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嗓音低磁, 帶着請求。

他墨色的眼瞳似乎染上了幾分期盼,倒映着蘇橙冷淡無痕的面孔。

連蘇橙自己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能夠在面對陸霖的時候這麽的平靜。

更沒有想過陸霖有朝一日竟然會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問她, ‘能不能不退婚’。

哀求這個詞,向來只屬于自己。

可如今聽到了,她內心竟然毫無波動。

她坐着的秋千微微晃動着, 長腿撐在地面上,瑩白如玉, 蘇橙朝着他坦然一笑:“不能呢。”

一向對工作盡職盡守的陸總上午竟然破天荒的翹班了。

哪怕下午去了公司, 也一直都處于低氣壓的狀态,讓人大氣都不敢出,更不敢靠近半分。

底下的員工紛紛猜測陸總這是出了什麽事。

猜得最多的無非就是陸總被蘇小姐糾纏了, 所以很煩。

或者陸總想要退婚,但蘇小姐不願意,一哭二鬧三上吊, 因此惹得陸總很不高興。

但只有吳文峰知道。

陸總這是不想退婚,卻被蘇小姐給拒絕了。

只是陸總這個人,能拉下臉面說一句請求的話就已經實數不易, 再要他說別的,卻是不可能了。

有保潔來辦公室打掃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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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文峰讓她将桌面上不該留下的全部都收走。

陸霖回來的時候,發現整個辦公室都空了許多。

說不上是少了什麽, 但就是覺得很不對勁。

他以前還覺得辦公室有些擁擠,習慣了覺得勉強還能忍受, 如今卻覺得空曠得讓人身子發涼。

吳文峰見他在辦公室內開回掃視着, 一板一眼的解釋道:“我讓人将蘇小姐的東西給清走了。”

陸霖擰着眉,視線死死的盯在他臉上。

像是在咬牙質問他,你說什麽?

吳文峰說:“蘇小姐以前每天都會來這裏等您, 所以大大小小搬了不少東西過來,如今她估計不會再來了,這些東西也就用不着了,所以我便讓人給收走了。”

如今她不會再來了。

這句話,讓陸霖心口仿佛破開了一個大洞般,明明還未到冬天,卻有冷風不停的往裏灌。

是啊。

明天就正式退婚了。

她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東西呢?”陸霖忽然啞聲問。

等了幾秒沒等到吳文峰的回答,他擡眸朝他看去,猩紅的眼裏泛着絲絲冷光,吳文峰心頭一跳,沒敢讓他再問第二遍:“……我已經讓保潔阿姨拿去扔了。”

陸霖冷暼了他一眼,随後推開了辦公室的門。

吳文峰嘶了一聲,連忙追了上去。

隔壁辦公室的楚安安那天被陸霖變相的當衆拒絕,又欠下了巨額債務,聽說陸總來了公司,早就如坐針氈。

她想去找他,又害怕去找她。

正在猶豫不定的時候,她從玻璃窗那裏看到陸總急匆匆的走過。

楚安安連忙站起身,決定還是去找他,将事情說清楚。

陸霖腿長腳快,吳文峰跟在後頭,親眼看到他進了保潔部。

保潔部的人頓時一驚。

陸總怎麽會來這裏?

吳文峰連忙快步上前,喊了打掃總裁辦的阿姨,小聲問她:“早上讓您收拾的東西都扔哪裏了?”

那阿姨愣了愣:“在樓下垃圾箱裏。”

陸霖轉身就走,楚安安正要喊他,卻被他撞得險些摔倒。

但他連看都沒看一眼,或者壓根沒有注意到,邁着長腿急匆匆的下了樓。

吳文峰連忙跟上。

楚安安直接呆愣在原地,剛剛被撞到的肩膀還在隐隐作痛。

垃圾箱裏只有幾個茶具和餐具,最後都被陸霖給撿了回來,自己動手洗幹淨,放回了原來的地方。

楚安安在身後看着,滿目震驚。

她實在不敢相信,如同陸霖這麽愛幹淨的人,竟然會要垃圾箱裏面撿回來的東西,還親自将東西洗幹淨。

陸霖盯着桌上這一整套的白瓷茶具,微微出神,半晌開口:“還有的呢?”

他知道,蘇橙的東西肯定不止這些。

吳文峰連忙去問。

回來的時候抱了一個大紙箱過來。

都是蘇橙的東西。

蘇橙的東西一看就很名貴,所以保潔沒舍得扔,原本打算帶回家拿給自己女兒用的。

像茶具餐具那些都是別人用過的,沒法留下便給扔了。

只是沒想到陸總會回頭來找。

陸霖将裏面的東西一樣樣往外拿,拿完才發現,蘇橙簡直像是把這辦公室當成了自己家裏一樣。

小梳子、小鏡子、化妝包、卷發棒、以及各種護膚品化妝品都有。

還有抱枕,娃娃,洗幹淨的衣服毛巾,甚至連睡覺的枕頭、毛毯都有。

還有一支筆,一個粉色的筆記本。

這讓他驀然回想起來。

蘇橙留在他辦公室裏的時間,好像比她待在家裏的時間都要多。

困了便裹上毛毯窩在沙發裏睡覺,他早已習以為常,甚至不會去多看兩眼,不會在乎她到底冷了還是熱了。

陸霖坐在真皮沙發上,向來挺直的腰背此刻微微彎曲着,他修長的手指緊緊捏住那個粉色的筆記本的邊緣,拇指輕輕翻動。

上面的字跡清秀工整,和那張照片背後的字跡一般無二。

9月5日,晴。

“陸哥哥說他喜歡穿白裙子、直發、看上去嬌小柔弱的女孩,我今天穿了白裙子,沒有穿高跟鞋,頭發也拉直了,看上去嬌小柔弱了很多,雖然我覺得這樣不太好看,但陸哥哥今天多看了我兩眼呢。”

