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日甜

秦歌順着李玄視線看過去，就看見前面不遠的兩個卡座間，申夜安靜的坐在輪椅上，面無表情，嘴巴動了動，隔着有點兒距離，這裏面又吵，秦歌沒聽清他說什麽。

輪椅前面，橫着條長腿，腿的主人正側坐在旁邊沙發上，頂着個雞冠頭，面色不善的看着申夜。

“讓一下？我憑什麽讓？你他媽撞的老子酒灑了老子一身，說句抱歉就完事兒了？”雞冠頭吼道。

“我已經問過你多少錢，說要賠給你了。”申夜蹙了蹙眉，說道。

他剛自己搖着輪椅出來，但這卡座間過道實在太窄，他一個沒注意，就把那人桌上的酒杯給碰倒了，酒灑了出來，滴在了那人身上，他道了歉也說了要賠錢，可那人就是攔着他不讓他走。

“這他媽是錢的事兒嗎！你看老子缺那點兒錢嗎！這套衣服是老子媳婦兒送的，老子今天才第一天穿，就被你搞成這樣了，你和老子說說，這他媽是錢的事兒嗎！這不是，這他媽是愛情的事兒！”

雞冠頭一連串的“老子”不要錢似的往外蹦，其實申夜如果不是當事人，聽到這麽段話，尤其是最後一句，應該還會覺得挺好笑的。

申夜無奈，擡起手揉了揉太陽穴，問道：“那你說說，你這愛情的事兒想怎麽解決？給你賠套衣服不行，是想讓我給你賠個女朋友？”

旁邊看熱鬧的人們聽了這句都沒忍住笑出聲，雞冠頭一噎，惱羞成怒的罵道：“你他媽一個死癱子，不好好在家裏癱着，跑酒吧來喝什麽酒？別等會兒管不住下面再尿一身，惡心別人！”

要說前面的話申夜都還能忍，這句就是真的戳到他脊梁骨了。他沒有失禁，應該說99％的情況下都不會失禁，但常年不能動，這兩條腿或多或少還是給那方面造成了點兒影響，偶然有那麽一次情緒過于激動的時候，或者是實在趕不及了，就會發生個意外。

只是這些話，他不願意，也絲毫沒必要和眼前這個傻逼講。

申夜深吸口氣，在心裏默念了三遍“冷靜冷靜”，正準備開口，身後站着的張強也實在聽不下去了，但他并不怎麽會跟人吵架，年齡也在那兒擺着，看起來都能當這雞冠頭的爹了，便只能幹巴巴的指着雞冠頭道：“你這人怎麽說話呢！”

那邊秦歌拉着李玄，終于穿過了一圈圈兒人群，到了申夜跟前，還沒站穩，就先聽見了雞冠頭剛那一段話。

秦歌氣得眼前發黑，随手抄起旁邊桌上一個啤酒瓶，就砸在了雞冠頭身上，朝他吼道：“你他媽出門兒前吃屎了吧！”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所有人都呆了一瞬，之後齊齊将目光轉向了秦歌。

申夜在秦歌過來的第一時間就看見了他，本在心裏祈禱着秦歌沒聽見雞冠頭剛說的話，但秦歌一張口，申夜就知道完了，秦歌聽見了。

活了三十年，癱了三十年，申夜第一次這麽痛恨自己這兩條腿，他抿着唇，兩手在腿側攥的死緊。

但秦歌此時無暇顧及到申夜的情緒變化，因為雞冠頭已經反應了過來，抄着桌上酒瓶就向着秦歌來了，嘴裏吐出的話十足惡心：“呦，這是從哪兒來個這麽烈性的小娘炮，你這眼光不行阿，看上個死癱子，他立的起來嗎！不如你跟哥哥走，哥哥那牛逼的多的是，哥哥給你介紹！”

“介紹你媽b，”秦歌懶得和他廢話，一手奪過他手裏酒瓶向着肩膀就是一砸，“就你這張臉做鴨都他媽得給人倒貼！”

那邊李玄也終于反應過來了，要說他前面還處在觀望狀态，震驚于秦歌竟然會為了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發這麽大火兒還和人動手，但後來聽見那人罵秦歌，李玄一下就忍不了了，擡起手對着雞冠頭的鼻梁就是一拳。

跟雞冠頭一起的還有兩人，也都是差不多的雞冠頭，前面也是看着，這會兒見對面兩人都動手了，就都立刻加入了戰鬥，兩邊兒人就這麽對上了。

申夜也是完全愣住，他之前聽秦歌和他那朋友說話，覺得這該是個挺冷淡的小孩兒，怎麽也沒想到這麽冷淡一小孩兒會為了剛剛認識的自己和人打架。

其實雞冠頭剛那段話，類似的他三十年裏聽過不少了，從最開始的憤怒漸漸變得隐忍，到最後的麻木無謂。只是從來沒有一個人，站在他身前，替他接下所有不堪的話語，替他反擊，從來沒有過。

“哎小申，你快攔着他們阿！這麽打下去會出事兒的！”張強看着輪椅上的申夜竟然在這種時候還能發呆，頓時急的不行。

申夜回過神，張了張口想叫人，才發現他還不知道小孩兒的名字，剛小孩兒給他留的那張紙條上，只有一串兒電話號，根本沒寫名字。

正琢磨間，不知道是誰已經把夜店的經理叫來了。

經理重重咳嗽了一聲，開口道：“你們這兒什麽情況！”

