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她笑顏如花, 分明是在看着他,眼裏卻已經完全沒了他。
陸霖心髒不斷地抽痛着,像是有涼風直往裏灌, 凍得他整個人都僵硬了。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多說兩句,蘇橙的司機卻已經到了。
她十分自然的和他揮手告別, 上車前,似乎突然想到什麽, 說道:“我好像還有很多東西在你公司吧?不知道方不方便去你公司拿?”
陸霖喉嚨幹澀, 說:“方便。”
他希望蘇橙能來,卻又不想她真的将自己的東西都搬走了。
這代表着。
她是真的不會再回來了。
陸霖眼尾微微泛紅,看着她上車離開, 直到那輛黑色的轎車開遠了,他依然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吳文峰來來回回進辦公室好幾次了,每次進來, 都能看到陸總的眼神從期待變為失落。
他送了好幾趟文件,陸總甚至好幾次将名字都給簽錯了。
不是簽錯了地方,就是寫成了蘇小姐的名字。
簽完便一直盯着門口發呆, 連會議也全部都推遲到了明天。
吳文峰突然覺得牙齒有些牙癢癢。
當初蘇小姐那般真心待他,他不稀罕,如今別人走了, 他又一副失戀的模樣,整個人都憔悴了不少。
雖然陸總是他老板, 但吳文峰卻覺得他實在是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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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蘇小姐脾氣不好。
可吳文峰卻覺得, 也就是一點大小姐的嬌縱而已。
如果是喜歡她的人,大約會覺得她這是真性情,甚至有點可愛。
蘇小姐的打扮雖然很不符合她自己本人的氣質, 但底子在那裏,即使那樣打扮,依然比大多數人都要漂亮。
長得漂亮的人,在男人這裏都是有特權的,有點脾氣本就正常,何況是蘇小姐這種嬌養長大的姑娘。
作為她的未婚夫、将來的另一半,這些原本就該是男人去包容的。
蘇小姐來公司多,陸總從來不陪她,反而是他經常陪在身邊。
不管蘇小姐對別人怎麽樣,但對陸總絕對是沒話說的。
雖然偶爾會鬧點小脾氣,但也只是小女生的撒嬌而已,只要哄哄就沒事了。
可陸總從來不哄她。
即便這樣,蘇小姐也仿佛裝有自愈功能一樣,沒多久就又自己好了,一直這樣周而複始。
他有時候其實挺羨慕陸總的。
有個人對自己掏心掏肺的好,這誰不想呢?
可有許多人求而不得,偏偏又有人得到了卻不珍惜。
此刻,辦公室走廊上,蘇橙看到自己胸前一攤褐色的髒污,簡直快要氣炸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笨手笨腳,走路不長眼睛的人。
“對不起蘇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楚安安嘤嘤哭了起來。
明明被潑了咖啡的人是她,她倒是委屈得不行。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抽在了楚安安巧麗的面龐上,原本白皙的肌膚迅速紅了起來,火辣辣的疼。
楚安安眼裏蓄滿了淚水,正欲委屈着開口指責,卻見蘇橙擡了擡下巴,一臉睥睨的看着她。
語調悠長,又漫不經心:“不好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
周圍有人議論了起來,無非又是說蘇橙如何如何跋扈,竟然又動手打人。
蘇橙視線在她們身上一一掃過,那些人又連忙低下頭,生怕被記恨上了。
“怎麽回事?”聽到動靜的陸霖過來了,他看到蘇橙胸口的大片髒污,面色瞬間沉了下來。
蘇橙身材極好,胸口被潑濕之後衣服都黏在上面了,完美的曲線若隐若現,更是誘人。
他将自己身上的黑色西裝外套給脫了下來,罩她身上,将她胸口的髒污遮了個嚴實。
視線落在楚安安身上,聲音壓得很低:“誰幹的?”
蘇橙手指頓了頓,眼神在陸霖身上的襯衣上面停留了一瞬,有些怪異。下一瞬便将他罩在自己身上的衣服給扯了下來,面色淡然。
昨天還假惺惺的示好,今天看到楚安安受委屈就忍不住要向她興師問罪了。
蘇橙唇角扯出一絲冷笑,正欲開口說是她打的人,卻忽然聽到楚安安委委屈屈的說:“蘇小姐也不是故意打我的,她只是……”
還未說完,便被冷冷的打斷:“我是在問,她衣服是誰潑的?”
蘇橙詫異的看了陸霖一眼,沒說話。
楚安安愣了愣。
反應過來後猛地擡頭,露出了她那張帶着巴掌印的臉,滿眼的不可置信。
以前陸霖會問誰打的她,而不是誰潑髒了蘇橙的衣服。
畢竟就是一件衣服而已,又不是故意的,換一件就是了,比起衣服,打人肯定是不對的。
她特意露出了自己的側臉,就是為了讓陸霖能夠清楚的看到她臉上的紅痕。
可陸霖卻絲毫沒在意,他偏過頭,指着楚安安問吳文峰:“她從來公司開始,打碎了多少東西了?”