字裏行間透着欣喜。

陸霖指尖微顫。

她是在為他多看了她兩眼而感到開心。

可她卻不知道,他會多看她那兩眼,其實純屬是覺得她打扮得醜。

陸霖指尖微微泛白,卻又忍不住往後面多翻了好幾頁。

11月12日,大雨。

“我出門忘記帶傘了,想讓陸哥哥帶我一起走,但卻不小心摔倒了,他雖然沒有回頭,卻讓吳助理給我送了一把傘呢。”

大雨天摔倒在地上,該多疼、多狼狽啊,她卻一點怪他的意思都沒有。

反而因為一把傘而感到欣喜。

陸霖眼尾微紅,近乎木然的轉過頭朝吳文峰看去,嗓音沙啞:“那把傘是怎麽回事?”

他不記得自己有讓吳文峰送過傘。

吳文峰瞅了他手上的日記一眼,瞬間了然,站在一旁彎腰說道:“那天我提醒過您了,您說不用管,但我想着蘇小姐畢竟是個女孩子,摔在地上挺可憐的,所以便用您的名義自作主張給蘇小姐送了把傘。”

原來是這樣。

陸霖閉了閉眼。

隐約有了一些印象。

當天他急着去開會,聽到身後有人喊他,并沒有理會,甚至還聽到了她似乎是摔倒的聲音,也沒有回頭。

只以為她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故意假裝摔倒。

哪怕後來吳文峰小聲提醒他,也被他不耐煩的打斷了。

陸霖第一次覺得,自己簡直就像個混蛋。

他不敢再往下看,手指卻仿佛不停聽使喚的翻動着,直接翻到了後面的幾頁。

“陸哥哥身邊出現了一個叫楚安安的女人,長相嬌小柔弱,好像剛好是他喜歡的類型,但我和陸哥哥從小青梅竹馬,自小定下的婚約,絕對不是別人可以随意插足的。”

“那個叫楚安安的真讨厭,別人還說我在學她穿衣打扮,氣死我了,那個女人冒冒失失的,老是打翻我的東西,還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明明就是她自己做錯了事,為什麽要說我欺負人?”

“陸哥哥為什麽要把楚安安帶在身邊?還對她那麽好,他是不是真的像大家所說的那樣,喜歡上別人了?那…我該怎麽辦?”

陸霖幾頁幾頁的翻着,翻得很快。

從最開始的期待和歡快,到後來自信,再到氣憤,最終變成了茫然失措,以及對未來的無助。

是他一次次的冷漠和無視,磨滅了一個少女的最純真的期待。

明明還不到冬日,陸霖卻感覺渾身冰涼,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一般,冷得他心口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陸總。”一個柔軟的聲音猶豫着從身後響起。

陸霖蓋上日記本,偏過頭朝她看去,又恢複了從前那副冷淡如漠的模樣,看向楚安安的眼神卻似乎比先前還要冷上幾分:“你在這裏做什麽?”

楚安安肩膀縮了縮,雙手将自己手裏的文件給遞了上去:“有文件需要您簽字。”

陸霖淡眸輕掃,卻是沒接,餘光暼了吳文峰一眼,吳文峰會意,連忙将其接過,然後道:“文件已經收到了,楚秘書如果沒其他事情的話,可以先離開了。”

楚安安咬了咬唇,她其實是想找陸霖借錢的。

眼下鄭昊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她也聯系不上,能依靠的也只有陸霖了。

但吳文峰已經逐客了,她知道這是陸霖的意思,此刻也不敢開口,手指攥着衣袖離開了。

遠遠的,陸霖低聲斥責吳文峰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的辦公室什麽時候随便誰都可以進來了?”

“以後不要再讓她跟着我了,以前怎麽樣,現在還是怎麽樣。”

楚安安面色一白,捂着臉快速跑開。

吳文峰連忙應是。

他知道,這是不需要随身女秘書了,也不需要再給楚安安特別照顧了。

陸霖手捧着日記本,再次陷入了沉寂中。

就在吳文峰以為他不會說什麽時,他卻突然開口了:“我對她,是不是真的很差勁?”

吳文峰愣了愣。

反應過來這個‘她’指的是誰之後。猶豫了片刻,最終硬着頭皮說道:“您對蘇小姐确實算不上好。”

甚至還不如對他好呢。

吳文峰忍不住在心裏補上一句。

雖然心裏清楚。

但經由別人親口說出來,陸霖面色依然忍不住微微發白。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08 10:09:16~2020-08-08 11:35:4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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