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W for Wonderland
補課結束後很快就是春節,因為是今年新搬了家,周南濤家忙着給新家做大掃除。周南風樂得不行,有了正當理由不學習,寧願做家務也不寫作業。
除夕的天黑得很早,電視一直開着,CCTV1的春晚預熱有幾個小時之長,滿目喜氣洋洋的紅。按照當地習俗,在新房子裏第一個年一定要認認真真地過,除舊迎新,新主人要鎮住新房子才行。
周南風鬧着要去樓下放煙花,鄧藍嗔道:“誰現在放?先包餃子,等敲過鐘再去放。”
周南風抗議道:“現在剛好啊!十二點人太多了,才沒意思,先放炮再包餃子嘛!”
周南風是從小在家被寵大的,鄧藍當然架不住她撒嬌。于是周南濤被派遣帶着妹妹下樓放爆竹,務必不能炸了別人,更不能炸了自己。
周南風野得很,一直和周南濤搶打火機。周南濤十分頭疼,怎麽這個妹妹不像別人家的小姑娘一樣,嬌滴滴的捂着耳朵的那種?
手機上的消息沒完沒了地彈個不停,大多是拜年消息,而且還是從百度複制的文案然後群發的。周南濤一邊惡狠狠地在心裏唾棄騰訊的群發功能,一邊回複了幾個看起來比較有誠意的。
他自己是沒有給別人發這種無聊消息的習慣的,但他今年是轉學來的,要不要順便問個好,拉近一下同學關系呢?他正想着,周南風忽然沖過來,拉着他就跑:“點了點了,快跑啊!”
周南風雖然裹成了一個團子,但行動很靈活,扯着他蹿了十米遠。第一枚煙花“咻”地升上天空,“嘭”地炸開了。細碎的火花閃爍着散落開來,在降落人間的途中湮滅了。
周南濤忍不住舉起手機拍了張照片。可惜煙花的時間太短了,他來不及對焦,只拍到黑暗天目中一片藍藍綠綠的模糊瑣碎的光斑。
能發給誰呢?他QQ的界面還停留在同學分組上,尋找拜年的對象。手指剛好劃到一個火星的頭像,斑駁的星體占滿了頭像框。
備注是“有點煩人的葉循”。周南濤猶豫了一下,把這張照片發了過去,附上一句:“新年快樂”。
可樂從自動販賣機裏掉下來的時候,葉循的手機也震動了一下。他對于手機各種頻率和長短的震動十分熟悉,尤其是這一種——他每換一個戀愛對象,特別關心就要換一次,但提示的震動總是一樣的。
葉循也不着急拿可樂了,驚喜地打開手機。
“怎麽了?”關松在冷風裏搓搓手,把圍巾裹得更緊了一點。
葉循相當得意地舉着手機給她看信息:“快看快看!”
關松瞄了一眼,虛僞地奉承道:“哇,不錯不錯,簡直是進展神速啊。诶,是不是群發啊?”
“當然不是。”葉循心情很好,也不和她計較,“還有照片!”
但他對着那張照片放大縮小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迷惑道:“你看看,他這是……什麽意思?”
關松猜測:“是煙花?想和你分享風景什麽的。”
“這拍照技術也太爛了吧……”葉循嘟囔道,但這不是重點,“那快幫我想想,我回點什麽啊?”
關松遙望着天上的煙火,長嘆了一口氣。朋友太難做了,大除夕晚上,她被葉循約到廣場上看星星聊人生。這也就算了,現在居然還要做戀愛輔導員。
“你也拍一張發給他啊。”關松說,“就好像在一起看一樣。如果是小姑娘,還可以說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看花火大會什麽的……不過你說這個也太娘了,這種意境大概就類似于……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你懂我意思吧?”
關松還在循循善誘地做理論解釋,葉循立刻開始了實踐行動。擺弄了半天才勉強用手機拍出一張能看的圖,飛快地修完圖發過去,并配上抄襲的文案:天涯共此時。
關松看着謹慎又認真的葉循,發自內心發出感慨:戀愛真好——哪怕是單方面的呢。
兩罐冰可樂顯然被葉循遺忘在販賣機裏了,關松把它們取出來,拿了一罐去冰葉循的後脖子。
“嗷!!!”專注等待回複的葉循發出一聲豬叫,看到關松把可樂遞過來,又讪笑道:“謝謝謝謝。”
關松一手揣在口袋裏,一手開了可樂。拉環“噗”的一聲打開,一縷淡薄的白霧顫顫巍巍地飄上來。
“你就只是單純的喜歡他嗎?”關松問。
“不然呢?”葉循說,“還能混合地喜歡他?”
