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你看起來很小

江如藍沒有說什麽，蘭霆自己說完又扭扭捏捏轉移話題，她便配合着沒有多問。

又陪他待了會才回去。

蘭霆手腕才好不久就又受傷，得以再休息一段時間。從醫院回來之後，每逢她在家的時候就會過來蹭飯。

還打算給她雇個鐘點工洗碗，被拒絕之後悶悶不樂窩家裏去了。

江如藍正在做飯，門鈴響起。

她擦幹淨手去開門，快遞員給她送了一個巨大的箱子。

江如藍看着門口的箱子，不解：“我沒有買東西。”

“是江如藍女士吧？”

“對。”

“那就沒錯，請簽收。”

江如藍關上門，對那箱子看了許久，才動手拆開。

包裝嚴實精美，一層又一層之後，是一幅熟悉的畫。

怎麽可能不熟悉，前兩天剛去看過。

而且，不止一副，下面還疊着兩幅。

江如藍：“……”

她對着畫沉默幾秒，拿出手機撥通了某人的電話。

江如藍坐在沙發上，抱着小黃，等着電話接通。蘭霆不知道在做什麽，響了好一會兒才接起，聲音帶着啞，“喂。”

她語氣還算正常：“蘭霆，畫是你送的嗎？”

“啊。”那頭想了半秒，“到了嗎？”

果然，也只有他能做出這種事，還覺得理所當然。

江如藍說：“拿回去吧，我不怎麽需要。”

“你不是喜歡嗎？”

“喜歡不一定要擁有，我看看就可以。”

“……”那頭不吭氣了。

“蘭霆？”

“嗯。”

“我說的話你有在聽嗎？”

他很是不情不願：“我都買了。”

“你可以放在你房間。”

“……”

“那放在你房間也可以，我寄放你這裏。”他說。

江如藍有些無奈：“蘭霆，一幅畫好幾萬，你這樣我壓力很大。”

“……”

江如藍繼續，聲音很輕，說着讓他無法反駁的話：“你想讓我背着這麽大的壓力，跟你相處嗎？”

那頭無聲抗拒了許久，最後還是答應了，說等下就搬回去，又嘟囔了句好麻煩。

江如藍當沒聽到。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剛起床。

她瞟了眼時間，已經11點多。

“你在睡覺？”

“嗯。”

“那你繼續睡吧。”

“但是我餓了。”

江如藍無聲笑了下，給臺階：“我在做飯，你要嗎？”

剛起床的聲音帶着困倦，聲音又低又啞，含糊地“嗯”了一聲。

讓她又想起家裏的貓。

江如藍手指輕柔地順着小黃的毛，看着它窩在懷裏發出舒服的咕嚕聲，不由笑出聲。

好像多做一碗飯也沒什麽困難的。

飯做得差不多的時候，門鈴又響起。

她去開門。

蘭霆已經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地站在門外，

頭發抓了發型，蓬松好看，穿着短褲，露出筆直修長的小腿。

手腕上仍然紮着一層薄薄的繃帶固定，江如藍視線落在上面，問：“好點了嗎？”

蘭霆擡手看了下，點頭：“沒事了。”

“進來吧，馬上就好了。”江如藍關上門，玄關處擺着那幾幅畫，她提醒，“等下記得拿回去。”

蘭霆鼓着臉，不情不願：“知道了。”

吃飯的中途，他一直強調只是禮物而已，搬來搬去很麻煩。

江如藍說：“那我幫你搬。”

他就無話可說了，不争辯，只是看起來仍舊不太開心。

蘭霆手傷，在家休息了三天，這幾天足夠悶壞他。于是吃完飯，窩在沙發上，拿着遙控器開始亂按。

“你下午也不在嗎？”

這三天，江如藍并非時時在家，她要去工作室，還有別的事要忙，蘭霆大部分時間都是待在房間睡覺。

江如藍把碗筷放進洗碗機，說：“我有事需要出去一趟。”

