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V for Victory
“不要添亂。”周南濤沒有回答。他又捏了捏眉心,對葉循說:“不好意思。”
唐遠風敏銳地眯起眼睛:“他是誰?”
“同學,朋友。”周南濤說,“滿意了?”
葉循一直維持着雙手揣在口袋裏的姿勢,尖尖的下巴擡起來一點,垂着眼睛,鼻孔看人。
雖然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是哪裏來的,但聽這你來我往的三句五句,對方的身份還是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的。計劃好的浪漫約會和表白計劃忽然被打斷了不說,對方居然還是情敵,這叫葉循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他面色不善地盯着這個闖入者,并且用意念威脅他迅速離開。
唐遠風也打量着葉循。葉循今天有大事要辦,穿得格外騷包。他身上有一種和土了吧唧高中生直男格格不入的氣質,再加上臉上毫不掩飾的敵視的神色,只有周南濤這樣的直男才看不明白是怎麽回事。
唐遠風笑了笑:“喲,好朋友呀。”
周南濤的臉冷下來:“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唐遠風說,“挺好,有了新朋友,忘了我這個老朋友呗。”
“我什麽時候有過這種意思?我一直把你當兄弟,是你……你不要做得太過分。”
“我過分?你當他是什麽正經人呢?”
周南濤壓着怒意:“你別把別人都想成和你一樣的人。”
“和我一樣的人?我是什麽人?”唐遠風拔高了音調,“你敢說他沒有一點想法?你敢說他對你沒有一點意思?!”
“你說什麽呢!”周南濤火上來了,太陽穴直跳,“外人面前,你能收着點嗎?”
唐遠風忽然安靜了,或許是因為周南濤說葉循說“外人”,又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他放軟了語氣:“我到底哪兒惹你生氣了,你說出來我改還不行嗎?為什麽一直躲我呢?”
“……我累了。”周南濤說,“不是那回事,不是什麽改不改的問題。”
“那是怎麽回事?”唐遠風追問,“既然說了就說個清楚。我有那麽可怕嗎?一點機會都沒有嗎?”
“沒有。”葉循忽然插話,“我是他男朋友。明白了嗎?”
空氣立刻安靜下來。唐遠風滿臉震驚,周南濤聽到了什麽鬼話一樣,露出包含了驚訝、疑惑、不可思議的一言難盡的表情,只有葉循維持着滿不在乎的不爽。
他向來愛得迅速,分得幹脆,平生最煩死纏爛打的人。尤其這人居然纏到自己面前,是可忍孰不可忍。但那句話他似乎只是在心裏想了想,怎麽就這樣說出來了呢?
當然是他想這樣說,并且想了許久。沖動叫他逞了一時之快,但他并不後悔。只是看着周南濤驚疑的神色,他冷着臉裝酷哥,心裏也忐忑起來。
唐遠風來回看了看他們倆,冷笑道:“行,行啊。我以為你接受不了男的呢,怎麽他行,到我這兒就不行了?你認識他才多久,認識我多久了?”
“那要問你自己了。”
“閉嘴!”
唐遠風還想說話,被周南濤這一聲喝堵了回去。
周南濤閉着眼睛,長出了一口氣。
“滾。”他說,“都給我滾。”
兩個人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他索性自己轉頭朝樓上跑。
周南濤的目光一離開,葉循的臉色立刻變得冷漠且兇惡起來。約了的餐廳,訂了的酒店,還有他滿懷的期望,全都完蛋了。葉循冰冷的眼神掃過唐遠風,但他也沒有時間糾纏,只是拔腿去追周南濤了。
唐遠風莫名其妙的怨憤無處發洩,對着地上的石子惡狠狠地一踢。石子彈跳着飛起來,砸到一輛電動車上,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葉循追到周南濤門前,剛要敲門,正對上周南濤用力把門打開,手裏拿着衣服。
兩個人面面相觑,葉循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緊張地吞咽了一下。
“我要洗澡。”周南濤平靜地說。
“……哦。”葉循移開目光,側身給他讓開路。
大上午的,還沒出門,洗的什麽澡?葉循站在門口,盯着腳尖,抿着嘴唇,有些懊喪。
浴室采光不好,開在頂上的小窗戶透不進多少光來,有股不見天日的黴味。偌大的澡堂只有周南濤一個人,空蕩蕩的,一舉一動的聲音都在四壁回響。
常年的濕氣讓屋頂長出了青苔,一層枯死的黑色的屍體上面,又源源不斷堆疊了深綠的後繼者。葡萄一樣的碩大的水珠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天花板,終于有一顆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墜落下來,砸在他的頭上。
冰冷又清晰的涼意從頭頂的一點炸開,向下蔓延到全身。周南濤赤腳站在冷硬的地板上,低頭看着一顆一顆的水珠在地上砸碎了。
水從上面的花灑裏兜頭澆下來,上午的水燒得不熱,澡堂空蕩蕩的,沒有人氣也沒有熱氣。他站在水裏一動不動,也許是因為冷,全身都在持續又細微地顫抖。
他躲什麽呢,他還能躲到哪裏去呢?對着唐遠風“為什麽我不行他可以”的質問,他可以義正辭嚴地反駁。但他能反駁得了自己嗎?
要是葉循說出這些話呢?但他真的已經說了,他說“我是他的男朋友”。
全都怪他自己,是他一直要躲避,一直視而不見,一直縱容,一直享受在友誼邊界的暧昧。葉循非要挑明了,非要逼他做一個抉擇!
他沒有過戀愛,沒有過叛逆,但這樣棘手的問題就橫亘在了他的面前。
他們是什麽時候跨越了那條界線的呢?他記不清楚了,那是一種陌生又熟悉的體驗。
他也要拒絕葉循嗎?就像他拒絕唐遠風那樣?他第一次面對這樣的抉擇,但這不是一個女孩子要來牽他的手。他向來知道葉循和他不是一類人,他們原本不該有這樣多的交集。
然而确實已經有了。他要挑戰自己一直以來的認知,唐僧坐在孫悟空畫好的圈裏,對外面充滿未知危險的世界躍躍欲試。
他需要做出決定。
周南濤帶着濕氣回到房間,葉循居然還站在門口。他們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周南濤推門進去,又關上門。
他剛剛在門口屏着呼吸,進門才感覺心又跳得厲害。周南濤拿了一塊幹毛巾,發洩似的胡亂在頭上揉來揉去地擦。
門果然還是響了。
他的手停住了。“有事嗎?”他明知故問。
外面等了一會才傳來回答:“有。”
周南濤說:“明天再說吧。”
“……你生氣了嗎?”門板外面的人問。
他冷水一沖,什麽火都給澆熄了。但生氣并不是最難耐的情緒,有許多暗潮湧動的比生氣可怕得多。
他還是去把門打開了,門外的葉循顯得猝不及防。他像一只做錯事的小動物,縮着腦袋,眼睛小心翼翼地向上看,顯得局促不安,連氣勢洶洶的小辮子都沒精打采地耷拉下來。
“對不起啊……”葉循試探道。
“沒事。”周南濤說,“你還有事嗎?”
“那個,”葉循幹咳一聲,“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看他太煩了,想幫你把他趕走。說話沒過腦子,你……你別太在意。”
這也許是葉循情史上最窩囊的時刻,他竟然為了說出口的表白而後悔,并且試圖抹殺掉它。
但周南濤竟然不願意從這個臺階走下去。他沒有回應,只是說:“你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吧。”
門在他面前被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