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你是我無二無別
和“對不起”相比, “對不起你”出自他口, 于餘之遇而言,言重了。
她深看校謹行幾秒:“當年的事,我欠你一句謝謝。那個時候, 只沉浸在失戀的痛苦裏,忘了一切。後來看到新聞,得知你接管了萬陽,成了小校總, 更不願當面致謝,總覺得你作為為數不多的知情人,會嘲笑我不自量力。”
憶起往昔,她自覺丢臉似地啧了聲:“萬陽還是藥企, 順帶就有點讨厭你。”
校謹行完全理解她的心态, 這也是他明知道她在大陽網工作, 從未主動聯系的原因。尤其沈星火采訪他那次,也算故人重逢, 她卻連招呼都沒打,他更加确定,她心裏那道坎尚未過去。而他藥企老總的身份,令她排斥。
此刻餘之遇能心無芥蒂地講出來,校謹行聽得舒心, 他勾了勾唇,等她繼續。
餘之遇用手指磨挲着杯壁:“那件事,我沒和任何人提起, 包括我家老餘。我師父是個暖男,總怕我難過,從來不會主動提及中新醫藥。只有你校總,一見面就戳我痛處。如果不是報道事故持續發酵會為大陽網帶去負面影響,我肯定要甩臉色給你。”
回想赴相親局碰到她的場面,校謹行打量她:“也就是你,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敢用那種方法見我。”
“也是機緣巧合,校總不被安排相親,我也沒機會。”餘之遇笑了笑:“去之前,我都做好了會被你嘲諷一番的心理準備。”
她聲音輕柔,垂眸笑的樣子,是別樣的風情和溫柔。
校謹行別開了目光。
餘之遇擡眸,端起一杯他點的酒:“當年,謝謝。如今,也謝謝。謝謝你費盡心思逼我面對,如果你不以人情,以激将法硬拉我介入百創的事,我或許會一直逃避下去。”
經歷與張仁信的一番博弈,餘之遇意識到,她其實在思考和處理醫藥方面的問題時格外敏感。她不知是否與五年前的經歷有關,亦或是身為記者的職業敏感,只終于發現,自己所謂的不碰醫療醫藥相關行業選題的原則,有多可笑。
其實,當年的抉擇才是難的,她幾乎都沒猶豫,時隔五年,怎麽會
以此為借口?而唯一可以訴說,和幫助她直面過往的人,竟是校謹行,也是始料未及。
校謹行領受了她的謝意,他擡起手和餘之遇碰了碰杯,在她準備喝的時候突然問:“就沒覺得我是在利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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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創的市場,百創的代理藥,都是有價值的,無論歸屬哪家藥企,都是如虎添翼。不止是校謹行,業內很多人都動心了。可若他執意競争,拿下百創,不難。
直覺卻提醒他,百創的問題不僅僅出在財務狀況上。若在這種情況下完成增資或并購,後續百創再被曝出個藥品質量問題,那便不是百創的問題,而是萬陽的問題了。資金受累是小,聲譽的影響則很難挽回。
現階段,适合做這件事的,似乎只有餘之遇。
從這個角度分析,換誰都會認為他是利用。
唯獨餘之遇沒有這樣想。
她爽快地喝完整杯,才說:“憑校總的人脈和能力,多少人上趕子被利用都沒機會,我幾斤幾兩,有此榮幸?”
他大可以選擇沈星火。只要承諾一句,他來擅後,沈星火定會“不辭冰雪為卿熱”。
餘之遇記得清楚,那天沈星火說的是“我不好做”。
只是“不好做”,不是“不能做”。
他卻沒許諾一個字。
憑他校總,許諾得起的。他既可護她,何愁護不了沈星火?
但他沒說。
他看似為難,實則是等餘之遇表态。
否則何必帶她去赴約?
碰上她确實是巧合,若不是林久琳,餘之遇應該在臨水。可正因為這份巧合,他更認定是天意。事後想想,餘之遇也這樣以為。于是,他推着她,也逼着她往前走,直到找回當年那個不惜代價揭露真相的小餘同學。
校謹行回視他的目光有欣慰與贊許,随即,他也飲盡了滿杯。
至此,他們不用再回避從前,說話也不必有所顧慮,可以像老朋友一樣相處了。
那之後,餘之遇再要偷喝他的酒,校謹行便不允許了,他撥開你的手,說:“喝你的飲料去。”
餘之遇嘁一聲,既饞酒,又顧及遠在臨水的“校長爸爸”,不情不願地地收回了偷酒的手。然後,她用那杯自己點的奇奇怪怪,酸酸甜甜的東西把校謹行喝了個半醉。
餘之遇不清楚他的酒量,未免他醉得不省人世,她有意到此為止。
校謹行卻剛剛興起,他脫了西裝外套搭在一邊的椅背上,解開了襯衫頂扣:“想不想聽個故事?”
