會過日子,整天吃香的喝辣的。池子裏倒滿酒,想咋喝就咋喝;林子裏挂滿肉,想咬哪塊就哪塊。然後就敗家了。這個故事告訴我們,要節儉。”
木槿年張嘴想說什麽,但無從下口。狐貍說的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年會在一片混亂中結束了。
滿地不勝酒力現了原型的貓狗,由還清醒的人負責善後。
木槿年看着還好,然而實際上已經不行了。
胡祖六扶着他跌跌撞撞走向開來的車。
木槿年忍不住撐在路旁的樹上,吐起來。
胡祖六捏着鼻子躲開,他看不了別人吐,自己也想嘔幾口。
木槿年勉強用手帕擦擦嘴,又打開後備箱取了一瓶水漱口,然後對胡祖六招手。
胡祖六蹭過來。
木槿年暈乎乎地問他:“會開車嗎?”
胡祖六說:“嗯……會開吧。”
拖拉機也算是車把,在村裏幹農活的時候學過一點。
木槿年把車鑰匙丢給他:你來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