吳文峰一板一正的回答:“粗略估計,杯子茶具二十個左右,其中一大半都是将咖啡或者冷飲潑在了蘇小姐身上,還有一部分是潑在了您的身上,還有之前您珍藏的古董花瓶也是她打碎的。”
陸霖沒在乎那個什麽古董花瓶。
他只聽到一大半都是潑在蘇橙身上。
心口顫了顫。
他以前一直覺得就是一件衣服而已,也不是故意的,用不着小題大做。更不應該動手打人。
可一次不是故意的,兩次不是故意的。
那麽多次,就算再不是故意的也沒幾個人能夠忍受。
當初蘇橙也就打翻了一次咖啡在他身上,他就當場翻了臉。
何況蘇橙被打翻那麽多次。
那時候他怎麽就忍心去斥責她呢?
咖啡那麽燙,也不知道燙傷了沒有。
陸霖閉了閉眼,遮住眸中的思緒,再睜開時,裏面已是一片冷冽:“讓她全部照價賠償。”
楚安安身子顫了顫,看着陸霖的目光愈發不可置信起來。
那些茶具倒還好,可那個古董花瓶,價值幾十萬,她拿什麽賠?
吳文峰已經在旁邊算賬了,卻又聽陸霖說:“你不得道歉嗎?”
他聲音很輕,卻讓人不敢反駁。
楚安安咬着唇,憋屈着一張臉,小聲反駁:“可她也打我了。”
話音剛落,便見陸霖眼裏泛起了冷光,直直朝她射來,吓得楚安安心口一顫,揪着衣擺小聲嗫嚅道:“對不起。”
陸霖朝蘇橙看去,似乎是在問她滿意沒。
蘇橙沒理。
以往需要道歉的人似乎永遠都是她自己。
現在反過來了,她心裏有種出了一口惡氣的感覺,但也沒覺得多高興。
——楚安安給她道歉,本來就是應該的。
雖然不知道陸霖為什麽現在能夠狠下心來這麽對楚安安了。
但也足以證明了這個男人的絕情。
不管他到底是不是喜歡楚安安,
但他當初他處處維護楚安安。
如今卻也是翻臉無情。
蘇橙沒有理會道歉的人,只朝着陸霖客氣問道:“請問我現在可以進去拿我的東西嗎?”
她的語氣太過疏離,好似他們只是剛認識兩天的陌生人一樣。
陸霖喉嚨發緊,幹啞的說:“你其實…”
他本想說,你其實不用這麽客氣,但看到她冷漠的眼神後,陸霖突然覺得有點說不出口了。
将餘下的話給咽了下去,舌尖打了轉,改成了:“可以。”
見他同意了,蘇橙将手上的黑色西裝還給了他,這才踩着高跟鞋進了陸霖的辦公室。
她的東西依然還擺在從前的位子,好像沒怎麽動過。
抱枕和毛毯也随意的扔在沙發上,并沒有疊起來,就好似她剛剛才不久在這裏躺着休息過一樣。
蘇橙眼神迷惑。
她記得這裏每天都會有人打掃收拾的,按理說她的東西不該這樣被丢着才對。
不過她也沒多想,胸口的髒污讓她有些難以忍受,咖啡潑在身上還有點火辣辣的疼,她想起自己好像還有幾套換洗的衣服在這裏。
遂轉過頭問:“我似乎有衣服在這裏,可以借你的休息室用一下嗎?”
西裝外套搭在他的胳膊上,上面似乎還沾有蘇橙身上的甜橙味,還有她溫熱的體溫。
陸霖手指緊了緊,點了頭:“可以。”
蘇橙轉身進了休息室,她的衣服就放在裏面。
胸口火辣辣疼,她将上衣脫了,果然胸口處紅了一大片,還被燙起了皮。
原本還沒那麽生氣,看到自己白皙的皮膚起了皮,以後會很醜,蘇橙心裏的火直往上噌噌的漲。
之前也被燙傷過一次,留了疤,氣得她躲家裏一個人偷偷哭了好久,後來跑去美容院做了祛疤這才好起來。
結果現在又給燙成這樣了。
蘇橙心裏正火大,門突然被敲了敲,陸霖低沉的嗓音傳了進來:“是我,你換好了嗎?”
