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在阮悠恬的思維體系裏, 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就沒有繼續糾纏下去的必要。不管對方是個人行為還是背後有團隊操縱，對方有着如何的苦衷或隐情, 他都不感興趣, 也不在他的處理範圍內了。

他做不到安濟天下，更不會以德報怨，對方傷害到自己的基本事實, 并不會因為對方多可憐而改變。

更何況，對方的情況外界一無所知，片面之詞模糊重點，并不足以被人相信。

到了下班時間, 其他幾人收拾利索後一一告辭，阮悠恬本想回公司宿舍自己看節目，但是考慮到節目播出期間可能會發生的各種意外狀況和未知的剪輯走向，經紀人還是把人留在了公司。

“這一期看完也才十一點多點, 讓小劉送你回去。”經紀人不容置喙地說完，又道：“已經訂好餐了，我請客。”

阮悠恬問道：“林姐你現在晚上吃飯了啊？”

經紀人沒想到他還記着這茬, 笑笑說道：“給你倆訂的套餐, 我吃沙拉，不然幹看着, 也有點饞。”

助理在一旁也說：“尤其是看節目的時候，下飯綜藝下飯綜藝，沒有飯快樂都對半砍。”

晚上《演技大生寫（第二季）》第一期将如約播出，漫長的廣告倒計時期間，被迫留在公司的阮悠恬管助理要來幾張A4紙，又從經紀人的辦公室找來支簽字筆。

經紀人問：“幹嘛？看節目也要做筆記啊？”

阮悠恬頭也不擡地在幾張紙上分別标注, 一邊解釋道：“在現場和在屏幕前觀看，會有不一樣的效果，沒有對比就沒有進步，而且我也想看看我在臺上是個什麽樣子。”

“你是第幾個表演？”

“抽到號碼是十七號。”

“那得是中後程的進度了，就是不知道怎麽剪輯。”經紀人一邊處理着郵件，一邊道：“等着節目出來看看效果，反響好的話我們也不用多引導，反響不好的話，只要不造謠謾罵人身攻擊，随他們去說，合你意嗎？”

阮悠恬點頭，“行，自然生長最好了。”

經紀人搖搖頭，“你真是我見過最省事兒也最固執的。”

經紀人看向阮悠恬，問道：“知道我為什麽這麽說嗎？”

阮悠恬配合地問道：“怎麽說？”

經紀人答道：“因為你是一個很有矛盾性的人。”

“說你簡單吧，你卻很聰明，能洞察別人的心思，及時抓住時機止損，并且瞬間反應，采取最适合自己的方式予以回擊，這種聰明不讨人厭，很厲害。”

“但這不意味着你圓滑，相反，在一些問題上，你還抱有很難得的天真，我不知道這種天真是不是跟你的思考方式有關，很多時候你認為不必要或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其實在現實生活中，尤其是這個烏煙瘴氣的圈子，就更會展現得淋漓盡致。”

“話又說回來，你不擅長與人親近，但是別人又說不出你哪裏不好，但要說別人多了解你吧，往往在還沒了解透你其中一面的時候，就因為某些緣故被你拒之于千裏之外。”

阮悠恬驚訝于經紀人的這番說辭，半晌說道：“思考方式是一方面，另一部分原因，大概是天生使然？”

阮悠恬沒明說的是，他的原生家庭确實是給他的成長刻下了不可磨滅也無法更改的烙印。如果要讨論他的成長經歷是災難還是禮物，在此之前他可以很明确地說這是災難，但是現在他不确定了。

不過這些，阮悠恬從不打算對任何人說。

更別提現在。

經紀人沒深究他所保留的未盡之言，意有所指地問道：“你的危牆？”

阮悠恬搖頭，複又點點頭，“算也不算，但如果哪天危牆不再是危牆，我應該能不含糊地給你答案。”

經紀人比了個“OK”的手勢，“行，希望到時候，你已經進入另一番天地了。”

阮悠恬一笑，“但願。”

節目開始，小會議室裏的三人坐在同一排，面前放着兩臺筆記本電腦，同步播出，只不過一臺開着彈幕小窗口不放聲，一臺外接随身音響全屏播放關了事實彈幕。

“我突然有點緊張。”助理小劉把平板電腦也放在一旁，上面是#演技大生寫第二季# 的話題廣場頁面，用來觀察事實反饋。

經紀人此時也放下了手機，專注地盯着播放窗口，難得也沒那麽飒了。

阮悠恬正在不緊不慢地吃着飯，泰山壓頂也絲毫不慌。

不過經紀人和助理早就習慣他這淡然的勁頭，并不感到奇怪。

“開始了。”