經理可不敢太兇，這家夜店在s市人均消費最高，就是在工作日，最小的卡座低消也得8000，能來這兒開卡的小孩兒可不是他一個小小經理能惹得起的。

聽到經理的聲音，扭打在一起的幾人都停下了動作，一齊看向經理，經理在幾人不善的目光問候下，深吸口氣，勉強穩住了想要發抖的身形。

秦歌拽了拽身上有點兒亂的t恤，難得生出點兒愧疚之意。秦歌不怕事兒，但也不會輕易挑事兒，在別人酒吧裏打架，多少還是有點兒影響人家生意。

秦歌正想着和經理溝通一下，給他賠點兒錢了事，就聽仙鶴在腦海裏說話了［主人，不虛！這家夜店是秦父開的！］

秦歌哭笑不得，敢情這鬧事兒鬧到自家店裏來了？

秦歌問仙鶴：仙鶴，經理認識我嗎？

仙鶴［經理認識主人的，在天帝給經理構造的記憶裏，主人是這裏的常客］

秦歌勾了勾唇，認識就好辦了阿。

“張經理阿，”秦歌上前一步，“我就幾天沒來，張經理就不認識我了？”

經理聽見熟悉的聲音一愣，他剛本就緊張，這裏面燈光又忽明忽暗的，一時也沒看清眼前人的臉，這會兒仔細一看，才認出來這竟然是老板家的公子！

經理連忙對着秦歌一個90度鞠躬，臉上擠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哎呦秦少爺，對不起對不起，小的眼拙，這兒光線也不大好，一時竟沒認出秦少爺來。”

“沒事兒沒事兒，”秦歌特大度的擺擺手，話音一轉，“但我得問問張經理阿，咱們這店兒什麽時候這麽随便了？什麽樣兒的阿貓阿狗都能進了？”

能在這兒混到經理的，自然也不是真的傻子，看着眼前情況，又聽到秦歌這麽說，很快就明白過來秦歌話裏的“阿貓阿狗”是指誰了。經理看了看窩在沙發裏鼻青臉腫的三人，都臉生，經理就放心了。在s市和秦家差不多富貴的，家中又有跟秦歌差不多大的小孩兒的，基本都來玩兒過，經理也都能認個臉。這認不出的，就說明剛不過秦家，經理也就不擔心了，連忙狗腿的道：“秦少爺對不起，我這就請他們出去。”

說完，經理轉向沙發上的三人，瞬間就收了笑臉，變得兇神惡煞起來，頗有種狗仗人勢的味道。

“你們還不快結了賬走人，別在這兒礙我們秦少爺的眼了！”

雞冠頭三人組此時也沒了先前的氣勢，早在聽到經理叫那聲“秦少爺”的時候，三人就知道這次算是栽了，惹上不該惹的人了。

秦家在s市是個什麽樣的存在呢？不說壟斷吧，畢竟s市也是個國際化大都市，沒那麽好壟斷，但s市的房産裏，至少一半兒以上都是秦字頭的，更不要說這幾年來秦家還投資了不少娛樂産業了。前一陣兒還有風聲出來，說秦家還要搞個娛樂公司捧明星呢。

而雞冠頭自己又算什麽呢？雖然他爸也能勉強稱得上是個地産老板，但他爸那點兒地産，在秦家面前真是給人塞牙縫兒估計都嫌少的。

“是是，”雞冠頭一邊應着，一邊拽着旁邊兩人站起來，“我們這就走。”

三人快速付了錢，就準備開溜，卻被秦歌長腿一伸，攔住了。

雞冠頭一愣，有些膽怯的看向秦歌，磕巴道：“秦…秦少爺還有什麽吩咐？”

“道歉。”秦歌淡淡掃了他一眼，吐出兩字。

“對不起秦少爺，”雞冠頭也連忙一個90度鞠躬，“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我…我出門吃屎了！還請秦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能放過我這一次！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在秦少爺面前，礙秦少爺的眼！”

秦歌不說話，只是依舊涼涼的看着他。

雞冠頭忽然就懂了秦歌的意思，轉過身又對着輪椅上的申夜一個鞠躬，“這位大…這位先生，對不起，是我嘴賤，衣服不用您賠，”說着又從桌上拿起個酒杯遞到申夜面前，“您想怎麽潑都成！”

雞冠頭雖然不認識這位是誰，但看着秦歌那麽護着他，也自然不敢再惹。

“沒事兒，”申夜沒接酒杯，垂下頭盯着自己的腿，“下次在外面說話注意點兒吧，省的別人覺得你爸媽沒把你教好。”

“诶诶，我知道了，一定注意，”雞冠頭忙不疊點頭，又補了兩句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秦歌看着差不多了，才終于發了話，“滾吧，再讓我看到你一次，可就沒這麽容易讓你走了。”

“多謝秦少爺！”雞冠頭道了謝，扯着一起的兩人麻溜的滾了。

秦歌見人走了，對着經理道：“行了，你找人來把這兒收拾一下吧，哦對了，今晚剩下的客人就全場免單吧。”

說完這句，秦歌也不再看他，徑直走到申夜面前，蹲了下來。

“對不起。”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