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幸存的線索
白熾燈将檔案室整個照亮。
皮鞋踏在純白色、幹淨的瓷磚上,留下淺淺的痕跡,鐵架上一排一排的檔案密封保存,整整齊齊。七月,八月,九月。新舊相疊,從A到Z……
“所有檔案都在這裏了,不過有些沒有定案的,或者沒法定案的,就不一定了。”檔案室的管理員打開門,又用鑰匙打開防盜玻璃門,然後将鑰匙交在來者手上,“早點看完,我在外面等你啊,出來記得鎖門。”
“謝謝。”來人接過鑰匙串,往裏頭走去。檔案室的分布很有規律,越往裏面案子越久,外頭都是最新鮮的。從左到右,以年月日加上案件的代碼來整理排放,男人走了沒幾架,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案件。
【埃利亞游船失事案】
帶着手套的手将檔案取下,打開來一看各種資料全部都放在裏面,十分詳細。他快速地閱覽,一點細節都沒有放過。這樣反複看了兩三遍,男人才将檔案放回去。
“看完了?”
“嗯。”男人将鑰匙還給管理員,突然出聲問道,“所謂的沒有定案和沒法定案是指?”
“啊我們這裏這種案件很少,通俗來講就是懸案。有些怎麽說……邪乎,是真邪乎。”管理員鎖好門帶着男人往下走,“不過我聽說濱溪那邊的,都是這種案子。當地的也不管,上頭也不表示,就一直這樣了。”
“埃利亞定案了?”男人又問。
“算是吧,除了航海事故,也沒有別的問題。不過這案子就算有蹊跷,也查不出,不如這麽定了,天災總是逃不過的,你說是吧?”
男人沉默,良久後笑了笑,“說的是。”說完他就轉身,離開了檔案室。
小路旁的咖啡館裏,一個穿着便服的中年男人手裏正端着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放在鼻下聞了聞,又放回了桌面上。這條街上能夠談話又不惹人注目的就只有這裏,只是咖啡館咖啡館……這種東西他還真的不能接受。
男人盯着還冒着熱氣的咖啡發呆,門外一個穿着黑風衣的男人正推門而入,撞得風鈴“叮鈴鈴”直作響,還未反應過來,那人就攜着一股風,坐在了中年男人面前。
“你。”王弘量看着眼前年輕的男人,松了一口氣,“你來了。”話音剛落,一份單子就放在了桌上,“先生,這是菜單。”
“謝謝。”男人的聲音很沉穩,他随手點了一杯果汁,然後脫下風衣,對上王弘量的面容,“沒有任何問題。”
王弘量蒼老的臉上又蒙上了一層灰,他癡愣了片刻,良久才後問,“真的……沒有問題?”
男人瞥了一眼王弘量,點頭。
王弘量的身體僵硬了一會兒,随後他靠在有些柔軟的靠墊上,神色頹敗,“怎麽會……沒問題。”
“檔案沒有任何問題。”男人又道,“但是事情的确有。”
“你的意思?”他猛地坐起來盯着男人,果然看見男人眼裏的默認,這份驚喜來得太劇烈,讓王弘量差點說不出話來,他平複了許久,這才端着他最不想喝的咖啡啜了幾口,結果被那苦味折騰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我想來想去都覺得不對勁,這案子不該這麽定下來。”
“你說的我會注意。”男人看着服務員送上來的果汁,聲音一直保持着一個調子,“過幾日我會去一趟濱溪。”說着他頓了頓,擡頭對上王弘量的眼睛,平靜道,“做好心理準備。如果這案子真如你說的那樣有蹊跷,那麽要麽是異生物異能量,要麽就是那個少年有問題。不管是哪一類,這案子都不是好插手的。”
“這是最後一個案子。”王弘量深呼吸一口,他已經打算好辭職,只是每次想提起,腦海裏都會躍過那個少年的微笑和那一聲詢問,他知道這案子沒有那麽簡單,這些天他也查出了一絲線索,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也這麽說……
“你是說,他會有動作?”
