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兩人一覺睡到午後,醒來後,廚房給他們準備了一頓簡餐。得知Lucy在家裏與Daisy商量聖誕節的事宜,單钰博經過考慮,還是決定約她到冰場滑冰。
“她會滑冰嗎?”單钰博已經換了衣服,倚在門邊問還在打領帶的關唯晨。關唯晨即将要去公司開一個會議,會在晚些時候回來。
關唯晨點頭,說:“她小的時候學過芭蕾。我的女兒喜歡滑冰,Lucy常和她去。失明以後,她倆偶爾還會一起去。”
單钰博聽了笑道:“我記得您女兒的名字,她叫Vanessa。”
關唯晨遞給他一個帶着歉意的笑容,走出來說:“走之前讓Daisy給冰場打個電話,她會安排。Lucy不太适合去人多的地方。”
“不,我正想帶她去不包場的地方。”單钰博不予茍同地搖了搖頭。
聞言,關唯晨微微驚詫,繼而深沉地看了單钰博一眼。單钰博的表情未變,仍是淡然的、情緒不分明的微笑。在短暫的僵持過後,關唯晨放棄道:“好吧,但你要注意安全。”
“我會的。”單钰博保證道。
高大的聖誕樹已經于早上運到公寓裏,它擺放在門廳的樓梯旁,青蔥郁郁的模樣,散發着松木的香味。但這棵樹還沒有經過布置,雖然茂盛,同時透着一種肅穆而非溫馨的氣息。關唯晨留在門廳陪單钰博等Lucy,聽他問起平時是誰來布置聖誕樹,關唯晨想了想,說:“Lucy和Vanessa,但今年Vanessa去他男朋友的家裏過,應該只剩下Lucy來弄。”
單钰博對此不禁驚訝,但轉念一想,得知關唯晨這麽說大概是忽略了家裏幫忙的傭人,于是不再追問。
“怎麽了?”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關唯晨問。
單钰博正要說,見到Lucy從樓上下來,便搖了搖頭。
“關叔叔,您和我們一塊兒去嗎?”Lucy剛才大概聽見了關唯晨說話的聲音,知道他也在。
“我就不去了,讓Clive陪你吧。”關唯晨和單钰博交換了一個無聲的吻,臨別前,撫了一下他的臉龐。
Lucy對關唯晨的回答十分訝然,看見她錯愕的神情,單钰博忽然想:關唯晨平時想必非常疼愛她,也願意陪伴她,起碼,在她看起來是那樣。
雖然知道Lucy會滑冰,不過她畢竟是盲人,單钰博做了這個決定以後心裏依然充滿不确定。他自然沒有把這份擔心和不确定表現出來,在車上與Lucy愉快地交談着,他發現Lucy盡管看不見,可這不妨礙她認識這個世界。她懂得的事情不少,如果不懂得,也會很耐心、很愉悅地聽單钰博講,那份靜怡的樣子着實令單钰博懷疑她究竟是不是美國人。在交談當中,單钰博得知她的母親從前是一名芭蕾舞演員,天妒紅顏,很早便在病榻上去世了,那時Lucy才失明不久。後來她的父親也因為思念妻子而相繼辭世,從那時起,Lucy便住在關唯晨的家裏,和他們一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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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母應該很愛對方。”單钰博幫她系好鞋帶,“他們也很愛你。”
Lucy恬靜地微笑着,說:“是的,我很幸運。”
這話讓單钰博由不得仔細地觀察她的表情,不禁想,平時關唯晨是否也常這樣觀察她?他取下刀套放在一旁,站到冰上,也扶着Lucy上冰。
臨近聖誕節,很多人開始休假,冰場上有不少孩子和年輕人,全在場上莽莽撞撞、高高興興地滑着。起初,單钰博謹慎地牽着Lucy的手,帶着她,後來反而是Lucy滿不在乎了,說她自己能行。
單钰博于是放開手,留在她的身邊,跟随她的步伐為她保駕護航。從他們旁邊路過的人發現Lucy是個盲人,多用驚奇的目光看她,而她對此毫無察覺,依然心情愉悅地照着自己的步伐滑動。她的步伐輕盈,像一只小燕在冰上快活。場上的人生怕與她發生沖突,大多自覺地避開她,單钰博一路跟着她,直至有路過的人在邊上提醒:“嘿!看好這個姑娘!”
聞言,Lucy倒滑的步伐開始減速,單钰博往前去,拉住她冰涼的手。
“我累了。”Lucy恬淡地笑,“能帶我去場邊休息嗎?你為了陪我,沒顧上自己玩兒。”
單钰博仍仔細揣摩着她的表情,說:“好,跟我來。”他牽着她的手,把她帶到場邊。
确認Lucy沒有關系,單钰博吻了吻她的手背,朝冰場中央滑去。上一回站在冰上還是在冬天,單钰博和同學相約去往隔壁學校結冰的湖上滑冰,但在專業冰場上滑行的感覺和野冰有許多不同。單钰博本不是為了滑冰而來,心思不定,場上每一個人的冰刀滑在冰上的聲音都送進他的耳朵裏,直到做完一個燕式轉和一周半後,在後滑時氣喘籲籲,才發現不遠處Lucy的臉上浮現出焦慮的表情。
單钰博沒有立即回到她的身邊去,而是在場上繼續滑行着。觸冰的聲音還在單钰博的耳邊回旋,在他的餘光裏,他看見Lucy的焦慮越來越明顯。
最後,單钰博又做了一個一周半,回到Lucy的身邊。
焦慮的神色因為感覺有人靠近而消失不見,Lucy茫然地擡頭望向聲音的來處,露出善意的微笑。
單钰博喘勻氣,還沒開口,一個少年人從他的身後經過,毫不吝啬地誇道:“喂,滑得不錯!”
