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表演到了第一個小高潮——

阮悠恬環視了一圈, 把在場人的神色和面目都牢牢鎖定，他嗤笑了一聲，像是領導巡場似的走到最邊上的一個人跟前。

“是你剛才說的要躲遠點嗎？是你嗎？”

阮悠恬的聲音發顫, 被大庭廣衆地當場羞辱誰都無法接受, 他強忍着把對方揍翻的脾氣一字一頓地說：“現在我給你機會，你要躲到哪兒去呢？”

阮悠恬說完不管對方如何反應，往左邊走了兩步, 來到第二個人跟前，“如果我真的要勾引人，也絕對絕對不會勾引你這種貨色，太醜了, 太油膩了，太辣眼睛了。希望你的自知之明能用在自己身上。”

阮悠恬步伐不停，又沖第三個人粲然一笑，只是那笑意未達眼底, 如果此時來個面部特寫遮住他的嘴巴，就能過發現阮悠恬此刻的眼神是透着冷意的陰狠。

他說：“你不是好奇我幹嘛穿成這個樣子嗎？我現在告訴你，我喜歡啊。就像你喜歡通過嘲諷貶低別人獲取快樂一樣, 我也喜歡看像你這樣的人露出面目可憎的真實, 因為太好笑了。”

等到第四個人跟前，阮悠恬突然欺身上前, 他此刻跟面前人也就五厘米的距離，吐字的呼吸都帶着憤怒的宣洩，“惡心嗎？光是剛才那樣看着就覺得惡心，那現在我離你這麽近，你不會下一秒就惡心死了吧？如果真是那樣，我或許還成了一份功德, 至少世界上少了一個污穢。”

阮悠恬“嗤”了一聲，又轉到剛才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兩人身前，“後悔嗎？”

他收斂了剛才持續釋放的戾氣，平和地問道：“現在知道死皮賴臉地窮追不舍是一件多麽沒禮貌而且傷人的事情了吧？不過我被指責慣了，不在乎你們的口不擇言，可對于你來說，是要留陰影的吧？”

阮悠恬退後幾步，對一衆人說道：“萬物輪回，好自為之。”

他轉身時的風吹起了裙擺，像一只翩然飛走的蝴蝶……

燈光變暗，舞臺後方屏幕的也換了場景。

字幕顯示——三年前。

阮悠恬穿着酒紅色襯衫痞裏痞氣地靠在長椅上打着電話。

“你要說什麽啊？快說吧，別繞彎子了。”

“什麽能不能承受住的，我跟你講，我這人心最大，什麽都能看得開。”

“啊！對！我就是包容度極強！那句話怎麽說來着？叫宰相肚裏能撐船，我比他厲害，我肚子裏能過宇宙飛船！”

阮悠恬翹着二郎腿，襯衫扣子也松散地扣着，他似是有些不耐煩，“快說啊，我一會兒還有事呢。”

“問吧，想問什麽問什麽。”

“……女裝？沒事幹你為啥要穿女裝啊？不是，雖然你要開生日會你做主，但是你穿女裝多吓人啊！拜托哥們，你腦子現在是不清醒嗎？十八歲的成人禮有必要這麽隆重嗎？”

“好了好了不說了，我這又過來個電……”

“哎？？？喂喂喂——————”

阮悠恬放下手機，嘟囔道：“莫名其妙。”

燈光再次暗下，再次亮起時轉場到了一處隐蔽的墓園。

字幕顯示——當下。

阮悠恬穿着剛出場時的那件蓬蓬裙，坐在一座墓碑前。

他沒有戴假發，嘴上的口紅也卸下去了，幹幹淨淨清清爽爽。

“三年了，你在那邊還好嗎？”

“我可能永遠也走不出來，但也挺好的，因為以後我會讓自己更善良地走下去。”

“我就是有些後悔，如果當初沒有那通電話，你會不會不離開得那麽決絕……”

“……假設這種事太蠢了，可我多想當時的我沒那麽蠢。”

“對不起，你在那邊好好的，希望你能做自己，開心，快樂，也自由。”

燈光徹底暗下，表演結束。

A組所有演員回到舞臺謝幕，觀衆席掌聲雷動。

【這個轉場我都以為是在看話劇了。】

【嗚嗚嗚嗚嗚嗚心裏堵得慌！】

【太諷刺了太諷刺了我竟然說不出阮悠恬這個角色是幸運還是可悲。】

【玩蛋了我的眼淚打濕了我的作業本關鍵是這是我同學的作業本！我在抄作業啊為什麽這麽對我！！！】

【人人都是道德的巨人，反過來又都是雙标的矮子。】

【真現實，太現實了，現實得我恨不得沒看過這場表演，我生氣了。】

【我為什麽代入感這麽強！啊啊啊啊啊我好委屈啊！！！！！！！】

【阮悠恬的女裝很可，演技更可！愛了！】

【點評了點評了！媽呀我又緊張了！】

宋玉老師說道：“在點評之前，我想問阮悠恬一個問題，這個問題也是問現場觀衆的。”

阮悠恬：“您說。”

宋玉起身，從評委席往舞臺走，阮悠恬在臺階處禮貌紳士地扶着宋玉的手腕。

宋玉對他道謝，而後站在阮悠恬身邊，拿起話筒說道：“我穿這裙子，和阮悠恬穿裙子，有什麽不同嗎？”

