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南柯一夢(一)
涼風習習,水波蕩漾,夏日荷花盛開,正是賞荷之際,一艘小船正破開重重蓮葉,在生得比人還高的荷花叢中緩慢前行。船上兩人,都是成年男子,坐在小船裏很是逼仄,不得不貼得很近。前面穿杏黃衣服的男子戴着玉冠,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無一絲亂發。他背靠着身後的藍衣男子,頭發随便用一根發繩系着的男子手上握着雙槳,幾乎把杏色衣服的男子圈在了懷裏。他一邊劃着船,一邊在前面男子的耳邊輕聲說話,惹得前面男子耳根都發了紅。槳手懷裏有人,又要劃槳,還分心講話,這小船速度當然快不了。
易冷一臉莫名其妙得站在藍衣男子身後,腳也不沾船面,虛虛得飄在離船面一尺高的地方。他剛睜眼,便發現自己站在這兒,看着這對男人摟摟抱抱的,真是有傷風化。看他們還都穿着古裝,看料子似乎還很上等,也不知道是哪家少爺出來斷袖分桃了。司梧斜也不知道在哪裏,而他也是呈鬼魂狀站在藍衣男子後面,還走不了。不管怎麽掙紮,都像腳下生根一樣黏在這一尺高的地方,被迫觀看這對狗男男……
易冷才說出那個詞,然後看到杏黃衣服的男子轉頭怒視藍衣男子時,頓時像生吞了一個雞蛋一樣噎住,半晌沒反應過來。
杏衣男雖然轉頭怒視藍衣男,但滿面通紅的模樣,怎麽看都是惱羞成怒。藍衣男子便直接吻了一下他的臉,令他差點跳起來,幸好藍衣男及時抱住他,不然兩人的“友誼”的小船說翻就翻了。杏衣男瞪了一眼後,氣呼呼得扭過頭去了。兩人又回到一開始劃船的安靜模樣。
如遭雷劈的易冷終于緩過來,抹了把臉,十分沉痛得望着杏衣男的後腦勺,說:“兄弟,你能不能別用我的臉做這般嬌羞的模樣?”
當然,他的話,這兩人都聽不到。易冷現在就跟藍衣男的背後靈一樣,暗搓搓得圍觀他調戲杏衣男。
也不知道那地下室的粉色冊子到底是什麽,竟然把他和司梧斜都拖了下去。他呈靈魂狀站在這裏,那麽司梧斜大概也被送到了這個世界。只是不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呢?不對,他在正攻游戲裏,本來就是虛幻的!
劃船組合劃了半個時辰的船,杏衣男也不知道被吃了多少豆腐,終于看到了堤岸,易冷和杏衣男幾乎都要喜極而泣了。杏衣男十分速度得甩開藍衣男的手,跳上了岸邊,回頭瞪了船上的人,說:“司梧斜,下次本宮再也不會上當了!”
司梧斜?本宮?
易冷默默得看着杏衣男氣沖沖得走了,然後動了動身子,居然能動了,便立刻飄到藍衣男的面前狠狠得瞧了一眼。
果然是司梧斜!
不,不對,司梧斜赤眉紅眸,而這個藍衣男卻是純正的黑發黑眼。這人忽然擡起手,易冷以為他要被推一把之時,眼睜睜得看着那只手穿過了他的臉,放到了他自己的額頭。
這個司梧斜似乎有些疲憊般撫了一下自己的額頭,然後從船上站起來,上了岸,整了整褶皺的衣服,便往杏衣男離去的方向走去。易冷來不及吐槽什麽,已經被一股大力扯着走了。
無形的力量将易冷拴在了藍衣司梧斜身邊,根本離不開他兩米遠,一旦超過界限,就會被拖回安全距離。易冷頓時體會了一把紅衣司梧斜的憋屈之處。
易冷大聲喊了,也直接對人拳打腳踢了,但對于司梧斜來說,他就是一團空氣,完全不受影響。等司梧斜追上了杏衣男子,亦步亦趨得跟着旁邊,鹹豬手一直刷着存在感時,易冷有些懷疑:這個世界,很有可能是司梧斜生前的記憶!
“殿下,臣知錯了,別走這麽快!”司梧斜喊着那人殿下,臉上卻是沒有一點恭敬,更別說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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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冷心想若是我早給你一拳頭了,可這杏衣男卻十分好騙得回頭,狐疑道:“真的?”
“當然!”司梧斜說着,就又想牽人的手。
易冷搖搖頭,果然這人生前就是這個德行。杏衣男雖然臉上生氣的模樣,但是居然沒有甩開被牽住的手,令易冷恨鐵不成鋼,就這麽妥協了啊,好歹掙紮一下啊!
兩人手牽着手,在這個人少的地方走了好一段時間,待看到高大的宮牆時,兩人十分默契得放開手。被稱作殿下的杏衣男走到侍衛面前,侍衛竟恭敬得喊了聲:“三殿下!”
