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無痕

錢四應聲離開,不多時便将裝着模具的匣子取來放到了衆人面前。

錢小寶将模具取出,與手中銀票仔細比對一番後,說道:“果然便是出自此模具。”

錢二早已從錢四口中将他們一行人在江州發生之事了解清楚,現下走到錢小寶身前,垂目說道:“銀票在京城,模具卻藏于江州,此事太過蹊跷。”

錢小寶環視衆人一周,起身慢慢踱着步,一點點分析道:“此事若要深究倒也不難。王昌牧雖現在江州,卻僅僅只是到任兩年,而他調任之前偏巧便是在戶部身居要職。”她走到桌前拿起歐陽兮從懷中掏出的銀票與假銀票對比一番,又繼續說道:“而這假銀票造的逼真至極,連上面所蓋戶部金印,均與真銀票無異,說明定是有人私自盜走了金印,更有甚者,這主事之人便是擁有金印之人。”

“少爺的意思是,只要我們前去确認一下金印目前是否還在戶部,便知這造假的是何人了。”錢三說完看一眼錢四:“這查探之事恐怕還要阿四去做。”

未待錢小寶答話,歐陽兮卻開口說道:“不一定吧。這上面蓋着的金印雖然是一模一樣,但可不一定就是出自一個印,難道就不能是有人造了個假印出來蓋上的嗎?”

在現代社會,滿大街都是刻章的,想當年歐陽兮為了應付暑期作業,還特意跑到街上,花了十五塊錢,随意杜撰了一個公司名稱刻了印章蓋在自己的社會實踐上。每當想到此處,還能有些沾沾自喜:如此聰明的招數,想來也只有自己想得到吧?

“不是不能,是不敢。”錢小寶看一眼身旁不知想到什麽正莫名笑得歡快的人,繼續說道:“我晟沐皇朝司法甚是嚴苛,尤其對于私自印刻官印一項更是有明确規定。一旦識破被抓,涉案一幹人等悉數遭誅九族重刑,就算與此事只有哪怕微不足道的一點聯系,也難逃此罪,是以,從建朝初期到現在幾百年都從未出過一例此等案件。”

“原來是這樣。”歐陽兮一臉了悟:之前看電視的時候每每見到那皇帝陛下頒發旨意時在上面蓋上玉玺,總是會想為什麽古人就不懷疑收到的聖旨上玉玺是假的呢?現在聽錢小寶這麽一說就明白了,連官印都不敢造假,誰還有那熊心豹子膽去造假玉玺啊。

不過即便有膽子造技術上也不一定支持的了,這裏別說滿大街了,就是特意去找怕也很難找到一個能幫着造假的人吧,即便找到了人家也不可能搭上九族的人命去掙那麽點錢,太不值得。

錢三再次望向錢四道:“少爺說的沒錯,所以當務之急還需先潛入戶部去查探一下金印是否是尚在。”

錢四道:“那屬下現在就去準備一下。”

錢小寶聞言,擡手制止道:“這戶部雖不像皇宮那般守衛森嚴,但必定也少不了重兵把守,加上你不熟悉裏面的環境,估計有些難辦。”

歐陽兮插嘴問道:“那怎麽辦?雖然是很危險,但不去的話又不能查明真相。”

錢小寶想了想,又道:“我與懷珺公主有些私交,也許可以前去拜托她,求一份地形圖來。”

“無需如此麻煩。”一直未曾說話的錢二此時卻站到錢小寶面前說道:“屬下的師妹對于探物之事頗有研究,平日裏更是樂于收集各處知名府邸的地形圖以備不時之需,潛入戶部一探虛實對她來說甚是容易,便讓她去跑一趟吧。”

既是錢二的師妹,錢小寶自然是十分相信的,當下也不推辭,只問道:“你師妹不是常年陪在你一雙師傅身邊,何以現下離家在外還來了京城?”

錢二聞言也不細說,只波瀾不驚說道:“我師娘總會有些不時之需。”細聽不難發現,她語調雖是一貫的淡漠,卻無意中透露出一股無奈和寵溺。

“如此便有勞咱們‘落竹仙’了。”

錢小寶略帶調侃意味的話卻讓錢三和錢四立時愣住了,兩人驚訝地望向錢二,還是錢三按捺不住首先開口問道:“那個在江湖上被傳得沸沸揚揚,入府探物無一落空,且離去時都會在放置原物之處以一枚竹葉代替,至今無人見過其真面目的當世神偷,居然是你的師妹?”

錢二目光輕掃他們一眼,淡淡說道:“原本是我師傅,只是近兩年才換成我師妹無痕。”

暮色漸濃,此時正是萬籁俱寂的時候,城內人家大多已經熄燈睡下,唯獨錢小寶在京城的小小院落內依然燈火通明,一幹人等除了前去接應的錢二,全部在廳堂內靜靜坐着,人手一杯清茶,似是在等待着什麽。

歐陽兮受傷的腿輕輕搭在一旁的凳子上,不時看一眼空蕩蕩的門口,轉身不确定的問道:“小寶,無影那個師妹真的這麽快就能探進戶部查清楚金印還在不在?”

錢小寶嘴角微揚,沖着她安撫一笑:“兮兒稍安勿躁。”

話音剛落,門外飛快的掠進兩道身影,那速度之快,還未等歐陽兮睜大眼睛看清楚,人就已經俏生生立在她和錢小寶身前了。

略微傾身先前定睛一看,除了錢二,還有一位年紀稍小的妙齡少女,雖是夜探,但她卻好像對自己的身手十分有信心,居然連夜行衣都沒有穿,還十分紮眼的着一身嫩黃衣衫。濃眉星目鵝蛋臉,皓齒紅唇嬌俏鼻,與身旁的無影想比,她的膚色要略黑一些,卻是現代人都及其喜歡的小麥色,被身上明豔豔的黃衫一襯,當真是俏麗的緊。

“少爺,我們回來了。”錢二對着錢小寶略一施禮,随即拉過身旁的人柔聲問道:“痕兒,可有查探清楚?”

