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日甜
“沒煙了?”申夜問道。
“嗯,”秦歌點點頭,“李玄那傻逼把我煙給裝走了。”
申夜從口袋裏摸出包煙,遞給秦歌。
“诶你也抽這個阿。”秦歌接過來,從裏面抽出一根給自己點上。
秦歌老煙槍一個,記不得自己抽過多少年的煙了,一天一包算是常态,什麽煙都抽過,有爆珠的沒爆珠的,抽來抽去還是最喜歡領他入坑兒的七星藍莓,正巧,申夜的煙也是這個。
“嗯,”申夜也從煙盒裏取出一根點上,抽了一口,“從初中開始抽煙,就一直都抽這個。”
秦歌替申夜算了算,初中開始到現在,少說也有十五年了,十五年如一日的抽一種煙,啧,真專一阿。
秦歌這麽想着,也就這麽說了,笑道:“你還真是專一阿,是不是吃東西時候也這樣兒,盯着一樣喜歡的東西吃到死?”
申夜笑,從口袋裏又摸出枚白白胖胖的奶糖遞給秦歌,“嗯,這個我能吃到死。”
秦歌的指尖觸到申夜的手心一瞬,觸感冰涼,秦歌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明明是穿短袖的季節,這人手怎麽這麽涼。
他收回手,剝開糖紙,把奶糖放進嘴裏,濃濃的奶香味兒就彌漫開來。
“原來你這麽喜歡吃奶阿。”秦歌壞笑道。
奶字一波三折,申夜聽的只覺得全身骨頭都要酥了!
“嗯,”申夜裝作聽不出秦歌話裏的調侃,自己也吃了一顆,“吃奶糖能讓人開心。”
他小時候在孤兒院的漫漫歲月,都是靠每天午飯後的一顆奶糖熬過來的。
只是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兒,實在沒必要再提出來博同情了。
“那…處對象時候也這樣兒?盯着一個人喜歡到死?”秦歌忽然問道。
申夜一頓,擡眸看向秦歌,那雙潋滟的桃花眼正專注的望着自己,像是能蠱惑人心,使人不自覺就放了心神想要掏出心底最真實的答案。
“沒處過,”申夜輕聲道,“但如果以後能有的話,估計也就那樣兒了。”
秦歌自然知道申夜沒處過對象,他在意的是後半句,處的話,就盯着一個人喜歡到死。
說來慚愧,秦歌就跟個千年老妖似的,不老不死,還生得一副好皮囊,但這麽多年過去,愣是沒處過一個對象。追求他的男女都有,排個隊怕是能繞世界一圈兒,但秦歌一個也沒答應過。問他緣由,說來說去也不過簡單的三個字兒——“沒感覺”。可感覺這東西就是個玄學,什麽樣兒的才能有感覺,秦歌自己也不知道。
哦,也許現在知道了,大概是申夜這樣兒的。
“你呢?”申夜忽然出聲,把秦歌從亂七八糟的思緒裏撈出來。
“阿,”秦歌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來,笑了笑,“不知道兒,至少得先有個對象處處吧。”
秦歌這會兒心思有點兒亂,到底也還惦記着申夜冰涼的手,擡頭看了看頭頂呼呼吹着冷風的空調,道:“我們也走吧?這兒空調開的太足了,有點兒冷。”
申夜看了秦歌一眼,翹了翹嘴角,應了聲“好”。
這兒的空調并不算太足,何況秦歌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申夜知道他是怕自己冷,心尖暖了一下的同時又有點兒無奈,自己這副破身子,常年都是這麽冷着的。
秦歌站了起來,走到申夜背後,想要給他推輪椅。
“我…我自己來就好。”申夜身子僵了一瞬,說道。
他本就不習慣麻煩別人,何況現在那人是秦歌,他就更不願把自己表現的這麽像個廢人。
秦歌剛剛握上輪椅把手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的收回來,走到了申夜旁邊。
自己剛剛…是傷到申夜自尊心了?可是張強不也給他推的嗎。
秦歌難得有點兒懊惱,皺着眉頭不說話了。
兩人出了夜店,申夜一直沒聽見秦歌聲音,偏頭看了他一眼,就看見秦歌一副手都不知往哪兒擱了的局促模樣。
申夜無聲一嘆,道:“還是你幫我推吧,有點兒累了。”
秦歌就像是個想幫大人忙終于被需要的小孩兒,聽了申夜的話樂颠颠的跑到了他身後,動作很穩的推着申夜往路邊兒走。
秦歌早已經和司機發過信息,這會兒司機已經等在停車場了。
秦歌又發了條語音過去,告訴司機他們出來了,讓他把車開出來。
很快,一輛黑色卡宴就停在了路邊兒。
秦歌停下腳步站在一邊兒,這回他沒再自作主張的上去抱人,而是打開了車門,看着申夜自己把輪椅轉到門邊兒,兩手撐着扶手,把整個上半身撐起來,有些費力的轉移到車座上,又回過身,撈起兩條腿放進了車裏。
再簡單不過的動作,申夜做完卻已經有些氣喘。
秦歌替他關上車門,把輪椅放進後備箱,才從另一邊兒上了車。
申夜給司機報了地址,說了句“勞駕”,司機應了聲“沒事兒”,就十分淡定目不斜視的開車了。
“剛剛,讓你見笑了。”申夜忽然開口。
秦歌一頓,反應過來申夜是在說他上車費力的樣子,搖了搖頭。
秦歌覺得心口有點兒堵的慌,又不知該說點兒什麽,索性轉過頭看窗外,不說話了。
車內的氣氛一時變得有些沉悶,車子一直開到了申夜家樓下,兩人都沒說話。
秦歌先一步跳下車,取出輪椅,替申夜拉開車門,看着他用和之前差不多的動作把自己摔進輪椅裏。
“那個,”申夜忽然擡頭看着秦歌,“我沒有…”
說了一半兒,申夜卻又停了下來。
秦歌不明所以,問了一句:“沒有什麽?”
