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

一輛馬車在冉府大門前停下,守門的侍衛上前盤問。

“來者何人?”

簾子掀開,侍衛瞧見對方,立即轉成了恭敬。

“大人。”

馬車裏的冉疆威嚴地對侍衛命令。

“立刻叫青娘出來。”

“是。”

侍衛匆匆進去通報。

沒多久,苗洛青被一頂軟轎擡出來,她身邊還跟着琴瑟和書香兩名丫鬟。

“上來。”冉疆對她伸出手。

苗洛青将手放在那大掌上,踩着一名侍衛搬來的踩凳,上了馬車。

将青兒接到車上後,冉疆威嚴地對兩名丫鬟命令。“不必跟來,回去吧。”

“是。”琴瑟和書香兩人恭敬地福了福。

“走吧。”冉疆将車簾放下,朝馬夫命令。

馬夫立即策動缰繩,駕馬而行。

苗洛青坐在馬車上,好奇地問:“怎麽突然回來了?今個兒不忙?”

冉疆的大掌沿着她的背,摸上她的頸子。

“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去見陰陽使者。”

苗洛青原本含笑的臉突然變色,她一動,背後猛然一疼,整個人便軟了下來。她使不出力了!

“你是誰?”她冷靜地問。

眼前的男人并不是冉疆,而是易容成冉疆。

男人望着她,淡道:“你可知道,身為刺客,背叛組織的下場是死?”

她呆愕住,接着恍然大悟。

“你是易。”眼前的冉疆是易扮的。

男人只是盯着她,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苗洛青盯着他,這時候也冷靜下來了。

“能夠易容得這麽像,不管是動作或聲音都唯妙唯肖,也只有你了。”

易靜靜地望着她,依然保持沉默。

幾日未見,她比上次更美了。她身上添了一抹以往沒有的媚意,就像一朵含苞的花,在雨露的潤澤下終于盛開,綻放着迷人的幽香。

“為何不殺他?”他問。

“我沒有機會。”她說。

“是沒機會,還是舍不得?”

苗洛青咬着唇,低頭不語。

易伸手,制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擡頭,面對他的目光。

“你愛上他了?”

“沒有。”

他微微眯起眼,目光如炬。

“你不殺他,死的就是你,組織不會放過背叛者。”

苗洛青臉色有些蒼白,眼中露出了懼意。“我明白。”

是的,她明白,她一直都很清楚,組織不會容許剌客背叛。

“我不是不殺他,只是一直沒找到機會。”她試圖辯解,蒙混過去,但這一次,易只是沉默地盯着她。

他盯得太久,好似看透了她,讓她不禁暗冒冷汗。

終于,他緩緩開口。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希望這一次,你能把握。”說完,他站起身,開了門,對外頭的人命令。“将她綁起來。”

兩名女剌客上了馬車,依令将她綁了起來。

她以為易要将她帶回組織,讓宮主處置,但他們綁了她後,便讓她待在屋內,屋內有兩名女手下看着她,屋外也有人守着。

她不說話,也不再求饒,因為她知道,現在說什麽都瞞不過易。其實他會抓她便是不再信她,認定她不打算殺冉疆。

她在椅子上過了一夜,夜晚時,她聽到門外的女子悄悄說着話。

“為何還不殺她?”

“易說要以她為餌引冉疆過來,到時再下手。”

苗洛青猛地睜眼,盯着窗外的人影,心中大驚。原來他留着她的命,是為了引冉疆上勾,殺了冉疆。

不,她不想成為誘餌,她必須逃!