無痕扯開嘴角一笑:“師姐交代的事情,我何時搞砸過?”說完從寬大的袖間一摸,掏出一物沖着錢小寶的方向抛了過去。

錢小寶随手一撈将東西抓在手中,繼而攤開手掌一看,立時有些傻了眼:“我們只是要探一探東西是否尚在,并未敢勞煩姑娘将此物偷出。”衆人湊上前一看,在錢小寶掌心躺着的,正是那戶部金印。

無痕潇灑地揮了揮手:“能偷出來自然說明還在,拿給你們确認一下,我再将其放回不就好了,這點小事,又有什麽麻煩。”

衆人皆是無語,除了你堂堂踏雪無痕,來去無聲的當世神偷,誰還能如此大言不慚的說這都不是事?

“如此便有勞無痕姑娘了。”錢小寶将金印拿在手中仔細查看片刻,又将它與之前的假銀票比對一番,這才将東西交回到了無痕手中。

“看好了?”

錢小寶點點頭:“恩。”

“那我這就放回去了。”無痕說完轉身看一眼身旁的無影,說道:“師姐先回房間休息吧,待一會兒我回來,便去找你。”

無影寵溺地揉了揉她散落在肩頭黑亮柔順的長發,說道:“小心點。”

無痕應了一聲後,即刻便施展輕功離開了衆人視線。

事情既已辦妥,各人也便一一回房休息去了。江清潇看着依然立在門口的無影,想上前說些什麽,但看她從不曾露出情緒的臉上難得的帶着淡淡的擔憂,知她心中擔心師妹,當下也不好過去打擾,只得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第二日,歐陽兮和錢小寶難得起了個大早,招呼其餘幾人一起聚到飯堂吃早飯。

待衆人坐定,錢小寶四處打量一番卻不見無痕身影,當下轉向錢二問道:“怎的不見無痕姑娘,難道昨日歸還金印時出了什麽差池?”

錢二道:“沒有。只是痕兒向來嗜睡,這個時辰必然是起不來的。”

錢小寶聞言松了口氣:“沒事就好。”

歐陽兮卻從錢二的話中發現了個不大不小的漏洞,先是轉頭看一眼神不守舍的江清潇,繼而面向無影問道:“無影姐姐昨天晚上是和無痕睡在一個房間的嗎?”

無影聞言點了點頭,卻并未多言。

歐陽兮轉頭一看,江清潇果然早已不出她所料瞬間變了臉色,當下心中嘿嘿一笑,再次問道:“這院子雖然不大,但是廂房也不算少,怎麽沒招呼下人再另外打掃一間出來呢,兩個人擠在一張床上,怕是睡不大舒坦吧?”問完再次扭頭一看,江清潇的臉色稱得上哀怨了。

無影似是并不想多言,但好歹歐陽兮也算是自己的主人,當下也隐晦地答道:“謝少奶奶關系,屬下覺得還好。”

人家明顯是不想再繼續說下去,自己若是再問,也太不識趣了。歐陽兮當下也便閉了嘴,低下頭乖乖吃飯去了。

飯後,錢小寶将歐陽兮抱回屋內,小心翼翼在床上放好,這才望着她輕笑一聲調侃道:“兮兒何苦故意提出那些問題讓無影為難。”

歐陽兮笑嘻嘻看着她回道:“我那些可都是幫清潇問的。”

“哦?可我看清潇的臉色,不像是喜歡聽到這些。”

“你懂什麽?”歐陽兮擡手請戳她腦門:“清潇的心裏啊,是想問又不敢問,既希望聽到答案,又害怕知道實情,我這麽做是推她一把。”

“如此,她還要多謝你了。”

“當然,你看着,等事成之後我可得讓她好好地給我包個大紅包。”

錢小寶有樣學樣,同樣伸出纖細修長的手指一點她額頭:“比起想幫她,你似乎更像是想掙她的錢。”

歐陽兮擺擺手:“這叫兩全其美。”說完又像是想起什麽,看着錢小寶問道:“如今已經确定是戶部持有金印的人制造假銀票,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麽做?”

“說起來,光明正大在假銀票上蓋官印,并作為真銀票流通,娘子以為區區一個戶部尚書,有這麽大權力,或者說有如此膽量嗎?”

歐陽兮聞言一語便道破這其中玄機:“難道又是那個慕懷瑾指使的?”

“以我看來,定是皇上授意。”

“那怎麽辦?”歐陽兮語氣焦急:“他是皇帝,我們總不好公然與他對抗吧,但是不阻止的話,難保哪天他用這招就能把咱們錢莊的錢都給掏空喽。”

這句“咱們錢莊”不期然便又引得錢小寶一陣輕笑,歐陽兮滿臉疑惑:“你笑什麽,難道我說的不對?”

“對對對,當然對。”

“那你倒是想個辦法啊。”

錢小寶起身站在床畔低頭與她對視片刻道:“解鈴還須系鈴人,此事別無他法。”

“直接去找慕懷瑾讓他把假銀票都撤走?”

錢小寶搖搖頭:“好歹他也是當朝天子,縱然我們有些私交,也斷不能容我如此放肆。不過他是聰明人,只要告知我們已經查到的線索,将這苗頭引到戶部尚書頭上,他自會順水推舟,暗地裏将這事停下來。”

“那……”

“我現在就起身前去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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