他有故事,她來備酒。
餘之遇的好奇心其實被勾起來了,她半真半假地說:“我可不敢随便亂聽校總那些風花雪月的事,回頭我忍不住曝出來,再得罪了你,才是斷送了職業生涯。”
校謹行笑得無所謂,他不顧餘之遇的阻止叫來服務生,點了新酒。
餘之遇在酒量能承受的範圍裏,替他分擔了幾杯,同時不忘留意手機,像是在等人查崗,又或者是在提醒自己別醉。
手機卻像啞了似的,一整天了,除了工作電話,沒有一條信息,一個電話是來自肖子校的。而此前她想就西醫藥的問題請教他打了過去,盡管及時挂斷,他的手機上也該有顯示,他也沒有回過來。
怎麽人家不管你,你倒渾身不舒服了?餘之遇在心裏嘲笑自己找虐。
如此一分心,校謹行獨飲了所有的酒,他曲指敲了敲桌案,像是給自己來個前奏,然後才開腔:“倒真有那麽一樁風花雪月的事……可惜是個錯誤。”
既然校總請她聽故事,餘之遇也沒拒絕的道理,她邊擺弄手機,準備給山裏那位發個信息,問問他昨晚上究竟和靜然說了什麽,讓小姑娘認定了姐夫不松口。
校謹行是真的有些醉了,沒發現她在一心二用,他微眯着眼看向別處,卻怎麽都無法聚集,視線之內全是重疊的影像,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說:“我在一場應酬中認識個女孩兒,年輕,漂亮,學醫。”
她學醫,他賣藥。餘之遇心裏想:挺搭,手上則在編輯:【教授,在教書育人嗎?】
校謹行似是笑了下:“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可貴在主動,而我又單身……”
這個走向讓餘之遇手上一頓,她眉心蹙起:“你不像那麽沒原則的人。”
校謹行瞥她,一字一句地強調:“我只是沒有拒絕,不是睡了她。”
那在餘之遇看來也不應該。她意識到這是個花天酒地的成人故事,說:“校總您閉麥吧,我不想污了耳朵。”末了又不解氣,輕罵了一句:“你就
該孤獨終老。”
校謹行就不愛聽了:“餘之遇你有沒有點同情心?”
“你還要同情?”餘之遇起身要去結賬。
校謹行拉住她手腕:“幹嘛去?”
餘之遇奚落他:“離你這種渣男遠點。”
“喛,你這個女人。”校謹行說着起身要攔,不小心被椅子絆了下腳,幸好他及時撐住了桌案才不至于摔倒,卻把餘之遇扯得跌坐回座位裏。
餘之遇見他是真喝高了,扶他坐下:“行了,到此為止,我們還是好兄弟。”然後拿起他手機,準備叫司機來接人。
校謹行在酒精的麻痹下自顧自地繼續,“後來我發現,她是我弟弟的女朋友。”
餘之遇微怔:“你還有個弟弟?親的?”
校謹行沒答,只用那雙暈染了灑意的眼睛盯着桌案上那幾個空杯:“應該是我弟弟太忙,冷落了她。”話說到這裏,他眼神一凝,随即一擡手,把視線裏的杯子全部揮落在地。
玻璃杯碎裂的聲音尤為突兀,所幸有樂聲掩蓋,除了臨近的兩桌客人發現了,并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餘之遇因他突然的動作皺眉,卻也在這個看似失态的反應中懂得了他郁結的心情。服務生則在她的默許下迅速将地面清理幹淨,免得碎玻璃傷及客人,最後又在她的示意下給校謹行送來了溫水。
校謹行沒喝,他單手撐着額頭,閉着眼睛說:“我校謹行也有被耍的一天,可我連發脾氣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明明不喜歡,卻沒拒絕。因為不喜歡,沒去仔細了解對方的情感狀态。
餘之遇聽明白了。
“後來他們分手了,那女的出了國。我弟弟什麽都沒說,我甚至到現在都不确定他是不是知道。”校謹行拍了拍臉,又改口:“他那麽聰明,不可能不知道的,否則明明說好,等他博士畢業進萬陽幫我……”
顯然,那位弟弟改了主意,現下并不在萬陽工作。
餘之遇沒有打斷,她靜靜地聽。
“可他待我和從前一樣,我又不敢斷言了。”校謹行笑了,苦澀無耐那種:“所以你說,我弟弟還在單身,我好意思談戀愛?我不配有女朋友,我得陪他做單身狗。”
餘之遇一直以為,校謹行之所以接受家中的
安排相親,是商業帝國裏尋常的豪門聯姻,為萬陽集團的發展。沒料到竟是這麽個版本的故事。
為了一個并非真愛的女孩,危及了兄弟之情。從他的表現看來,他是重視這個弟弟的。
餘之遇把到了嘴邊的“活該”咽了回去。
靜了片刻,她推推校謹行手臂:“讓司機來接你?”