“沒有。”
蘇橙心裏有氣,語氣不太好。
陸霖一聽,怔了怔。
蘇橙好像從來沒有用這種語氣和他說過話。
以前都是撒嬌,或者鬧脾氣。
後來語氣淡淡,很是疏離。
像現在這樣明顯帶着怒氣的語氣他還是頭一回聽到。
陸霖心裏沒有任何不滿和反感的情緒,反而莫名的覺得有些開心。
最近蘇橙對他太過疏離。
像陌生人一樣。
他反而寧願她像現在這樣,對他發火,對他生氣,也不願意她對自己客氣。
這樣起碼讓他感覺到真實。
起碼說明她還是在乎他的。
陸霖唇角不自覺的噙起一抹笑,語氣越發輕柔了些:“我給你拿了燙傷膏,你開下門,我遞給你。”
下一瞬,門便從裏邊打開了,蘇橙半拉着門,嘴唇抿緊,面色不太好看,眼裏隐忍着怒氣。
陸霖視線在她身上掃過,她換上了一件白色的雪紡衫,半紮在黑色不規則裙裏。
這個雪紡衫衣領有些低,能夠清楚地看到她鎖骨下面的紅色痕跡,被燙起了皮,已經皺了起來,一直蔓延到皮膚下面。
陸霖看了幾眼,心口便忍不住抽痛起來。
像這樣的燙傷,她不止經歷過一兩次,他卻還責怪她不該動手打人。
陸霖眼角微酸,連拿着藥膏的手指都變得無力起來,微微有些顫抖着。
蘇橙也沒管他什麽表情,眼眸定在他手上的藥膏上,伸手接了過來,還沒等陸霖說話,她便碰的一聲,将門給關上了。
如果不是收手快,陸霖手指都險些被夾到。
但他一點沒感覺到後怕,他站在門口沒動,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良久才低低的說聲:“抱歉。”
蘇橙自小被嬌養着長大,母親去世得早,家裏三個男人都寵着她,自小沒受過委屈。
別說委屈了,估計連一根頭發絲都舍不得讓她掉。
可到了他這裏,卻被他忽略、慢待,甚至給傷成這樣。
是他太過混蛋,才會讓一個從小被嬌養着長大的姑娘有苦說不出。
蘇橙塗了藥膏,感覺被燙到的地方涼爽了些,只是減少了些疼痛,但估計還是會留疤。
她心裏生氣,出來以後連之前的表面客氣都不想維持了,理都不想理陸霖一下。
她動手将毛毯疊了起來。
“蘇小姐,您可以用這個紙箱子裝。”吳文峰十分殷勤的遞了個大紙箱過來。
蘇橙回過頭,将紙箱接過,朝着他彎唇笑了笑:“謝謝。”
桃花眼彎彎的,眼尾微微挑起,像月牙,妩媚動人,波光粼粼。
剛剛還橫眉冷眼的,這會兒又對着吳文峰笑得這麽好看。
陸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對着自己這麽笑過了。
他現在在她心裏,難道還比不上一個助理?
陸霖第一次覺得吳文峰有些礙眼了。
他眼眸涼涼的朝着吳文峰暼去,可吳文峰壓根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反而紅了紅臉,有些腼腆的對蘇橙說:“不用謝,等會兒我幫你把東西送到你車上吧?”
呵。
當着他的面獻殷勤?
還不等蘇橙答應,陸霖看着窗外,聲音涼涼的:“吳特助,剛剛交代你辦的事情呢。”
吳文峰愣了愣。
什麽事?
回頭看到陸霖泛着冷光的眼眸,瞬間驚醒過來。
“是,我這就去辦。”
說完和道了聲歉,便離開了。
蘇橙也沒說什麽,吳助理一向挺忙的。等下她随便喊個人幫她搬一下,或者讓司機過來搬也行,不一定非要吳助理幫忙。
陸霖跟在她身後,看着她将東西一樣一樣的收進紙箱裏,每收一樣,他的心口便空上一分。
他有心想要上前給她忙幫拿下東西,最後被都她一個冷眼給掃退了。
她心裏有氣。
此刻正在朝他身上撒氣。
陸霖心裏清楚,卻也只是受着,半句話都不敢多說,生怕再惹得她哪裏不高興。
他今天特意穿了那件被她遺棄在垃圾桶裏的那件襯衫,可她似乎完全沒有認出來。
或者說,她根本沒拿正眼看過他一眼。
陸霖心中失落,見她正在收拾那套茶具,連忙阻止她,手指觸碰到她的指尖,觸感溫熱柔軟,他心裏忍不住蕩了蕩。
下一瞬便被她躲了開來,他指尖細細摩挲了兩下,那溫軟的觸感仿若猶在,低聲說:“你那套茶具被扔過垃圾箱,我重新再給你買一套新的,這套就不用拿走了。”
被扔過垃圾箱的東西,就算洗得再幹淨,蘇橙也不會再用的。
果然,蘇橙手指微頓了一下,然後将收進去的茶具又重新給拿了出來。
只是眼神帶着疑惑。
她倒是不心疼這點東西,只是既然已經被扔進了垃圾箱,又為什麽會完好的出現在這裏?
難道是被誰撿回來了嗎?
她的眼神下意識的落在了陸霖身上的襯衫上。
雖然陸霖白色襯衫很多,但細節處還是有很多不一樣的。
這件襯衫她抱着每天盯好久,又是自己親手洗的,每個紋路她都一清二楚,當陸霖脫下西裝的那一刻,她第一眼就認出了這是她扔掉的那件。
可陸霖至于去垃圾桶裏面撿衣服穿?
何況她家和陸霖家并不順路,就算撿,陸霖也不至于撿到她家門口去。
她當時只當陸霖買了一件一模一樣的。
但現在陸霖又親口說她的茶具被扔過垃圾桶。
蘇橙眼神頓時怪異。
陸霖一向愛幹淨。
什麽時候多了個愛往垃圾桶撿東西的習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