“噢。”他轉過臉，表情冷漠。

江如藍擦幹淨手，看着背對着她的後腦勺，以及不停調換頻道的手，忍不住嘴角彎了彎：“要去南大看展，你要一起嗎？”

按遙控器的手停住，蘭霆轉過臉來。

好像真的待膩了，一聽到可以出去，眼睛都亮了起來。

蘭霆穿戴完畢，戴着口罩帽子，靠在門邊玩手機。

江如藍關門出去，看他一眼，有種帶小孩出去玩的感覺。

聽見聲音，蘭霆轉過來看她，目光在她身上停了會兒，然後才轉開，拉上口罩：“走吧。”

今天天氣多雲，早晨的時候外面似乎剛落過雨，路面有些濕。

兩人站在學校大門口，風吹過來的溫度剛剛好。

蘭霆只露出一雙眼睛，有些警惕地掃視了周圍一圈，旁邊也有戴口罩的，并沒有多少人将視線放在他身上，才确認沒有人認出他來。

轉過臉，江如藍正在确認展館的地點。

她垂着眼，發梢拂在耳邊。

她今天穿了一件印花長裙，露出纖細的鎖骨和肩膀，長發披在腦後，身上有淡淡的香味。

跟周圍路過的那些女生很不一樣。

蘭霆看了好久，直到她确認了方位，從手機上擡起頭，才慌忙撇開眼。

江如藍說：“走吧，我們可能得走一小段路。”

蘭霆：“噢。”

兩人離得很近，肩膀幾乎要碰在一起。

蘭霆心髒跳得有些快，垂着眼，只顧着看前面的路。

路邊上有掉落的樹葉，球鞋踩上去有輕輕脆響。

他聞到空氣中清淡的香氣，似乎是從旁邊傳來的。

腦子有點發空，埋頭直走。

直到旁邊伸來一只手，拉了下他的衣服。

蘭霆下意識停住，一看，前面的路拐了個彎，正對着花壇邊。江如藍及時拉住他，才避免撞上前面的臺階。

江如藍瞅他：“想什麽呢？”

蘭霆面色浮現薄紅，幸虧藏在口罩裏看出來：“……沒什麽。”

“你不用低着頭，不會有人認出你的。”

“噢。”

蘭霆心想，自己才不是因為怕被認出來。

不過也因為這個插曲，讓他跳動的心髒緩了下，漸漸恢複平靜。

夏日的下午，剛下過雨，空氣很清新。

校道上樹蔭落下一片片陰影，知了低聲地叫。

校道上人很多，滿滿是青春的氣息，迎面還能看到三三兩兩的情侶笑鬧着走過，偶爾會朝他們投來善意的視線。

蘭霆被看得有些面熱，繃着臉一聲不吭。

江如藍倒是一無所察，對着這一片朝氣，輕聲感慨：“真年輕。”

聽得蘭霆臉黑了下：“說得好像你不年輕一樣。”

江如藍笑了笑：“你還在讀書嗎？”

蘭霆說：“沒有，我已經畢業了。”

她微微驚訝：“可是你看起來很小。”

“我不小。”他糾正。

江如藍笑意漸深：“這樣，你多大？”

他又不說話了。

過了會，才開口：

“你連我多大都不知道嗎？”

江如藍愣了下，很快反應過來，眼睛彎彎：“我知道，但是，不是說網上的信息都有會出入嗎？”

蘭霆這才硬邦邦地道：“我就是22。”

江如藍眼神溫柔：“那我記住了。”

他扭開眼，撇了撇嘴。

兩人沿着校道往展館地方走。

紋身藝術需要一些別的東西來刺激，她經常會去看一些展。

只是今天人似乎多了些，還沒到地方，就能感覺到人群的熱鬧，周圍都是在說話的人群，靠得很近。

兩人便停在走廊上，想等着時間差不多了再進去。

人群有些過于密集，蘭霆把帽子往下又壓低了幾分。

江如藍覺得奇怪，按理不會有這麽多人。

很快，她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身後人叫住她的時候，她正微仰着頭，讓蘭霆把口罩戴好一些，聽見聲音才回頭。