她開始掙紮,想盡辦法要掙脫身上的繩子,但繩子将她的手腳勒得很緊,她這麽一掙紮,那勒痕更加深入,她白晰的肌膚上都磨出了血痕。

只可惜她穴位被易封住,使不出內力。

她擔心受怕,在疲倦之中睡去。

半夜,她猛然醒來,發現身前有人。

她驚了下,反射性的就要退後,手腕卻被易牢牢扣住。

“敢動,就廢了你的手。”

冷沉的語氣很輕,但威脅十足,讓她猛然定住,再不敢輕舉妄動。

她一顆心緊繃着,這時候才發現,他正拿着藥,塗在她手腕被繩子勒出的傷口上。那藥膏是深黑色的,抹到傷口便立即化掉,産生剌刺麻麻的痛感。

“這是毒藥?”她面露驚恐,而這句話令他的動作僵住,射向她的目光燃着怒火。見他生氣了,她半信半疑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哪兒說錯了,難不成,這是跌打損傷的治傷藥?

易瞪了她一眼後,便繼續抹藥,下手比适才重了些,她忍不住嘶了一聲,感覺到他的動作頓了下,又繼續塗抹,但力道稍微輕了些。

她就這麽小心地看着他把藥塗在每一個傷口上,不禁疑惑。

難道這真是治傷藥?突然想到,若他要殺她,根本沒必要多此一舉還對她下毒,一掌就能劈死她。

他将她手腕上的傷口塗好藥後,又去抓她的腳,這是打算要塗腳上的傷了。

“我自己來。”她說。

她的腳才一縮,那懾人的兇光又瞪來,被他大手箝制的腳踩動彈不得,而他的眼神令她顫了下,突然想到他剛才的警告。

她不敢動了,低下頭,一副心虛又可憐的樣子。

易瞪了她一會兒,才收回目光,抓着她的腳,将藥膏繼續塗抹在腳踩上。上頭全是繩索的勒痕,将那白嫩如玉的肌膚上磨破了皮,青青紫紫的瘀傷,混着鮮血,糟蹑了一雙美玉天足。

眼前男人的臉色陰郁,冷沉的威壓籠罩四周,壓得苗洛青膽戰心驚,不敢造次,更不敢吱一聲。

她以為他是在火大她想逃走,憤怒她違逆組織的剌殺密令,所以她感到心虛,就怕惹他一個不快,盛怒之下處置了她。

這時候還是裝弱比較安全,即使那藥效的刺激令她的傷口疼痛,她也不敢叫一聲,極力忍着。

她哪知道,易心中所想,完全不是這麽一回事。

他其實也不知在氣什麽,上回與冉疆的一戰,兩人打成平手,但是對方人多勢衆,他就算能與冉疆交手,卻也無法護着全部的人。

最後,他領着刺客殺出一條血路,若不想全軍覆沒,只能先退走,最後還是折損了一半的人。

寧王出高價要冉疆的命,他潛伏冉府一段日子,始終找不到下手的機會,組織便又派了女剌客來,這人便是丫鬟青兒。

她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他則是暗中觀察她,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眼中。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他的眼睛漸漸離不開她。她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對冉疆進行色誘,而是努力地遠離他。

他以為她是以退為進,欲拒還迎,但是等了許久,都不見她有任何行動,反倒常常見到她對着天空遙望。當她被貶為粗使丫鬟時,她甚至安于在竈房的日子,嘴角始終彎起笑,本分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當時就覺得她不太一樣,一點也不像個卧底的刺客,她甚至出乎他的意料,竟然為救冉疆而被毒蜘蛛咬到,壞了他的計劃。

他懷疑她愛上冉疆,才會有此舉動,但是又不像。不管是表情或是私底下的行動,她都排斥着那個男人。

在她養傷的某一夜,他無聲地潛入她屋子裏,見她偷偷運功打坐療傷,他沒出聲,只是在暗處默默地注視着她。

直到她因為色誘冉疆而為他所不喜,被調到外院,他才确定她并未愛上那男人,只是用的手段沒有成功,所以他決定見她,表明自己的身份。

他還記得,她在知道自己的存在時有多麽驚訝,那可愛的表情,他到現在還銘記于心。

其他剌客若是壞了他的計劃,他不會輕饒,因為每一次出手都冒着極大的風險,有可能一擊不成就功虧一篑。但是對她,他卻輕易原諒了,對她的寬容超出他能忍受的範圍。

直到此時,她的說詞越來越多漏洞,她已成功接近冉疆,成了他的寵妾,她明明有許多下手的機會,卻都沒出手,他不願意去想,她或許已經有違逆組織命令的嫌疑。

種種跡象顯示,她或許已經愛上那男人。

對于背叛組織命令的人,他有就地處置的生殺大權,但他發現自己不想殺她,他還想給她機會。

将她引出來帶到此地,便是他為她制造的一次機會。

他的掌心輕撫在她的裸足上,上頭的勒痕和磨破的傷口令他怒火中燒。

到了這地步,她竟然還想逃走?

