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當我還是秦大人(一)
在被顧岩摟上的那一刻,秦暄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混混沌沌的,他也知道這個意味着什麽。
系統是前所未有的嚴肅:“我送你到這裏就為止了,你自己回去,多保重。”
盡力保持着腦子的清明笑了笑:“我好歹幫了你這麽久,你也不多感謝我一感謝。”
“去你的。”明明是機械的聲音現在聽起來也有幾分傷感:“走了。”
上任遇到的第一個同事,它說起來怎麽都有點舍不得。
笑笑和相依為命這麽久的系統告別,秦暄感覺自己被一陣大力給甩在了地面上。
然後,暈過去了。
宣慶天啓四年。
失蹤了三年半的秦大人,被家仆,撿回來了。
據悉,被發現的時候,我們的受害者,啊不,秦大人,正暈在湖邊一塊巨石上,身形消瘦面容蒼白衣衫褴褛,身上的腰牌和玉墜都不翼而飛,和這幾日方才被解救回來的,被倭寇擄走的人的樣子一模一樣。
…
“真的是這麽說的?”結果顧儀遞過來的茶,秦暄放唇邊抿了口,“那便就是這樣的把。”
茶是好茶,袅袅的水汽裏似乎都帶着醉人的清香。
“你就搪塞吧。”顧岩毫不留情地給了秦暄一個白眼,“看你等會兒進宮了要怎麽交代。”
是了,皇帝還召他進宮了來着。自己拖了這麽好些時日,秦暄也知道這一天是真的逃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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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然不是敷衍的。”笑着抿了口茶,秦暄起身送客,“嫂子才生産,你好生回去照顧着,我也該進宮去了。”
顧儀的娘子今年年頭兒上的時候懷了一胎,就在秦暄被找到的那一天,給顧儀生了兩個大胖小子。結果顧儀自己孩子沒怎麽好好照看,全往他這兒跑,家裏的夫人不知道派人過來催了多少次。
“你…”顧儀緊緊抿着唇,皺着眉頭欲言又止。
“得了,我能有什麽事兒。”秦暄陪着顧儀走到門口,側身微笑,“還都沒有祝你新婚快樂,記得和嫂子美滿。”
顧儀低頭,看着秦暄從袖籠裏伸出手來,上頭拿着一個精致纏金的錦緞袋子,遞給自己:“這拿去給兩個孩子,不是什麽貴重玩意兒,就當添個彩頭吧。”
顧儀站在原地皺着眉頭木愣愣的不知道該說什麽。
秦暄從小就喜歡他。
在學堂裏偷偷幫他寫功課,手心兒不知道挨了多少板子也都咬死不承認。後來跟着他進了軍營,只要凡是他能留意到的地方,全部都不需要顧儀來擔心。吃穿用度,全部被秦暄一手打理,從來沒經由旁人去。回了京也是處處幫他回還着人情,上上下下打點卻從沒有在他面前多說過一句話。
但終歸礙于流言。
秦暄和他的傳聞在他們回京之後傳得越來越離譜,兩個人宅邸置辦到了一起之後更是愈發難聽。
秦暄倒是不在乎,整日裏該是什麽樣就是什麽樣,活的潇灑惬意。
但他卻從那時開始疏遠秦暄,看着他一個人在朝堂裏頭形單影只也視若無睹,甚至在最後,當着所有人的面在朝堂上請皇上賜婚。
皇上同意了,甚至讓秦暄來幫忙。
事情就又像是多年前那樣,秦暄經手的每一件事都完美無缺,喜堂上的每一件物事都由他親自挑選布置,大婚當天不知被多少人稱贊。
可就在那一天,秦暄不見了。
他的生活沒有什麽變化。和妻子相敬如賓,在朝堂裏順風順水。
但他就是知道,很多事情在那一天之後就不一樣了。
“恩,從宮裏回來到我們這兒來吃飯吧。你嫂子念叨你很久了。”也沒對秦暄多見外,顧儀接過秦暄手上的東西,幫他把肩膀上的披風摟好。
站在門邊看着顧儀轉進自家的門,秦暄才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李伯,麻煩備車吧。”
大雪過後的皇城依舊肅穆,道上偶爾有行人也是來去匆匆,身後的腳印又即刻被大雪縮覆蓋,安靜得讓人心悸。
秦暄被扶下馬車之後,看着熟悉的景物,幾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秦大人,這邊請。”總管太監堆着笑容,彎腰在他身邊領路。
秦暄掃了一眼,發現并不是連栾一直所親近的,從東宮帶上來的老人。
又嘆了口氣,秦暄愈發覺得連栾是真的過得并不輕松。想起今天午後顧儀說得連栾性子變得厲害,革新的諸多事宜全部事必躬親。雖然是知人善任但身邊卻也沒個真心的親信,積勞成疾身體是一天比一天跨得厲害。
秦暄覺得自己陡然産生了一種自家孩子被外人欺負了的強烈複仇欲望,連帶得對身邊的公公都不客氣了許多,擡着下巴冷冷招呼了聲公公辛苦就不等他推門,自己擡腳進了殿,袖子一揮啪嗒一聲把人關在了外頭。
鼻尖差點撞上門的公公:…….
