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農場送來當天的新鮮牛奶時,關唯晨正在琴房裏譜那首一直沒完成的新曲子。沒過多長時間,Silvia再次前來,站在門口敦促他用早餐。

關唯晨放下手中的鉛筆,沒有回頭,把十指放在鋼琴鍵上試了一段新的音節。半晌,他從牆上的影子裏看到Silvia還站在門口,便問:“Sophie呢?”

“夫人已經用完早餐,正在書房看書。”Silvia努了努嘴巴,露出一些不耐煩,說,“早餐的蔬果是清晨夫人去果園裏采摘的,她吩咐我來叮囑你趕快去用餐。”

手指在琴鍵上不着力地敲動着,他心不在焉地問:“Alex呢?”

“姚先生還沒起床。”Silvia默默翻了個白眼,再次提醒,“Richard,你該去吃早餐了。”

關唯晨悄然地籲了一口氣,起身時鉛筆掉在了地上。他撿起來放在鋼琴上,往琴房外面走,說:“叫Alex起床。”

“好。”Silvia跟着他走出來,說,“今早有一封從哈佛來的信,看字跡應該是Vanessa寄回來的。”

家裏只有Vanessa會給他寫信。關唯晨說:“送到餐廳給我。”

偌大的餐廳和平常一樣冷清,并沒有不久以前有人在此用餐的跡象。落地窗外能看到窗外寬闊的草地,晨露已經散去,陽光把草地上的露珠照得閃閃發亮。關唯晨看到父親穿着拖鞋和晨衣,裹着大衣站在外面寫生,他養的狗懶惰地蜷縮在他的腿旁。

“早啊……”姚晉弘打着哈欠,用睡意濃重的聲音打招呼。

關唯晨回頭看到他沒換衣服,趿着拖鞋走進餐廳,問:“睡得好嗎?”

姚晉弘兀自拉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又打了個哈欠:“還行吧。五點多醒過一回,後來睡着,夢到你了。”

“哦?”關唯晨走到桌子的另一端坐下,“夢到什麽了?”

他咂吧咂吧嘴:“夢到你結婚了。”

關唯晨挑眉:“和誰?”

“不知道,不認識。”姚晉弘揉着惺忪的睡眼,瞥了一眼幾米之外的關唯晨,見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咧嘴笑了。

Silvia帶着男傭推着餐車把早餐送進餐廳,分別擺放在關唯晨和姚晉弘的面前。和關唯晨面前的蔬菜瓜果比起來,姚晉弘的早餐則顯得豐富營養許多。關唯晨沒有馬上吃早餐,而是用拆信刀拆開了女兒寄來的信。

信上提到聖誕節就要到來,校園各處充滿了節前的氣氛。她和她的好友在黑色星期五一起進城進行了一次血拼,買到了不少好東西,更重要的是經歷了以前沒經歷過的事,字裏行間都能看到她興奮激動的心情。這将是她第一個不在家裏度過的聖誕節,但絲毫看不出她的可惜和遺憾。信的末尾,她預祝關唯晨和祖父母聖誕快樂。

“這年頭還會和女兒通信的爸爸,恐怕只有你一個了吧?而且還是手寫信。”姚晉弘吃着全麥面包,調侃道。

關唯晨将信放回信封中,拿起叉子吃盤子裏的水果,沒有作答。

陽光照進了餐廳裏,落地窗在地面留下框子的痕跡。盤子裏裝了五顆聖女果,其中一個關唯晨叉了兩三次才終于叉上來,送進嘴巴裏時,不知為何竟然想起了上一回單钰博喂自己吃聖女果的情形。

他還記得當時單钰博看着自己的那雙眼睛,帶着笑意,貌似很專注,其實心不在焉。

“你什麽時候回中國?”關唯晨問。

姚晉弘喝了一口新鮮的牛奶,說:“過完聖誕節吧。真是不想回去,一堆糟心事等着我回去處理。”

關唯晨用叉子滾動着盤子裏剩下的那顆聖女果,道:“糟心事每一天都會有,一直不解決,才會越來越多,變成一堆。”

“是了是了,正能量先生。”姚晉弘哼笑,“那是因為你能把迎面而來的每一件糟心事都解決,才會說得那麽輕松。這大概也是你從上學時起就不受歡迎的原因。”

關唯晨挑了一下眉,拿起鮮榨果汁來喝。

姚晉弘感嘆一聲,說:“下午我得趕去羅德島,陪那兩個老女人過平安夜。——這真是一件頂糟心的事。對了,你的兒子什麽時候出城?還待在城裏?”