節目沒有花裏胡哨的文字加工，就連最開始的人物出場都能省則省，鏡頭轉場主要聚焦于大框架整體氛圍的渲染——

初始鏡頭定格于某地不知名湖面，薄薄的一層浮冰在日光下顯出清澈的藍，鏡頭越推越近直至虛焦。

“咔嚓”一聲，冰面應聲而裂，三棱鏡的斷面折射出七彩光線，逐光的鏡頭緩緩上移，對準了北方冬天的某個晴日。

陽光穿透稀薄的四散開來，鏡頭也從一個遠景迅速推進，從場外搖進棚內。

參賽選手的舞臺表演像舊錄影帶似的模糊了畫面，交雜着各種零碎視角倍速快進。

畫面翻轉。

碎屏式的鏡頭似是由湖面上的碎冰打造，拼湊的邊角還有寫實般的斷面和裂痕，鏡頭裏面分別定格着二十一張反應各異的臉。

定格一秒而過，突然黑屏。

兩秒過後。

“嗡”的一聲，是利劍出鞘的聲音，閃着銀白光芒的行草書法狂傲又肆意地從四周向中間聚攏，淡化的同時又向野草一般伸展，字體模糊後又重現，最後穩定在屏幕正中。

——演技大生寫第二季。

……

阮悠恬的抽號靠後，他又穩穩當當地第一個吃完飯，把飯盒收拾好後便做好了準備記筆記，但又确實沒什麽可記，阮悠恬便靠着椅背咪了會兒神。

而助理正趁着沒到阮悠恬表演的時間趕緊吃飯，他實在是擔心一會兒彈幕吵起來，自己沒食欲了。至于經紀人，她那盒沙拉沒動幾口，果真是個看節目時打牙祭的消遣。

所以節目前半程的時間，三人無一人專心，只等到隋昕上場，才紛紛進入正題。

“他也去這個節目了？”經紀人有些驚訝，“之前打聽到的名單裏沒有他。”

阮悠恬說：“臨時救場的，說是有一個人突然來不了了。”

隋昕的個人才藝沒太大特色，但是以穩求勝，随機題目表演的時候狀态很好，再加上隋昕是童星出身，自是不缺少觀衆緣，看臉就很讨喜，實屬老天爺賞飯吃。

“這個分數不低了。”經紀人一邊戳着沙拉一邊道：“節目組這回請到寶了，實話說，這一批的參賽藝人爆點不足，後起之秀的苗子不多，但四位評委分量足還吸睛，有專業有态度，彼此之間還有沖突高潮，單靠這一點，這節目就糊不了。”

經紀人問：“到現在為止，節目剪輯和那天的現場有出入嗎？”

阮悠恬搖頭道：“沒有什麽出入，就是流程簡化了一些。”

當時這一期錄制足足五六個小時，排除主持人控場和其他零了八碎的累贅過程，要想在三個小時以內完整展現各位參賽選手的表現，還要盡可能實現舞臺完整度和精彩爆點的平衡，也實打實地考驗後期的功力，以及節目組的導向。

這樣平均下來，每位參賽選手的鏡頭份量也就七八分鐘，進程緊湊，習慣了慢綜藝和反複回放剪輯方式的觀衆，意料之中地有些不适應了。

【天啊進度好快，我都沒反應過來呢，這就下一位了？】

【太快了太快了，看來我被注水電視劇和綜藝折磨得不輕，現在好不容易有一個正常節奏的竟然不适應了！】

【愛了愛了，最讨厭磨磨唧唧半天也不進入正題的，這坑我入了！】

【我都不好意思說我還停留在一號選手的尴尬中久久回不過神呢，一晃眼半場過去了……誰有我尴尬？】

【前幾個上場的也是真倒黴，緊張又摸不清路數，尤其是劉陽，太慘了。】

【我這替人尴尬的毛病是改不掉了，評委老師不按套路出牌誰能接得住？】

【憐愛+1，我要是他我都能哭出來，評委說得太狠了！受不了……】

【沒想到評委這麽嚴格，雖然風格不同吧，但是每一位标準都不算寬松，而且這幾位除了張程鵬之外都很少在綜藝露臉，他們是不是不太清楚節目路數啊？要一直這麽緊繃，說話又犀利，還會有人看嗎？】

【先不說看不看，就這節目裏幾個歌手、愛豆跑來參賽的，別管本人怎麽想，腦殘粉都能噴得你找不着北。】

【樓上大預言家，某位選手的粉絲已經開始發牢騷了，還說宋老師倚老賣老，說楊新柳給他家偶像下套……】

【追星的普遍年紀小不知道宋老師很正常，罵人就太過分了吧？】

【正常嗎？我還沒劉陽大呢，但是這題我會！】

【歪重點了吧？比賽不嚴格還比什麽啊？小孩子過家家呢？接受不了就回去自己玩呗，跑競技賽上當小公主小王子呢？】

【弱弱地說一句，楊新柳老師其實是在給劉陽遞臺階吧？應該是好意，粉絲別杠我，杠我就是你對。】

沒有讨論也就沒有熱度，持續的變量才能保證存量不成為定量，節目組趁機打個廣告，順勢買了個#演技大生寫真的快# 的熱搜，并不管如何議論，只是坐收漁翁之利。

而就在讨論漸漸從快節奏偏離到評委嚴格對不對的時候，十七號選手阮悠恬上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