走廊對面走過來兩個人，穿着西裝，其中一位是出聲跟她打招呼的人：“小藍？”

江如藍的視線落在中間那位，穿着西裝套裙的女士身上。

對方看起來很年輕，保養得很好，只有眼角處有幾條皺紋，輪廓與江如藍非常像，她微微有些詫異：“如藍？”

江如藍愣怔了下，嘴角牽了牽，展顏：“媽，這麽巧。”

文翎點點頭，像是也沒想到：“剛好有個活動，你怎麽也過來了？”

江如藍：“來看個展。”

“曾以章？”她了然，點頭道，“文嘉贊助了他，下次需要的話直接來找我。”

“沒事，反正我也不忙。”

文翎點點頭：“文徖這段時間一直念叨你，沒事的話可以來坐坐。”

江如藍點頭：“好。”

文翎視線在旁邊戴着口罩的蘭霆身上停留了下，蘭霆跟她對視上，猶豫了下，還是主動問好：“您好。”

她淡淡笑了下，沒多問什麽，轉向江如藍：“你們好好玩，我先進去了，等下結束咱們再好好聊下。”

“嗯。”

對方很快進場。

他們出現不過幾分鐘，跟江如藍的聊天也普通得像個偶然遇見的熟人，要不是那聲“媽”，蘭霆會以為這不過就是個熟悉一點的長輩而已。

蘭霆視線從文翎身上收回，隐約覺得兩人的交談的氛圍有些奇怪，不過沒有多想，只是驚訝問：“是你媽媽啊，好年輕，跟你也很像。”

他兀自說完，才發現江如藍并沒有搭話，他頓了下，問：“你怎麽了？”

周圍的人群越來越多，可能是因為剛巧有兩場活動的原因。

蘭霆轉頭去看人。

江如藍表情沒什麽變化，甚至還因為這越來越多的人輕輕擰了下眉，似乎在苦惱。

但蘭霆總覺得有點不一樣。

想問什麽，張了張嘴，又覺得不知道怎麽開口。

他缺乏社交經驗，更勿論敏銳觀察的能力。

江如藍掃視了周圍一圈，她似乎想了想，才開口說：“人有些多，要不咱們回去吧，下次再來。”

蘭霆微微睜大：“回去？為什麽回去？”

“也不急于一時，萬一你被認出來也不好。”

她神情如常，甚至還為他考慮，但蘭霆總覺得不太對。

他瞄了一眼自己的裝扮，覺得被認出來的可能性也不大，“其實也還好。”

江如藍沒說話，似乎在走神。

他難得出來一次，不是很想回去。但看展是因為她想看，既然她不想看了，也就沒有待下去的理由。

蘭霆鼓了下嘴巴，最終還是點頭，畢竟人那麽多，真認出來也不好。

“那就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江如藍比以往要安靜。

雖然她并不是一個多話的人。

遲鈍如他，也敏銳地感受到一點不一樣的情緒。

他坐在副駕駛上，扭頭盯着人，主動說話，江如藍只是搭了幾句，沒有接腔，他就不知道說什麽了。

蘭霆有些受挫。

她注視着前方路況，并沒有投來一分半眼。

很快到家。

他跟在江如藍身邊上樓，開門，憋了一路終于憋不住，擋在她面前：“你要是很喜歡那個畫家的話，我幫你買幾幅怎麽樣？”

江如藍終于擡眼，看着他，嘴角有淺淺的笑意：“你在說什麽胡話。”

蘭霆覺得她臉上是笑着的，但似乎并不是真的心情很好。

他不知道怎麽開口，也不懂得如何安慰，只是很認真地說：“真的，你想看嗎？想看我幫你找。”

江如藍只是輕輕笑了下，說：“我家裏的畫你還沒拿走呢。我有點累，明天咱們再聊，好嗎？”

蘭霆“噢”了一句，愣愣地看着她。

看江如藍開門，進屋，對他微笑了下，然後慢慢關上門。

他對着緊閉的房門，一時之間有些茫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