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聽完對方私人律師的訴求,關唯晨一直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坐在沙發另一頭的姚晉弘突然冷笑了一聲,打破了沉默。站在一旁等候的Silvia十分不滿地看向姚晉弘,而他揮揮手,表示不必将他的存在放在心上。

女兒的信中沒有提到Juliet,要不是律師來談,關唯晨不會知道原來她們母女已經有這麽長時間沒有見面。

“Vanessa已經成年,她的人身自由不受我的監護和管束,我從來沒有規定過她不能見自己的母親。恐怕柿添女士對Vanessa的态度有所誤會,不過,這個不應該到我這裏來談。”關唯晨知道坐在對面的這位律師和Juliet到底是什麽關系,語氣也就冷淡了許多。

律師的态度彬彬有禮,仿佛早已料到關唯晨會這麽回答,并不着急。他微微地笑了一笑,說:“柿添女士已經連續四年沒有與Vanessa小姐有過有益交談。在Vanessa小姐前往哈佛以前,曾以‘父親不樂見’為由屢次拒絕柿添女士共進晚餐的邀請。柿添女士希望您作為父親,可以對女兒進行勸導,而不是以精神壓迫的方式惡化她們之間的關系。”

“Vanessa有胳膊有腿,還有自己獨立的銀行賬戶。關先生怎麽就能對她進行精神壓迫,惡化柿添女士和女兒之間的關系了?”姚晉弘好笑道,“父母是她自己的,她樂意和誰親,是她的事情。父母離婚了,人也成年了,關先生有什麽權利和義務對女兒進行勸導?”

看律師不溫不火的模樣,關唯晨知道他此次前來意不在此,索性搶白道:“我知道了。我會和Vanessa談一談,至于她是否願意見柿添女士,就是她個人的選擇了。這一點,我想我們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幹涉。”他頓了頓,問,“Lipsky先生,請問還有什麽事嗎?”

律師湖藍色的眼睛定定地看了關唯晨兩秒,突然一笑,往前稍微坐了一點兒,态度誠懇道:“柿添女士希望知道下半年北獅實業的股利問題,是否已經有了結果。”

“果然。”姚晉弘沖關唯晨遞了個眼神。

關唯晨依靠在沙發裏,端量了律師片刻,道:“如果柿添女士願意出席哪怕一次董事會會議,或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

律師怔了怔,仍是很認真地等待答案。

“七月份公司收購夏明公司的案子受到了反壟斷審查,公司已經提出了經營者集中申報,目前正在等待商務部的審查結果。董事會決定下半年的股利發放時間延遲,具體時間需要等到這個收購案的審查結果出來才能公布。”關唯晨輕微地嘆了一聲,問,“怎麽?柿添女士最近的生活十分拮據嗎?”

律師端正的臉上出現了一抹尴尬,抿起嘴唇又松開,說:“柿添女士的個人財務問題,我不是很清楚。”

“哦。”關唯晨不以為然,道,“如果她對于公司的經營狀況存在什麽疑問,以及對贍養費用還有問題,下次直接聯系我的律師或者會計就可以了。她也可以直接問董事會。我沒有那麽多時間來回答、應對這些瑣事,今後除了Vanessa的事,其他事情請不要來找我。”說完,他沖Silvia擡了擡下巴。

Silvia走上前來,作勢送客。

那個收購案一直懸而未決,商務部反壟斷局初步審查認定收購對産品市場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争效果,需要對申報進行進一步審查,導致了審查期限一度延長。大中華地區給董事會的回複是有可能在聖誕節以前得出結果,所以股東們才同意了延遲股利發放的決定。

關唯晨聽說,在中國,人們在過年以前都需要留一筆錢等着過年。說不定在美國,大家也希望在聖誕節得到一筆收益,讓這個紅色溫暖的節日顯得富足一些。

從夏天拖到了冬天的收購案,如果到了聖誕節還不出結果,恐怕關唯晨得親自去一趟,看看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如果最後得不到反壟斷局的豁免,你這大半年就白往中國跑了。”姚晉弘扁了扁嘴巴。

關唯晨站在窗戶旁,垂眼看着律師在樓下驅車離開,皺起了眉頭。他偏過頭問:“律師團怎麽說?”

姚晉弘抽着雪茄,無奈嘆氣:“北獅電子在中國內地的市場份額是32%,夏明是12%。北獅收購夏明專門用于産品研發、生産和銷售的所有廠房、設備和其他資産,這個排除、限制競争的效果太明顯了,想要得到豁免,恐怕非常難。”

關唯晨抱臂沉了沉氣,說:“拖得不耐煩了。”

“如果商務部給出附加限制性條件批準的決定,還集中嗎?”他好奇問道。

關唯晨搖了搖頭:“還得看看是怎樣的限制性條件。”

姚晉弘笑道:“難得看到你不耐煩,你是我見過最有耐心的人了。”

“我有耐心,董事會沒有。”他輕輕一笑,回頭對他說,“等着發錢過年。”

姚晉弘一聽樂了,說:“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啦!”

