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番外】思朝念暮 - 9
終于到了去婚姻登記處登記當天,因是星期三,關唯晨仍像往常一樣到公司附近的咖啡廳開早餐會議。但他沒有想到,會議中提到的內容令他不得不修改當天的行程。當從與會的銀行家口中得知這個消息,關唯晨的心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又要對不起單钰博了。”
他沒有準備太多的托辭,甚至沒有該有的解釋到嘴邊。會議結束以後,關唯晨在助理的陪同下徑自往公司的大廈去,走進電梯前撥通了單钰博的電話。
單钰博早上與他一起去晨跑,此時應該正在家中等待他的消息。在很快接通的電話裏,單钰博驚奇地咦了一聲。
關唯晨猜想他這是在為居然能夠那麽快确定時間而驚訝,思及此,他沉默了。
“喂?”單钰博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關唯晨說話,不得不叫了他一聲。
關唯晨皺眉,少頃,只喊道:“單钰博。”
“嗯?”單钰博天真地應答,過了幾秒鐘,因為沒有等到關唯晨的回答,他遺憾地笑了,問,“你又有別的事了,對嗎?”
單钰博總是善解人意,故而關唯晨連為難的話也不必說了。然而關唯晨沒有因此而高興,慚愧地說:“抱歉。”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失約,連第二次都不是。最近的一次,是單钰博簽署婚前協議以前。那次兩人已經領取了結婚許可,但因董事會對這場婚姻存有顧慮,只能暫時拖延婚禮的時間。他們為關唯晨陳列婚前協議條款花費了一段時日,以至于關唯晨和單钰博錯過了結婚登記證的時效,就那樣不了了之。
再後來,單钰博回到中國處理他的事情,将事情拖到現在。關唯晨以為這回能把這件事辦成,沒有想到還是不行。
單钰博不介意地笑了笑,說:“沒關系,下次吧。”
上一回,單钰博也是這樣說。關唯晨聽得有幾分煩躁,心想為什麽其他人上街買一本書的時間就能辦成的事,他們卻得耽擱上無數次。單钰博的習以為常無疑加劇了這份煩躁,關唯晨沉下一口氣,重複道:“真的很抱歉。”
“難道我非得發脾氣,你才能安心嗎?”單钰博開玩笑道。
關唯晨的眉頭始終緊蹙,說:“你知道我愛你。”
“嗯,我知道。”也許單钰博猜透了他的情緒,又問,“所以,這回又是為什麽呢?”
他話語的語氣,像是家長問被摔疼的小孩兒,哪裏被摔疼了,呼呼吹一吹沒事。關唯晨知道單钰博倘若真要做戲,怕會做得更足一些,于是反而被氣得笑出聲來。單钰博在電話的那頭也笑了。“現在局勢不好,我想把油田賣了。”關唯晨說。
單钰博依然是剛才的語氣,哄小孩兒一般,天真地問:“但是,萬一以後局勢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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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單钰博對這些一點兒興趣也沒有,他這麽問,不外乎想要給關唯晨一個抱怨的機會。關唯晨接受這個機會,接着抱怨說:“能源負累太重,今後打算全抛掉,不做這些了。”這些終究不是單钰博了解和感興趣的事情,他長長地嗯了一聲,似乎在思考關唯晨的話。可關唯晨預感他将要說出的是什麽,暗想聽了也是無趣,只讓這段對話變得乏味罷了,便主動地搶白說:“總之,我先把油田抛掉。”
“好吧!”他說得好像自己真正關心過一般。
不知為何,關唯晨想到單钰博兩手一攤表示無可奈何的樣子,又笑了。
笑完兩人沉默,直到走進辦公室,關唯晨左思右想,還是說道:“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變成這樣。”