“不知道。”男人幹脆的回複,“還要再看看。”
王弘量知道這是現在最好的結果。他做警察一天,就要履行警察的職責,如果那個少年,真的殺了一船四十多個人……那麽他就更要破了這個案子,哪怕前面等待他的,是更加詭異的事。
“我很想知道,暴風雨之下,我能如何作案,殺了船上的四十多個人。”
秦拓摘下了耳機。到此為止,再沒有兩個人的談話聲,看來是分開了。不過一個自己不熟知卻相當厲害的人物出現在海川,而且有能力進入檔案室查閱資料……看來這個老警員是拼了命的想破這案子了。
想起那時候他看着自己露出頹敗的表情,如今卻如此有興致的繼續追查,看來當初給他的警告他并未放在心上。秦拓站起身,整了整衣服笑道,“你看,人家都送上門來了,我要是不接手這一盤實在說不過去。”
“不出意外,那個男人會前往濱溪。秦先生的意思是——”單嘯看着眼前單薄的身軀,神情卻沒有絲毫不恭敬。秦拓思考了一會兒,低聲道,“濱溪那裏的都是懸案,以那個男人的心思,肯定會猜到。尤其是——他沒有否認異生物的存在。”
“啊不過真是可惜了,這樣的人不在我的身邊。”秦拓又笑了,他像是對單嘯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可惜了,這個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他就夠了。”說着他的聲音越來越溫柔,“我這回出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鬧脾氣,明明答應好要陪着他的。”
“有頌清在,秦先生不用擔心。”
“異地戀對感情總歸不好。”秦拓朝着單嘯彎了彎眼睛,“正好,我之前和你說過的事情可以提上來了,他們想要找真相,我們就給他真相。”
單嘯沒有說話。他仔細打量着眼前這具身體的主人,身影颀長卻偏瘦,穿着一件幹淨的白襯衫,打理清爽的黑色短發,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個十分單純、不會傷害人的少年。誰會知道,這樣的一個人,有膽子去抓一條人魚養着,有能力殺了一船四十多個人卻還能站在這裏繼續布局,甚至打算,一個都不放過。
單嘯無聲地嘆了一口氣,頌清實在是多慮了,他心中那個柔弱的小少爺,下起狠手來恐怕無人能及。他丢棄名譽丢棄權力金錢,為的不過是那麽一條人魚。
只要和這條魚有關,他的秦少爺就永遠不會單純無知。
“遇見一次是緣分,兩次是巧合。三次……”秦拓黑色的瞳孔越發深邃,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下去,“那就是警告了。”
“我會去濱溪一趟,讓他知道什麽叫做真正的巧合。”說着秦拓一頓,唇角微微一勾,“不過我希望在我回來之前,我的小可愛不會鬧出太大的動靜。”
單嘯扯了扯嘴角,第一次感覺自己的情緒能波動那麽大,“希望如此。”
畢竟那可是一條不安分的魚。尤其是他和秦拓的關系,還那麽的暧昧,不過分講,他後半生恐怕還要效忠于那條野獸,畢竟那可是他們的“秦夫人”啊。
娜麗這是第一次見到她的新主人,在見到的那一瞬間,她沒有任何詫異和驚豔,更多的是死而後生的後怕。和她一同出來的人都有着這樣的想法,他們彼此對視,又看着水裏那個正盯着自己的人魚,默契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不會吃你們。”頌清面無表情看着水裏的那條人魚,“不過你們要像伺候秦少爺一樣伺候他,不許有任何怠慢。這事情,秦少爺之前應該吩咐過你們。”
“是,但是沒想到……”沒想到他們的新主人,不是人啊……
如果當時秦拓問自己願不願意跟着走的時候,自己選擇了拒絕,那麽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明日的太陽了?難怪來到這裏各方面的待遇都顯著提高,那是在警告他們,一旦他們不顧阻攔離開這座島,等着他們的就只有死了。
那個溫柔幾乎沒有脾氣的秦少爺,也會有這麽可怖的模樣麽?
人魚沒有給他們參觀的意思,他聞到了頌清的味道,這味道他非常不喜歡。尤其是他來後自己的食物就走了,這更讓他感到脾氣暴躁。可這一片是他的領地,也是食物住的地方,他不可能毀了。那些人類,那些人類都要伺候自己的食物,自然也不能殺了。
煩躁。
人魚入海,拿尾巴狠狠甩了甩,頓時就沖出去好幾米。他繞着海島游了幾圈,尋找着那淺淺的味道,又鑽入通向房間的水道,那張柔軟的大床上沒有他熟悉的身影。
【秦。】人魚将上半身壓在地板上,弄得上面都是水,但是他一點都不管,就朝着那張大床爬,上半身探出來後,他又将自己的大尾巴搬上來,然後躍到那張大床上,汲取着氣息。
人魚缺水仍然可以活一段時間,但是人類入海,不過幾分鐘就會死亡。
人魚面色陰沉,他用尾巴将被子卷起來,整個身體都鑽了進去。
他想将食物拖入深海,禁锢在自己身邊,他會給他住自己最喜歡的大船,給他看上千年前的寶藏。
不許離開。
死都不允許!
尖銳的音波刺穿所有人的耳膜,震得娜麗他們都踉跄了幾步,手上的器皿也都摔在地上,像是在附和那一聲音波。
頌清面色有些蒼白,他朝着秦拓房間的位置看去,幾秒後又收回目光,安撫紛紛看向自己的傭人們,“在鬧脾氣,習慣就好。”
“是因為秦先生不在嗎?”娜麗大膽地問。
頌清沉默了一會兒,他想起秦拓抓到人魚時臉上的笑容,明明知道這樣會堕入深淵,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往前行。
就是為了這一條人魚。
為了這一條該死的人魚。
頌清閉上眼,深呼吸一口,緩緩道,“嗯……等少爺回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