殿裏只點了幾盞不多的燈。碳火燃得再旺在空蕩蕩的大殿裏也顯得冷冷清清,剛進來褪下了披風的秦暄不由得打了個冷戰。環顧了四周,他才發現,除了剛剛接過他披風的下人,竟然沒有一個人在皇帝周圍服侍着。
再擡頭看向聽到聲音就已經擡頭放下筆的皇帝,秦暄的眉頭更是直接擰成了個麻花。
礙着禮數,他還是走到了中央拱手:“皇上。”
哐當一聲,秦暄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筆洗落在地上的聲音。心裏想着這死小子居然不叫自己平身,媽的老腰要斷了。
下一秒,他卻忽然發現自己被皇帝整個人摟進了懷裏。
調整了調整姿勢,秦暄看着把頭埋進自己胸膛裏頭的連栾,嘆息着摸了摸他的腦袋:“多大了還鬧。”
“書墨…秦書墨…秦書墨…”沙啞的聲音聽起來憔悴得不堪一擊,腰間的力道卻全然相反,跟鐵一般束着他。
“皇上。”聲音低下來,秦暄掙脫了前頭的人,臉上的表情也嚴肅了許多。
沒辦法,當人老師久了,改不過來,要是這樣的樣子被人看了去,天知道連栾啊之後的日子有多難過。
被推開的青年身體晃了晃,站穩,一雙明亮的眼睛還是牢牢盯着秦暄。
“先去暖閣休息會兒吧,把奏章帶去,我同你一道看看。”他離開的時間太長,很多東西已經不能立即幫着連栾了,只不過革新的方案全部都是由他一點一點完善的,即使是現在看起來也并不陌生。
說完的秦暄發現連栾仍舊除了盯着他毫無反應,自己無奈搖了搖頭,熟門熟路地走到連栾桌上摸下了還未批閱的奏折。
等到兩個人坐進了明亮的暖閣裏頭,秦暄才正經地好好打量了打量闊別三年的連栾。
“個兒倒是長高了不少,也氣派了。”喝了口茶,秦暄笑。
他其實已經很難把眼前的男人和當年那個春風得意的小太子聯系在一起。
雖然高大但清癯,五官精致輪廓深如刀刻神情涼薄,眼眸深邃冷漠,通身上下的氣勢甚至讓人不敢直視。
聽說他治下的宣慶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也聽說他殺伐果斷極力革新,把不少世家連根拔起一口沒留。
“他們都說,我變了許多。”連栾開口,聲音艱澀。
“是啊,我差點可都要認不出來了。”想緩和緩和氣氛,秦暄玩笑。
不料這一句話卻換來了連栾異常大的反應。
身量極高的男子穿着龍袍,戴着頭冠,直愣愣地跪在了秦暄的面前。
這一下把秦暄吓得不輕,連忙起身攙着他的雙臂就要扶他起來。但連栾雖瘦,力氣卻大的驚人,腰板兒挺得筆直硬是跪的紋絲不動。
拿過秦暄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胸前,連栾看着他的眼睛。
“我求過上天不知道多少次,只要你回來我就再也不強求,可我還是貪心了。”
“秦暄,我沒有變的。”
“我仍舊,妄圖與你攜手終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