關松靠在欄杆上笑起來:“喜歡一個人,可能不是單純地喜歡,而是順帶喜歡這個人背後的時間,喜歡自己遇到他時的自己,喜歡自己構築的虛影……當條件不符或者破滅,可能就不喜歡了。”
葉循很認真地想了想,說:“但如果真的想清楚了,不就破滅了嗎?”
“是啊。”關松說,“所以才更要好好保護這種感情嘛。我管它叫需要放在冰箱裏的喜歡,愛的開端。”
葉循灌了一口可樂,從裏冷到外,透心涼心飛揚。
“這種天氣,也不必放冰箱了。”葉循說。
“你也知道這種天氣。”關松說,“也只有我能出來陪你發瘋。”
葉循嘻嘻哈哈地說:“我知道啊,你對我最好了嘛。人家都回家過團圓年,我一個人在街上游蕩也太凄涼了。”
“大過年的,你爸媽也不招呼你回家嗎。”
“啊,他倆最近談妥了。”葉循喝了一口可樂,“決定要離婚啦,但是錢還掰扯不清,離婚證一時半會還扯不着呢。”
關松沉默地聽着,葉循接着說:“分居了,我爸已經搬出去了。我媽今天還上班呢,也不知道下班沒有。”
廣場上開辟出一片空地,專門用來放煙花。一個年輕的爸爸點燃了一管煙花,捂着頭跑到妻子和孩子身邊。孩子興奮地大叫,尖銳的聲音很刺耳,但在新年的氛圍裏也變成熱鬧的伴奏。
葉循遠遠地看着,半真半假地感慨:“熱鬧都是別人的。”
關松說:“凄涼屬于單身。”
“那也總比去網吧玩游戲好吧。”葉循說,“身邊都是無家可歸的屌絲,那才喪氣呢。和你在一起吹風,多少看着像對情侶呢。”
關松一口冰可樂嗆在喉嚨裏,喘氣的時候又吸了一大口幹冷的空氣,咳得撕心裂肺,手裏的可樂抖得撒了一地。葉循手忙腳亂地幫她拍背,不滿道:“和我談戀愛至于這麽吃虧嗎?”
“至于。”關松咳得眼淚汪汪,好不容易能說出話來,一個詞一個詞往外蹦,“濫情。”
葉循立刻回擊:“你怎麽好意思說我!”
“寬于律己,嚴于律人。我可以,我對象不行。”
葉循被她理直氣壯的雙标說服了,只是聳了聳肩:“我爸媽還是初戀呢,該掰還不得掰?有時候該變質的,怎麽放冰箱都留不住。”
“沒感情了就能分開,也挺幸運的。”關松說,“總比非要在一起互相折磨一輩子好。”
“是啊,也挺好的。”葉循說,“我家各自都自由,互不幹涉,我很享受,挺好的。”
關松問:“周南濤呢?他說什麽了嗎?”
提起這個,葉循又快樂起來:“他說我拍得好看啊,然後說在包餃子,暫時沒有手聊天。”
“不想聊天的借口吧。”關松故意氣他。
“不要酸了。”葉循氣定神閑,“還有餃子的照片,比我包得好。他還有個妹妹,家裏應該挺熱鬧的吧。”
“這才是過年啊。”關松說,“真好。”
葉循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個小盒子遞給關松,“小禮物,新年快樂。”
關松伸手要接,借着路燈的光一看,Tom Ford的口紅,手又縮了回來:“幹嘛呢?真玩情侶啊?我可不陪你。”
葉循笑道:“除夕夜叫你出來挨凍,我也是會不好意思的啊。再說我現在又沒有女朋友,你不要,難道我自己用?”
關松說着“那也不是不可以”,還是接下了。她猶豫了片刻,又說:“我說這個可能不太合适,但……送給你媽媽,她可能會更高興。”
“她又不缺。”葉循說。
“你知道意義不在于這個。”關松說,“她應該也不想加班了,叫她回家看春晚吧。”
“……好。”葉循說,“不早了,你回家注意安全。”
他在路邊的小飯店打包了一盒水餃,打通了母親的電話。又叫住廣場上叫賣的花童,買下了他抱着的所有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