校謹行倒也不是醉得毫無意識,他把憋在心裏的話說完,或許也痛快了些,聞言嗯了一聲,随後任由餘之遇拉過他的手,用指紋解鎖屏幕。倒在桌案上時,還不忘交代:“告訴他地址就行。”
餘之遇點開他手機通訊錄,正想問司機叫什麽,便在最近通話裏看到一個名字——大校。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情況下,餘之遇的大腦宕機了幾秒,由于過于驚愕,甚至忘了是怎麽知道肖子校的小名也叫“大校”的。
她抿唇不語,看向校謹行的目光不似以往任何一次的随意,而是從上到下的打量,仿佛在尋找他與肖子校的相似之處。
可心太亂了。此前從未将兩人聯系到一起,沒比較自然不會覺得他們有任何相像之處,此刻心中的猜測被無限放大,一眼看上去,竟是哪哪都像。
餘之遇失去了判斷。
其實可以當什麽都沒發生,事後再去驗證。可想到校謹行講的那個三個戀的故事,餘之遇點了通訊錄中大校的名字。
那邊應該是在忙,半晌才接,問:“校總,什麽事?”
是她熟悉的辨識度很高的……肖子校的聲音。
所以,那個校謹行沾染的女人是……林久琳?
難怪報備和林久琳那一段感情時,他只說是自己太忙忽略她,她受不了提出分手,只字未提什麽實驗。他根本不是因為被林久琳搞砸了實驗才不肯原諒,真正導致他放棄那段感情的原因在于,他發現,林久琳在他們兄弟之間周旋。
餘之遇瞬間聯想到自己的處境,她慌了神,在沒有想好該怎麽辦的情況下,匆忙挂斷。
一時間,坐立不安,竟比喝酒被他發現還心慌。
偏肖子校還回了過來,不是回給校謹行,而是打到了她的手機裏。
他給她打電話本沒什麽奇怪。可直覺告訴她,肖子校這個電話來的,和她先前那個電
話有關。
餘之遇不想接,她可以騙肖子校說許東律急召而離開臨水,只為他不遷怒林久琳,卻無法對遠在千裏之外的他扯謊。即便他沒發現,也不問,她也再不可能像此前不知情那樣,若無其事地與校謹行交往。哪怕她與肖子校的關系,和那時林久琳與他的關系不同,她與校謹行也只是普通朋友的交往……
可若她現在坦白,報備……餘之遇一瞬不瞬地盯着趴在桌案上的校謹行,會不會令他們兄弟之間再生芥蒂?
餘之遇覺得自己的腦袋都要炸了,卻還是在自動挂斷前接了起來。
肖子校的呼吸聲透過話筒清晰地傳過來,餘之遇敏感聽出來他在深呼吸,她幾乎是下意識了放輕了自己的呼吸,像是擔心他聽出異樣。
短暫的沉默,誰都沒有先說話。
片刻,肖子校終于發聲,他說:“打電話了?那時在上課,沒接到。”聲音低沉,語氣尋常。
那時從張仁信嘴裏聽聞百創的藥會導致肝衰竭,想問他藥的成分對肝的影響。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只要涉及到藥的問題,不管是中是西,都習慣了找他。可電話打出去又覺得若讓知道自己在追查百創的事,會讓他分心,擔心,才挂斷了。
現下,餘之遇嗓子一緊:“……打錯了,沒什麽事。”
那端靜了兩秒,說:“好。”
語氣和語調分明沒有變化,可一個“好”字,不是慣常他和她說話時的表述方式。餘之遇發現,她叫他,或是和他說話,他總會先“嗯”一聲,然後再說其它。而他不高興的時候,比如她離開臨水那天,喜樹囑咐他開車小心,他便會說“好”。
希望他挂電話,又怕他說挂吧,餘之遇在短短幾秒的掙紮取舍後,選擇坦白:“我在酒吧。”
他輕微的呼氣聲入耳,餘之遇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肖子校已聽出了她這端的背景音。
這一次,他沒生氣,也沒責備,只是在默了一瞬,問:“和誰?”
作者有話要說:林久琳:“我沒救了。”
餘之遇:“還能不能做個好人了?不是,還能不能做個人了?”
作者:“躺平,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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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不小心撒了幾個玻璃碴,但是,扛一扛,劇情這幾章過了就好了。
明知道這章肯定會被罵,還要給你們發紅包,我也挺難的。
不敢說閱讀愉快了,那個……請閱。