她能逃到哪裏?組織一旦下達江湖追殺令,不出十日,她就會變成一具屍骨,在化骨水下,連根骨頭都不剩,從此消失于世上。

盯着掌心下的小腳,他目光幽沉深寂。

她不想殺冉疆也由不得她,他會逼她促成此事。

苗洛青擰着眉,忍着腳踝的不适,那藥效令她的腳剌疼,而他塗抹的大掌又讓她的腳很癢,她深吸了好幾口氣,一忍再忍,最後發現,他的大手停下來,莫名其妙地抓着她的腳不放,一雙眼明暗不一地盯着,十分詭異,令她忐忑不安。

他該不會真的想廢了她的腳吧?這想法讓她太陽穴突突地跳。

當她處在心急火燎之際,他突然放手,沉聲命令。

“好好休息,別再動歪腦筋,否則……我就廢了你的手腳。”

她聽了瑟縮一下,避開他銳利的盯視,低下頭,懦懦地說:“知道了。”

她的側顏有些蒼白,額前垂下的幾根發絲,将她的側顏添了幾分怯弱柔媚,更顯嬌美。

他盯了好一會兒,才毅然轉身出屋,而這一夜,他沒再用繩索綁着她。

苗洛青是在隔日清晨被叫醒的,這一夜她睡得很不安,因此臉色有些憔悴。

塗過藥後,手腳上的勒痕和傷口似是好了許多,也不再剌痛。

雖然今天沒有像昨日那樣五花大綁,卻被綁在一根柱子上。

她的身體被粗繩圈住腰,牢牢纏在柱子上,她的雙手則繞到身後的柱子,打了個死結。

她所處的地方是一片平地,周遭沒有任何可隐蔽之地,太陽高挂上頭,站在太陽底下,她的狼狽模樣一目了然,就像個人質,好似随時都會被就地處決。

當大地震動,傳來轟隆隆的馬蹄聲時,原本閉着眼睛的她驀地睜開眼,盯着由遠而近的那一團塵煙,心也怦怦狂跳。

逐漸逼近的人馬中,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馬當先,讓她一眼就捕捉住,并且移不開視線。

冉疆,他來了!

下一刻,她恍然大悟。易以她為餌,将冉疆引來,這是一個陷阱!

她慌了,不知道易設了什麽陷阱在等着冉疆。她咬着唇,死盯着前方,從來沒有一刻如此害怕,怕下一刻冉疆在自己面前血濺當場。

“不……別來……別過來!”

她在最後終于大喊出聲,她一點都不希望看着他死,雖然她曾經恨他恨得要死,但是在經歷過不同的人生,嘗過他的溫柔深情,以及夜夜的抵死纏綿後,她才發現,在日日的相濡以沬下,竟也生出了情意。