“謝謝。”單钰博回答時,對方已經走遠。
單钰博終于從Lucy的臉上找到焦急和惱怒,選擇視而不見,說:“Lucy,以後由我來照顧你吧。”
話音未落,Lucy的臉刷地變白了。
“Richard似乎是一個永遠不會松懈的人——”單钰博稍作遲疑,最後篤定地說,“但我還是想自作主張,如果你願意。”
“不,我不願意。”話畢,Lucy沉下臉,拿上刀套,轉身沿着護欄滑行,找到門以後獨自走了出去。
兩人一同回家的路上,Lucy刻意避開單钰博,倚着窗戶邊坐。單钰博知道她生氣了,就如同他早知她會生氣那樣,但他不确定Lucy究竟有多喜歡關唯晨,所以心裏免不了有些忐忑。他沒有主動開口向Lucy道歉——如果這意味着他必須得收回自己所說的話,他給關唯晨發了一條信息,問他什麽時候回家,關唯晨告訴他,他因公事纏身,恐怕得明天才能回家。
讀罷信息,單钰博不禁轉頭看向Lucy,思量後終是沒有把如今的情況告訴關唯晨。
連Daisy也感覺到二人之間有了隔閡,在晚飯時看二人的眼神充滿了猶疑。待Lucy先一步告辭離開,Daisy緊張地問:“她怎麽了?”
“沒什麽,我想,或許她正在考慮什麽重要的事情。”單钰博的話沒能纾解Daisy的擔心,他不介意,轉而問,“你知道Richard的慈善晚會在什麽時候舉行嗎?”
Daisy眨了眨眼,不确定地說:“在平安夜以前吧。”
單钰博沉吟片刻,将餐巾放回桌上,與她道別以後回房休息了。
白天的運動使單钰博感到疲憊,他在泡過澡以後,很早便爬回床上睡覺,不再關心關唯晨究竟什麽時候回家。
太陽升起以前,城裏刮起很大的風。風速影響了直升機的飛行,關唯晨回城的時間比起預計的晚一些。他沒有回辦公室,而是直接乘車回家。早些時候,關唯晨給Daisy打了個電話,問起Lucy的情況,得知她和單钰博出去一趟回家以後,心情一直不太好。
自從單钰博提出他要邀Lucy一起去滑冰,關唯晨就猜到結果不會很愉快。事實的一部分和他所預期的一樣,而另一部分,關唯晨只有等到看見他們時才能确鑿。
他踏着晨霧回到家裏,門口的地毯仍結着細細的冰粒,沒能來得及打掃。關唯晨估摸着單钰博此時還沒有起床。
“關叔叔。”Lucy一直在門廳裏等他,門才打開,她已經走向前來。
關唯晨驚訝地看着她,她的面容看來憔悴,似是沒有睡好,但表情很鄭重,甚至到了凝重的地步。他問:“出什麽事了?”
“叔叔,我想看看Clive的樣子。”Lucy肯定而急切地說。
聞言,關唯晨蹙了蹙眉頭。他看着Lucy空洞無神的雙眼,此時,Daisy前來為他脫去風衣。關唯晨待她離開以後,想了想,說:“他很英俊,和我一樣高,有一雙明亮的眼睛。他說話的時候,總會注視着對方的雙眼,眼裏所表達的,常常比他陳述的要多得多。”
Lucy聽罷呼吸一凝,交握在一起的雙手握得更緊,臉頰因呼吸短促而泛紅——她在試圖控制自己激動的情緒。末了,Lucy再度說:“我想看看他的模樣。”
關唯晨注視着她,知道事實的另一部分已經被單钰博先一步掌握了,他說:“好。”
卧室沒有開燈,陽光尚未透過窗簾照進屋裏。關唯晨小心翼翼地關上門,放輕腳步往衣帽間的方向走,但猶豫過後還是徑直走到床邊,把正在睡夢中的單钰博吻醒了。
單钰博呢喃了兩聲,睜開眼慵懶地微笑道:“回來了。”
“嗯,我在門廳遇見Lucy。”關唯晨等他揉了眼睛,摸摸他的臉,“謝謝你。”
“不客氣。”單钰博擡手扯松他的領帶,又将領帶絞在自己的指間,不一會兒,一根精良的領帶被他絞得像一根麻繩。他最後把領帶往自己面前拉,把關唯晨拉倒在自己的身上,輕笑着吻了吻他。
關唯晨解開自己的領扣,任單钰博将手往鎖骨上摸索,這張床像是一個湖面,單钰博像是池裏的藻澤,把他生生地往水裏拖。他撐着枕頭,像是在岸邊做最後的掙紮,單钰博的手突然推開他撐着的手臂,他于是徹底地撲到了單钰博的身上。
“昨天去滑冰,發現自己生疏了,這個冬天我會去練習,等Lucy複明以後,你也去看我們滑冰吧。”單钰博解開他的領帶丢在一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