單钰博哎哎了兩聲,責怪他又把話題繞回去了。俄頃,他問:“難道今天連兩個小時的時間也抽不出來嗎?我打賭,今天不會有人排隊的。”
他說得較真,關唯晨依然聽出了其中的無所謂。單钰博熟知各種安慰人的辦法,只可惜在關唯晨的眼中,他的戲永遠做得不夠足。關唯晨接受他的“安慰”,抱歉道:“半個小時以後,我要去洛杉矶。”
“啊哦。”單钰博遺憾地叫道。
關唯晨想了想,問:“下周我将去香港。你能不能先去?我讓人給你安排飛機。”
“好吧。”這一回,單钰博爽快地答應下來,又用開玩笑的語氣威脅道,“這是最後一次了,下回你再爽約,無論有沒有開學,我都要先去學校了。”
關唯晨猜想他會停幾秒鐘。
幾秒鐘後,單钰博補充道:“等假期再回家。”
關唯晨很感激這通電話,微笑說:“好,我明白了。”
打算把油田甩出去的意願,關唯晨通過行政總裁傳達給了公司的董事會。這個決定無疑會觸及個別董事的利益,關唯晨早有預料。但如今他擁有對公司運營的最高決策權,在任的行政總裁更多只是遵照他的意願辦事,個別董事縱使對關唯晨懷有不滿,也沒有辦法。
實質上沒有辦法打壓,只能逞口舌之快,周五關唯晨在洛杉矶偶遇柿添有紀。兩人甫一見面,柿添有紀便故作詫異地說:“我還以為,關董正在消受新婚蜜月,所以上一次的董事會議沒有參加。”
“我看過那次會議的議程,認為交給Stephen主持也無妨。”關唯晨回答道。
直升機的螺旋槳刮起飓風,但絲毫沒有讓柿添有紀的妝容混亂,她平淡不驚地微笑,輕描淡寫地諷刺着:“說的也是,若不讓他多單獨主持幾次董事會議,大家都以為你還是公司的CEO呢。”她頓了頓,“照我說,關董,你的年紀也不小了。我以一個老朋友的身份提醒你,過度地在工作中消耗自己的精力會讓你沒有能力很好地陪伴自己的愛人。這可是有過前車之鑒的,不對嗎?”
關唯晨看她這般說起兩人之間的往事,波瀾不動地回視着,沒有回答。
“況且,聽說單先生還很年輕。”她故作思考,确認着問,“你覺得,三十歲算年輕嗎?”
“你究竟想說什麽?”關唯晨面無表情地反問。
柿添有紀抿嘴一笑,答說:“我認為三十歲是正好的年齡。身體上年輕,富有活力,精神上又是懂得收斂的時候。和這樣的人結婚,用來防老再好不過了。相信再過幾年,你的體力已經不足以讓你再像如今這樣為公司的事業操勞、奔波的時候,他一定能夠好好地照顧你。無論如何,有個體心的人照顧,總比請護工好得多。”
“柿添董事,多謝你的關心。”面對她這番關心的言論,關唯晨無動于衷地說完,轉身走往自己的直升機。
“Richard!”她突然在關唯晨的身後叫道。
關唯晨停步回頭,只看見她依然像一尊菩薩或戰士般屹立着,眼中卻迸出羅剎般的兇光。這兩天關唯晨始終為沒能和單钰博一同領取結婚登記證而悻悻,只是自認沒必要吐露,如今面對前妻一再的挑釁,他說:“單钰博已經簽了婚前協議——那是我逼着他完完整整地看完以後,才讓他簽的。或許你說的對,他在這場婚姻裏得不到任何好處,只不過撿到一個垂垂老矣的老頭兒罷了,但這是我們之間的事,與你無關。請你相信公司的運營能力,拿着你的分紅,和你的現任丈夫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與柿添有紀不歡而散以後,關唯晨驀然想起某一個晚上。那晚單钰博正為備考而神經緊張、焦頭爛額,接到家人電話以後更是不堪壓力,往關唯晨的懷裏紮,耍小孩子的脾氣。那時關唯晨問他,他的家人說了些什麽,需不需要自己去調解,當時單钰博捂着他的耳朵,說不要不要。單钰博說他的媽媽把話說得很難聽,關唯晨聽了會難過。彼時關唯晨沒有細思究竟說了些什麽,但如今想想,怕是像柿添有紀所說的那些話——用不同的語氣、不同的立場、不同的腔調。
思及此,關唯晨忽然很想念單钰博,可惜他已經在前一天被關唯晨安排的飛機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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