“失禁,”申夜深吸口氣,覺得這兩個字說出來其實也不是那麽難,“我沒有失禁。”
秦歌聽到那兩個字兒,只覺得呼吸都滞住了,想起來申夜這是一直還記着之前那雞冠頭說過的話呢,頓時又開始心疼了。
他蹲下身,猶豫了一下,還是握了握申夜依舊冰涼的手,答道:“嗯,我知道。”
申夜對上那雙真摯的眼睛,只覺得壓在心口一晚上的一塊兒大石頭,就這麽落了地。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這麽在意在這小孩兒面前的形象,為什麽偏要給他解釋一句,總歸是嘴巴動的比腦子快的。
“我還能再見到你嗎?”申夜忽然問道。
秦歌彎了彎眉眼,又恢複了他那副吊兒郎當的不正經樣兒,問申夜:“你還想見我嗎?”
“想的。”申夜點點頭。
“很快就會再見到的。”秦歌笑着站起身。
申夜沒想到會得來這麽個回答,一時有些疑惑,但看着秦歌并不打算細說的樣子,也就暫時抛開來不想。
“對了,”申夜忽然想起了什麽,臉上難得露出幾分狡黠,“我到現在還不知道你叫秦什麽呢,你這條子遞的,不專業阿。”
秦歌回憶起了自己那張只有電話號沒有名字的餐巾紙,扶着額頭悶笑一聲,“抱歉阿,第一次遞,業務不熟練。我叫秦歌,秦始皇的秦,唱歌的歌,秦始皇愛唱歌,很好記吧?”
“秦歌,”申夜重複了一遍,“很好記,也很好聽。”
聽着自己名字從申夜嘴裏念出來,秦歌也不知怎的,就覺得心跳快了幾分。
而申夜呢,還沉浸在秦歌說這是他第一次給人遞條子的愉悅中呢。
畢竟司機還在,申夜也不好意思讓人等太久,兩人又說了兩句,申夜便準備上樓。
秦歌放心不下,一路推着申夜到了電梯間。電梯停在十二樓,秦歌陪申夜一起等,兩人都沒說話,看着那數字一下一下的往下跳。
申夜從沒覺得等電梯是件這麽難熬的事兒,他壓下了自己心中短短兩分鐘九九八十一次想要把人邀請回家坐坐的羞恥念頭。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申夜說不上心裏浮着的是解脫還是遺憾,轉着輪椅進了電梯,和申夜揮手告別。
秦歌看着電梯門一點點合上,長長出了口氣,他不知道申夜怎麽想的,反正他是有點兒遺憾的。
罷了,以後多的是機會,秦歌這麽安慰着自己,走出樓上了車。
申夜進家門兒的時候,已經是快三點了,明天早上七點半就得起床上班兒,但這會兒依然是精神的厲害。
申夜嘆了口氣,彎下腰有些吃力的給自己換好拖鞋,轉着輪椅進了洗手間,脫了上身穿着的襯衣,解開皮帶,左手拉住牆壁上的拉環兒,把自己左半邊身體稍稍擡起來,右手強拉硬拽着扒下半邊兒褲子,再換右手進行同樣的動作,好不容易脫下了褲子,申夜把自己扔進了浴缸裏。
申夜閉着眼靠在浴缸壁上喘氣,太費力了,費力了三十年,申夜怕自己哪天真的累了,就想這麽躺在浴缸裏再也不醒來了。
從小到大為了學業為了事業奔波辛苦的時候申夜都沒這麽想過,因為他能安慰自己,健全人為了這些也一樣辛苦。但偏偏生活中這些瑣碎到不能再瑣碎的芝麻事兒,累積起來就能輕而易舉讓人崩潰。不過冗長又煎熬的生活裏,也還是有那麽點兒不一樣的吧,比如今天晚上遇見的那小孩兒。
申夜一邊在腦袋裏回憶和秦歌短短一晚上的相處,一邊手指無意識的在旁邊鏡子上用哈氣亂塗亂畫。
等終于把和秦歌的每一幕場景又都在腦子裏重演了一遍,申夜才睜開眼,看了看鏡子,這一看,就愣住了。
鏡子上水霧朦胧間,有張秦歌的臉。
明明只有他一個人在家,申夜卻像是怕誰看見似的,擡起手急急擦了去。
那邊兒秦歌回了家,酒精作用讓他倒床就睡,連衣服都沒換。
秦歌是被電話吵醒的,他本來不想接,但對面那人兒執着的不行,硬是響個不停。
秦歌無法,半阖着眼拿過手機,也沒看清來電顯示,就接了起來。
李玄那大嗓門兒透着手機就傳了出來:“哎秦歌,我跟你說,就你昨晚上看上那人兒,他是清韻傳媒的老板你知道吧?”
秦歌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
“那他要招秘書了你知不知道?”李玄又問。
秦歌又含糊着“嗯”了一聲。
“哎我操,”李玄急了,“你他媽怎麽就不着急呢!那可是招秘書阿!你沒聽說過多少秘書最後上位成功的事兒嗎,小心你好不容易看上一人兒還沒吃到嘴呢,就成別人的了!”
秦歌這會兒困的厲害,根本聽不清李玄說了些什麽,撐着睡意問了一句,“你他媽先告訴我現在幾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