這三殿下點了點頭,正要進宮,卻聽司梧斜在身後道:“殿下,明日還要賞荷嗎?”
某殿下十分高冷得背對着他,卻細細得嗯了一聲,然後就進去了。侍衛對這司梧斜也是恭敬,行禮道:“司公子。”
司梧斜微微點頭,便也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站在他身後的易冷倒是看到前頭走的三殿下有偷偷得回頭看司梧斜,腰上挂着一枚紫玉,在他回身的時候輕輕晃動着。不過這司梧斜完全沒回頭看他就是了。
跟着司梧斜走了有些時間,便看到一座府邸,匾上書“司府”。易冷渾身輕飄飄的,走了一路都不累,司梧斜貌似累了,直接回自己的房間睡覺。苦逼的易冷只能坐在桌前,苦大仇深得看着他睡覺。
這個司府也不知道是什麽地方,不過司梧斜能跟皇族三殿下扯上關系,大概也是當官的吧。剛才路過的下人都喊他少爺來着。鬼司梧斜自稱自己是兩千年前的王公貴族,看來的确不假。
待日落西斜,司梧斜終于醒了。他起身,整理了下衣服,便出了房門。他一路上板着臉,熟門熟路的,徑直走進了一個較為偏僻的院落。院門口有一總角少女正坐在板凳上瞌睡,聽到腳步聲,擡眼看了一眼後連忙起身,把人迎了進去。
易冷看了看這院落,中間一顆桃樹,樹下吊了秋千,滿院子還種了花花草草。院子靠後便是一座屋子,屋檐上挂着一串銀色風鈴,在風中叮當作響。
司梧斜跟着少女進了屋,挑起屋裏的珠簾,還沒出聲,便聽一道女聲響起:“是哥哥嗎?”
易冷頓時好奇得趕在司梧斜前面看了一眼,果然見到一個姑娘靠在床頭,大夏天的身上蓋着厚被子,被子上攤着一本書。司梧斜走過去把書拿走,說:“沒事好好休息,別看書了。”
姑娘展顏一笑,臉上病态的蒼白染起紅暈,說:“整日窩在屋裏,太悶了。”
司梧斜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坐下,說:“月兒,哥答應你,再過一段時間就帶你出去玩。”
月兒聞言,有些興奮,但很快又皺着眉捂着心口。司梧斜連忙道:“別太高興!”
月兒深吸了口氣,才平靜下來,說:“哥哥說真的?”
“自然。”
“那好,拉鈎,騙人是小狗!”
柔軟的小指和修長的小指相互勾住,似乎下了個鄭重的承諾。
易冷默默地看着,那姑娘,即使他不會看病,但也知道是病入膏肓的模樣了。司梧斜有個雙生妹妹,倒是從來不見司梧斜提起過。
兄妹倆拉了下家常,見月兒似乎累了,司梧斜便結束了話題。出了院子,他又往另一個地方走去。一路穿過幾個走廊,來到一處布置得很文雅的書房。牆上有好些字畫,書桌旁邊還放置了一把七弦琴,琴的旁邊又有一棋盤,上面還有未下完的黑白棋陣。看來書房的主人還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這個主人此刻正坐在書桌前寫着什麽,一身素白的衣服,看年紀也就三十多歲的男人,眉眼與司梧斜倒是十分相似。易冷瞧了眼二十歲左右的司梧斜,心想這個男人可能是他哥吧!
“父親。”
司梧斜一開口,便把易冷的猜想打破了。他無語得看着這年輕的爹,心想古代人真心早結婚早生子啊!
司爹放下手中的狼毫筆,拿起放在桌上的濕布淨手,一絲不茍得擦幹淨手上不小心沾的墨水。做完這事,他才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說:“今日進展如何?”
“一切都好。”司梧斜垂着眼,并未望向自己的父親。
司爹起身,離開了書桌,坐到了棋盤前,道:“下一局棋吧。”
父子倆便無聲得下起了棋。易冷飄在一邊,看了半晌。他是學過圍棋的,看他們下棋倒也能看出些門道。只是這做爹的棋是咄咄逼人,步步殺招。做兒子的呢,步步防守,隐忍不發。一刻鐘後,自然是兒子落敗。
司爹贏了棋,臉上也無半點笑意,似乎這結果是自當如此。他将黑子一個個得揀出來,放到盒子裏,道:“過陣子,你便哄三皇子娶月兒。”
“是。”司梧斜沒問,似乎早知道這等安排,幹脆利落得應了聲。
都說旁觀者清,可易冷是一頭霧水,這司梧斜難道不是喜歡三殿下的?居然讓他娶自己的妹妹,可那月兒也是病得快不行的模樣……聽說,留在鬼界不肯離去的鬼,生前都有遺願未完,也許,易冷可以在這裏找到司梧斜的遺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