她對他是在乎的。

她不想死,卻更不想看着他死。

冉疆并不笨,在逼近前,他忽然一手舉高,另一手扯住缰繩,煞住馬兒,停在百步之前。而他的動作一出,後頭的錦衣衛人馬也訓練有素地讓馬兒及時停下。

衆人的行動竟是不慌不忙,整齊劃一,敏捷而利落。

冉疆那如狼般灼亮鋒利的眼,緊盯着被綁在柱子上的女人,一眼認出,那是青兒。當日,青兒失蹤後,便有人射了一支箭在冉府的大門上,上頭綁了一封信。

手下立即将此信呈給他,信上寫了地點,要他在今日中午前趕過來,否則就殺了他的女人。

明知這是一個陷阱,他依然前來,不僅為了青兒,也為了幕後主使者。

他倒要看看,是誰敢如此明目張膽地對他下戰帖,敢公然與錦衣衛為敵。

除了被綁在柱子上的青兒,周圍并沒有其他人,而方圓百裏也無法藏人,但冉疆知道,其中越是暗藏危險。

他們在明,敵人在暗,這情況對錦衣衛不利。

冉疆咧開邪笑,眼中寒芒大盛,渾身散發着噬血的殺氣。他倒要看看,對方設了什麽陷阱等他,最好別叫他太失望。

“放狗!”他喝令。

命令一出,立即有錦衣衛上前将帶來的獵狗放出,做為先鋒探子,朝中間被縛綁的苗洛青奔出。

數十只獵狗汪聲大作,一馬當先地沖向前,誰知一跑到中間,看不出任何異樣的陸地竟像土石崩裂般下陷,那數十只獵狗也跟着掉下去,傳來撕心裂肺的嗷叫聲。

原來地上挖了洞,洞裏設了刀,那些掉下去的獵狗被刀剌穿身軀,死狀殘忍。

冉疆冷笑,果然如他所料,這方圓百裏沒有藏身處,就只能往地底裝設機關了。

“駕!”

他率先策馬,往前推進五十步,其他錦衣衛也立即駕馬跟進。

馬兒行到陷阱前止步,冉疆從馬上一躍,飛過陷阱落地後,拔出繡春刀,繼續前進,手下們同樣跟進,紛紛拔出繡春刀,朝前後左右轉去,護衛着大人,以防埋伏。

這時,大批利箭從四周擊發而至,要将他們射成刺帽。

護在冉疆周遭的錦衣衛早有準備,立即朝背上一伸,抽出藏在背上的盾牌。這盾牌極薄,本是穿在背上,做為盔甲護身,以防暗箭或偷襲,是冉疆找鐵匠做出來的。

錦衣衛們一邊以盾抵擋,一邊持刀砍下利箭,形成一道人牆,為大人斷後,讓他能繼續前進。

冉疆趁此拔地而起,快速奔向苗洛青,卻在離她僅有五步之距,猛然地上竄出利劍,殺他個措手不及。

這是陷阱中的陷阱,一關接着一關,前頭的地洞尖刀,以及利箭偷襲,不過都是為了讓他分心,并牽制住他的人馬,在他以為已經過關斬将、即将到達目标時,便來個甕中捉鼈。

這最後的劍陣,才是真正要致他于死的陷阱。

饒是計劃設得如此緊密而讓人預料不到,冉疆卻硬是了得,及時驚險躲過偷襲,避開這一道又一道的殺招。

在這驚險當口,其中一人卻突然朝苗洛青攻去,利劍直指她的心髒。

說時遲那時快,“篤”的一聲,是劍身入肉的聲音。

苗洛青呆了,腦筋一片空白。事情發生得太快,快到讓她不知該如何反應。

冉疆擋在她身前,那一劍直接剌進他的胸膛,他一人難敵衆手,在應對其他人的殺招同時,他騰不出手來阻止那把殺她的劍,便以肉身相護,為她擋住廣這,劍。

苗洛青的心頭好似有什麽斷了,她呆呆地看着他頹然跪下,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他或許喜歡她,或許很寵她,但她從沒想過他對她的情意,竟願意以身為她擋住這一劍,用他的命去換她一條命。

為什麽?她不明白,他應該是個自私狠毒、冷心冷血的人才對,癡情相待不該出現在他這種人身上,她甚至還不是他的妻,只是他的妾。

在此之前的每一世,他都殘忍無情地對待她;這一世,他卻以命相救,為她獻出了性命。

她已經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任何人,她的眼中只有他即将死去的畫面。這一瞬間,她整個人好似也空了,只剩下一個麻痹的軀殼,唯獨熱淚盈眶,流下兩行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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