下午,姚晉弘開車回城,搭乘前往羅德島的班機。關唯晨在他離開以後,讓人安排将關呈術接回莊園裏,同時,吩咐左伊為自己訂了聖誕節過後前往北京的航班。他猜想關呈術也不願意在家裏多呆,便在同一航班上預定了他的座位,到時候放他回家。

關呈術來到莊園的時候,關唯晨正在書房裏開視頻會議。他從Silvia那裏得到消息,留在書房把會議開完。

之後,關唯晨給遠在北京的童如婧撥打了越洋電話,想要預祝她聖誕節快樂,可惜,這通電話無人接聽。他聽着電話裏的等待音變成忙音,抿了一下發幹的嘴唇。

窗戶上沾了幾滴水珠,仔細一看,是雪片融化的痕跡。他眯起眼睛看了看,發現下雪了。站在窗戶旁邊總歸會冷,關唯晨起初渾然不覺,一直到電腦裏傳出郵件的提示音,才回過神來。

他走到電腦前,手指在屏幕上輕輕地劃開,看到右下角彈出了新郵件的提醒。關唯晨私人郵箱的地址知道的人非常少,而且這年頭也不會有什麽人發私人信件了。他拼着寄件人的郵箱地址,發現這或許是一個什麽單位部門的公用郵箱,更是詫然。

郵箱裏不會有垃圾郵件,每一封都是确切的內容,而這封信件裏提到的卻是一件就要被他忘記的事。看到落款,關唯晨笑了。他想到深秋裏老舊的寺廟,料峭的夜光和白色的貓,還有單钰博被手電筒的光照得忽明忽暗的臉。

關唯晨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還能想起這個年輕人的臉。他的容貌在他想起的那一刻,顯得異常清晰而深刻,仿佛早已烙印儲存一般。

原來,寺院的譯文部門會給每一位志願者發送需要翻譯的文章,如果志願者願意撥冗把文章翻譯完成并作為附件發回給寺院,寺院會在其中做出甄選,确認未來一段時間內專門做翻譯的志願者。

當時關唯晨曾向單钰博提出,自己可以幫忙。這個年輕人應該是信以為真,将他的郵箱地址寫給了寺院,所以關唯晨才會收到這封郵件。

信以為真。這個念頭只在關唯晨的腦海裏閃過了一秒就化為了灰燼。單钰博并不是信以為真,他沒有信與不信這道選擇題,只不過做一件無足輕重、無傷大雅的事。

世上有沒有什麽能讓他真正記挂在心上的事情?關唯晨想起他那副總是特別自信和得意的樣子,心裏覺得好笑。

難怪姚晉弘要因為他的一次用心而氣得跳腳。

關唯晨把郵件裏的附件下載到自己的筆記本裏,點開來看,是一篇大約六頁的佛家傳道文章。他點了打印。

“Richard,夫人希望你現在過去。”Silvia走進來,看到他站在打印機旁,提醒道。

他拿起剛剛吐出來的第一張紙,簡單地看了一眼,應道:“我知道了。”

“那是什麽?”她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奇怪地問。

關唯晨趁她走過來以前,把紙張折疊起來,夾進一旁的書裏。

Silvia的眉毛動了動,古怪地打量他,問:“你又戀愛了?”

“什麽?”他莫名其妙地低頭看她。

她努了努嘴巴,滿不在乎地說:“你的臉上這樣寫了。”

關唯晨看了她片刻,輕微地哼了一聲,不以為意地往外走。

Silvia看着他長大,熟知他的個性,看他這副樣子,反而是得意洋洋地跟在他的身後,說:“你別以為我在胡說。上一回你的臉上出現這樣的表情,還是在Vanessa出生以前。”

關唯晨聽她越說越離譜,冷淡地問:“我什麽表情?”

她挑眼看他,說:“你的臉上能出現表情已經是非常難得的事了,還用問什麽表情?”

關唯晨沒答話。

Silvia想了想,又說:“希望你這回能愛對人。”

他倒是想問問她,最近追的英劇劇情狗血到了什麽地步,以至于她能說出這麽荒謬的嚴辭來。離開書房後不久,關唯晨仿佛聽見了手機響起來的聲音。可房子裏的隔音效果一直相當好,隔着門不可能還聽得到手機鈴聲,他當做是幻聽,忽略了過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