現場觀衆懵住了，本來他們還以為是什麽專業性的問題，結果是這種嗎？這有什麽可問的？裙子款型不一樣啊！

【嗯，啥意思？是我想得太淺了還是沒聽懂宋玉老師問的是啥……這有什麽深層次的內涵嗎？】

【+1，懵逼中。】

阮悠恬思索了兩三秒，一邊組織語言一邊回答道：“三點不同。”

“情感色彩不一樣。您盛裝出席是可能是配合節目宣傳，也可能是妝發老師的定位，也有可能是您自己喜歡的穿搭，不管是什麽理由，情感色彩都是明亮鮮豔的。”

“心裏認同不一樣。裙子對于生活中的大部分女性來說，都是欣賞和選擇上乘的着裝，尤其是在隆重的公開場合，長裙都是優中之選。而我這個角色穿裙子，表面上是去尋找認同，不為自己的喜歡，而是在心理彌補。”

“外界觀感不一樣。對于世界上的大部分人來說，女性穿裙子實在是很習以為常甚至無需多關注的事情。但換作我飾演的這個角色，他穿裙子或者是他電話中的朋友穿裙子，都打破了所謂平常的‘正常’認知。在那個狹小的正常範圍裏，很多小衆的人和事被忽略、不被認同甚至是厭惡。”

阮悠恬眨眨眼睛，“目前我只能想到這麽多，回答完畢。”

【我竟然從阮悠恬的回答中聽出了遺憾……還“只能想到這麽多”……媽媽這就是學神的世界嗎？】

【我已經被這一連串不打草稿滔滔不絕的話給震住了，結果還不是全部答案嗎？】

【這就好比學神拿了全國高中數學聯賽一等獎，然後他在日記本上寫道——沒有拿到滿分，有些遺憾。】

宋玉老師點頭，“好，回答得不錯。不過我可以再補充一點。”

宋玉拉着阮悠恬的手臂略微往前走了一點，她問現場的觀衆，“看出差別了嗎？”

觀衆：“？？？”

對不起，這話題我們接不住。

【？？？超綱了真的超綱了，抄作業我都不會抄了，為什麽還有不同？？？】

【這個節目是又名找不同嗎？持續懵逼中。】

【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注1）

宋玉微微一笑，也沒在意觀衆席的冷場，沒在賣關子，直接給出了答案，道：“心理階段不一樣。”

“在我這個年紀，觀念守舊的人會覺得你一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出來抛頭露面，不合規矩。但我到了這個年紀，才不在乎什麽規不規矩，我喜歡什麽，就去做什麽，合理合法的喜歡，就是我的規矩。”

“而阮悠恬扮演的這個角色，還處在想要争取別人的認同，被規矩鎖住，想擺脫卻又無力擺脫的階段。矛盾又自卑，渴望又抵觸。”

“所以我穿這樣的裙子，往這一站，旁人就是心裏不忿，也不敢說什麽。換個更通俗的說法，想跟我老太太鬥法說三道四的，還不夠格。但阮悠恬飾演這個角色穿這個裙子，他從頭到尾即使情緒是逐漸外放的，但是也會給人壓抑的向下的情緒，觀衆并不會因為他直白連續的打臉而感到開心或是爽，因為在整個表演過程中，阮悠恬從一而終的表演情緒，是用悲傷做底的。”

宋玉拉過阮悠恬，“這個角色，你诠釋得很好。”

【我好像懂了……】

【等我二刷的時候再仔細思考，現在鼓掌就對了！】

“導演。”宋玉對着導演組的方向說道：“麻煩給我和小阮來個合照，我想留作紀念。”

【這神奇的走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阮！好親切！】

【不行！我不能輸，我要争寵！恬恬才是最親切的！】

宋玉回到評委席，江晨陽接力，開始點評道：“今天我沒有什麽想問阮悠恬的，你表演得很好。我來說說其他人，你們幾個人的戲份集中在第一場，群戲很考驗演技，整體效果發揮地還不錯，但是我想問一下劉陽……你在阮悠恬突然湊到跟前的時候眼睛閃了一下，腳也下意識後退了半步，雖然很快止住了，但是也不難被發現。你這個是節目的編排，還是失誤？”

劉陽有些難堪，但還是開口承認道：“是表演失誤。”

“哦，那是因為什麽？”江晨陽繼續問道。

劉陽語塞，伸手一指阮悠恬，嘆了口氣說：“他這身打扮太好看了，我不好意思看……”

全場觀衆大笑，就連評委都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彈幕一片哈哈黨飄過，好不熱鬧。

【哈哈哈哈哈江晨陽的溫柔軟刀不好使了哈哈哈哈哈哈】

【慘遇滑鐵盧！竟然是這個原因哈哈哈哈哈哈】

【你跺你也麻哈哈哈哈哈哈哈】（注2）

而稍後點評的楊新柳和張程鵬也都對阮悠恬的表演一致好評，其他組員的演繹也算可圈可點，整體表演質量上乘，讓A組選手都松了口氣。

主持人說道：“評委老師的評分已經彙總到後臺，等到B組表演完畢，我們會一同公布兩組比分，請A組稍事休息。”

下臺後，阮悠恬在心裏預判自己的得分，他有把握不被淘汰，但是那一分小組獎勵分最後花落誰家，現在還真的不好下定論。

賽程過半，他難得的被激發出了勝負欲，也不知是好是壞。

作者有話要說：  注1：“再見了媽媽今晚我就要遠航”，原句出自《快樂星球》主題曲《月亮船》，後作為網絡梗出現。

注2：“你跺你也麻”，原句出自小品《賣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