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X for Xylophone

葉循得寸進尺:“我能申請加個雞蛋嗎?”

“小祖宗,”周南濤拿着筷子點點他,“你看完這兒很像有雞蛋的樣子嗎?”

“……哦。”葉循發出遺憾的聲音。

明明是葉循來蹭吃蹭喝,這一來卻搞得他好像因為沒能滿足對方的要求而很愧疚。周南濤想了想,對葉循說:“不過你可以試試和隔壁舍管阿姨借兩顆,她應該不會介意。”

“好好好。”葉循眼睛亮起來,“等我先喝口水。”

他問周南濤:“熱水壺裏的水是熱的嗎?”

“開過的。”周南濤撥弄着鍋裏的面,頭也不擡地答了一句,“應該已經冷了。”

“哦。”葉循聽完,按下熱水壺的開關,想要再加熱一下。

周南濤聽到那小小的“咔噠”一聲,暗道不好。他迅速地想要制止,但他只來得及說:“你別——”

噗。

燈熄了,鍋停了,房間被黑色淹沒了,只有外面走廊裏昏黃的燈光透過門上面的玻璃鑽進來。

電磁爐熄滅的餘音還早嗡嗡嗡地震顫着,眼睛一時間無法适應黑暗,五彩斑斓的黑在眼前打轉。

“……你別開熱水壺,小破宿舍受不了兩個大功率用電器同時工作的。”

黑暗裏也看不清葉循的神态,只聽到他有點委屈地答了個“哦”,接着說:“太久沒住過這麽破的房子了……”

“……”

“那現在怎麽辦啊?”葉循問。

“跳閘,等着就行了,過幾分鐘就會好的。”周南濤說,“最好別出聲,就當我們這個房間沒有人,不然對門的老師知道會罵人的。”

“罵就罵呗,真是的,學校破還要罵別人。”葉循嘟囔着,然而還是閉上嘴,放緩了呼吸。

外面走廊裏的聲控燈也在沉默裏熄滅了,整個樓道裏一絲光也沒有,狹小的房間裏只有兩個人呼吸的聲音。

“怎麽還不來電……”葉循小聲抱怨,循着呼吸的聲音摸索着,蹑手蹑腳向周南濤走去。

他摸到周南濤身邊的桌子,試探着前進。他的手摸上桌子上一個冰冷的物體,還沒來得及反應,它已經被碰落下去。

那是一個不鏽鋼的盆,薄但堅硬的金屬砸在地上,在靜夜裏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周南濤毫無防備,被這一聲驚得神經都要炸裂了,心髒一蹦三尺高,久久落不回來。

葉循晃了手機,他踏出一只腳去,卻恰好踩上剛剛落到地上的盆。他越是想叫它安靜,那東西反而總是嗡嗡地叫個不停。

他一個趔趄,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撐到身邊的人身上。

于是世界都靜止了。

周南濤感到有什麽東西觸碰到了他的唇。輕盈,柔軟,幹燥,轉瞬即逝。

他從來沒有經歷過,從來沒有觸碰過。但他知道。

那是溫熱的呼吸,是細碎的發梢,是躁動的心跳。

是柔軟的唇。

整個宇宙在他的耳畔爆炸了。他渾身僵硬,雙手冰冷,所有的血液都湧向大腦和心髒。他聽到自己的心髒在瘋狂地跳動,幾乎要沖出胸膛。他聽到耳朵裏經久不散的嗡鳴,不知是那個盆落地的聲音,或者只是他自己的耳鳴。

哦,這是何等爛俗的三流言情劇的橋段啊。可是黑暗的夜裏編劇也失明了,這一場演出也不會有觀衆。

這是恰當的時機與相仿的身高才能創造出的巧合,是偏離劇本的差錯,兩個演員也對這樣的意外不知所措。他們默契地沉默,默契地保持靜止。

也許有一些細微的香水的味道流連在空氣裏,妄圖制造浪漫,但宕機的大腦對于這樣隐秘細致的信息已經無能為力。

他感到腦內缺氧,顱壓升高,他感到血液要撐破大腦,他感到窒息。

這時燈亮了。“滴”地一聲,世界又恢複了正常。演出結束了,糟糕的舞臺無所遁形。兩個蹩腳的演員飛快地分開了,他們莫名地尴尬,不敢直視彼此的眼睛。

“面都要泡軟了吧。”周南濤半天憋出一句話。

“我還是回去吧。”葉循說。

周南濤說:“我都把面撕開了。”

“……哦。”葉循說,“那我去借個雞蛋。”

葉循離開的腳步是飄忽的。他的心跳還沒有平複,踩在地上像踩着棉花。他很懷疑剛剛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麽,跳閘停電,或許只是一場夢呢?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覺得上面确實還殘留着溫度。當然這也只是他的錯覺罷了,不足一秒鐘的相觸,怎麽會留下溫度呢?

可他覺得他擁有了那個吻。在玩夠了約會開房打炮的叛逆戲碼之後,他居然也會珍視這這樣一次意外的觸碰。他覺得他找到了曾經丢失在老師那裏的那一個吻,那個若即若離的吻。

吃飯的時候是前所未有的沉默,這是一種默契的沉默,他們妄圖以此抹去剛才不受控制的小插曲。

葉循非常積極地幫忙收拾了碗筷,甚至還想幫忙洗碗。

周南濤攔在洗手間門口:“你回去吧,我洗就行了。”

“不行,麻煩你這麽半天,我得幫忙的。”

“幫倒忙還是算了吧。”周南濤恢複了從前輕快的語氣,“一共兩個碗,我還想讓它們活久一點呢。”

葉循這才放棄了,懷着一絲忐忑與周南濤道別:“早點休息,晚安。”

“晚安。”周南濤說。

他關上門,長長地出了一口氣。他的手上還濕漉漉地沾着水,但他也顧不上去擦,只是背靠在門上,低着頭發呆。

他回憶着黑暗裏發生的事情,恍惚而不真切。他沒有過戀愛,他不知道這樣的感覺是什麽。

那是震驚,是猝不及防的接觸。人們莫名地把嘴唇的接觸定義為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盡管那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偶然觸碰。

可他的震驚并不是因為厭惡,而只因為它産生在意料之外。他從前刻意或無意逃避過的東西,現在因為這樣的觸碰站在他面前,緊逼着他。

那不是一個普通的男生,那是一個會和男生戀愛的男生。一個同性戀者對你産生了莫名的熱情,你難道不會多想嗎?難道他只是想做朋友嗎?

那些暧昧,那些帶着酒氣的夜晚,黑夜裏的牽手,琴房裏浮動的灰塵,他怎麽可能視而不見呢?

他當然是設想過的。但周南濤只是刻意地忽略了,遺忘了,縱容了。

但他現在無法再鎮靜地裝傻了。

那畢竟也是一個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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