“平安夜當天再把他接過來。”關唯晨和他并不熟悉,也不希望他來到家裏,跟家裏所有人都冷臉相對。

姚晉弘扁了扁嘴:“你家那少爺也真是夠糟心的。”

他淡淡地笑了一笑。

“我老媽昨天在電話裏又絮叨我,說我就算不結婚,起碼生個孩子,不然家業沒人繼承。”姚晉弘攤手,“我每次看到你那兒子,總覺得還不如死了以後把錢捐給中國熊貓。”

關唯晨吃掉了最後一顆聖女果。

“現在的年輕人。”他用食指點了點腦門,“這裏,問題少的太少。”

關唯晨想了想,問:“那位單律師,很聰明也很從容,給人感覺并不像和他同齡的那些年輕人。”

聞言姚晉弘瞳孔放大,額頭開始發紅:“他?我原本也是這麽想的。可是,你不知道他做了些什麽!他竟然趁我不在的時候,溜走了!”

關唯晨睫毛微微動了一下,隔着長桌問:“溜走?”

姚晉弘提起單钰博就來氣,揮着手裏的叉子說:“對,溜走了。辭掉了律所的工作,回學校上學去了,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中國有一個成語,叫做‘不識擡舉’。他真是我見過最不識擡舉的人!”

對于單钰博,關唯晨知之甚少。他沒有調查過任何關于單钰博的信息,只知道他剛拿到律師執照不久,在姚晉弘的律所裏打工。為什麽會有回學校上學一說,關唯晨聽得不明不白。他垂眸看着餐盤裏剩下的胡蘿蔔,問:“怎麽說?”

“以他的資歷,研究生停學來我的律所工作,最多也就是個律師助理。我看他聰明又能随機應變,才給他機會接案子。當然了,我也知道他只是一時頭腦發熱不想上學了,要換個環境,所以跟他簽的勞動協議只有兩年的期限,而且并不是正式的合同,雖然有法律效應,卻沒什麽強制力。給他個機會,他想走也行。”姚晉弘生氣後,語速變得非常快,“但我沒有想到,他竟然因為那種理由跟我翻臉,翻臉還不敢認,非趁我不在國內的時候遞交辭職信。偏偏他的身份解約不需要經過我這層同意,法務和人事放他走了。媽的,等我回去,非找他算賬不可!為了個賣身的小兔子,連這麽好的機會都不要了。回去讀書?我看他讀了研出來,還能不能進這麽大的律所!”

關唯晨沒有想到自己回國以後,發生了這樣的事。這陣子姚晉弘利用休假的時間在他的莊園裏做客,日子過得算是舒坦自在。平日裏聊天,當然會說起工作上的事情,但像單钰博這樣的角色,基本上不會出現在他們的話題裏,所以關唯晨也一直不知道他辭職了。

關唯晨和姚晉弘在大學期間相識,兩人相交多年,他一直知道姚晉弘的脾氣。姚晉弘很容易生氣,但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旁人很難猜到哪一次生氣是會被他記恨在心裏的。

不過,關唯晨知道他這回受到的冒犯恐怕上了他的心。等姚晉弘把牛奶喝完,關唯晨問:“什麽賣身的小兔子?”

“我在路邊撿到的一個小朋友,說家裏沒錢,弟弟要治病,想求人幫忙。我把人包了。起初我沒空搭理,給單钰博幫忙帶着,誰知他倆處出感情來了。上回打球他贏的那五十萬,你還記得嗎?”姚晉弘揮揮手,表示就算他不記得也無所謂,繼續說,“他後來竟然用那五十萬跟我贖那個小孩兒!你說搞笑不搞笑?”

關唯晨皺起了眉頭。

姚晉弘咬牙切齒地說起來:“我當場駁回了。什麽玩意兒?!可你知道後來怎麽了嗎?那小子居然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另外一筆錢塞給小孩兒,讓他跟我這邊還錢。財務跟我說我的銀行賬戶多了五十萬的時候,我沒往心裏去。後來出國前想見一見人,找不到人我才懵了。媽的!那大學生什麽人?我什麽人?他為了個要靠屁股賺錢的小朋友跟我來這招,真不知道把他腦子撬開來,裏面能倒出幾盎司水!”

他思忖片刻,問:“你是不是對那個大學生做了什麽事,才讓他這樣?”

姚晉弘一聽哽住了,半晌,他哭笑不得,道:“Richard,你覺得,我就算對那個小孩做了什麽,單钰博又有什麽資格、什麽立場,來插這一手?”

“他的确愛管閑事。”關唯晨淡漠地說。

姚晉弘冷哼了一聲。

這時,Silvia走進來告訴關唯晨,他的私人律師到了。

關唯晨擦了擦嘴巴,側過頭說:“讓他在會客廳等。”

“你又犯什麽事了?”姚晉弘的火氣突然沒了,好像沒發過脾氣似的,好奇地問道。

他籲了口氣:“是Juliet要跟我談贍養費的問題。”

“嚯,我得去瞧瞧,那臭不要臉的婊子又來說什麽了。方便嗎?”姚晉弘一聽來了精神,問。

反正他和前妻的事情姚晉弘都知道,或者說,知道的人太多了。關唯晨心裏沒有所謂,聳肩道:“你想聽就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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